暮色蒼茫, 一輛馬車從皇宮出發, 一路往西。湯山溫泉其實離這裡並不遠,若是以往的話半天的時間就能到了, 但是如今漫天大雪,趕車的又是個小太監,從清晨出發到了晚上的時候才到。其實這裡名叫湯山溫泉, 實則是個行宮,因這裡靠近獵場,在加上這裡溫泉及其的好討得了太皇太後喜歡,這才取了個這麼一個名。現如今已是晚上, 行宮的門關的嚴嚴實實。小太監從馬車上下來,將凍紅的手放在嘴巴前麵哈了哈氣,凍的僵硬的手稍稍緩和點之後, 立刻往門上敲了起來。“砰砰砰——”“溫嬪娘娘奉旨出宮休養,管事的是誰還不快快開門!”小太監尖銳的兩句話,原本漆黑的屋子立馬亮了起來,溫知許來的太快,萬歲爺的旨意下來,人就已經到了。紅漆大門被人從裡麵嘎吱一聲打開,開門的是個年紀約莫六七歲的小丫鬟, 透過一絲縫隙看了一眼之後立馬躲開,露出身後一道身影出來。那嬤嬤從麵上看約莫五六十來歲,手裡舉著一盞昏黃的燈,正朝著門口一步一步走過來, 她一雙眼睛充滿銳利,穿過小太監直直打在馬車上。趕車的小太監人也機靈,見狀連忙湊上前,笑著道:“嬤嬤好,我們是從宮中來的,馬車裡麵的是溫嬪娘娘,奉萬歲爺之命來這休養。”透過嬤嬤的視線,那青灰色的馬車簾子已經被棉霧撩開,露出一張鎮定的臉。什麼出宮休養,進了宮的妃子但凡要是受寵的話,怎麼會被萬歲爺貶到如今這個地方來呢,不過是說來好聽罷了。那嬤嬤倒也還算是好說話,往後退了一步屈身低頭:“奴婢姓杜,娘娘若是不嫌棄喚老奴一聲杜嬤嬤,”屋子門口的雪已經被掃走,此時偶爾從空中飄來一兩片雪花:“晚上冷,娘娘還是進來吧。”青白色的馬車裡傳出一道咳嗽的聲音,沒一會就見棉霧扶著人出來了,那人身姿窈窕,楊柳細腰,臉上蒙著一層麵紗,隻露出一雙眼睛出來。光就那雙眼睛,美目流盼,一眼就知那必然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杜嬤嬤的眼睛在那露出來的一截頸脖上,目光沉了沉側著身子讓開了:“娘娘往裡請。”***行宮溫知許坐在軟榻上,杜嬤嬤剛送進來一個火盆,照的整個屋子都暖和了起來。“主子,”棉霧將隨身帶的行禮放下,包裹很小,裡麵就一些換洗的衣裳跟銀兩,首飾什麼的一樣都沒帶來:“還冷不冷?”溫知許的雙手放在火盆上,燒紅的碳火照的人身子立馬暖了起來,她搖搖頭:“倒是不冷。”馬車上坐了一天,如何不冷?棉霧上前捧了杯茶水送過去,小聲問:“肚子裡的小主子有沒有踢你?”這話一說出來,溫知許的眉眼都溫和了下來,她低頭看了看平坦的肚子,伸手在上摸了一把,嗓音溫柔如水:“沒,今天他倒是乖巧的很。”棉霧那張沒甚表情的臉上露出一瞬間滿意的表情。她將東西放下,往床榻便走去,屋子裡乾乾淨淨的就連床榻上也同樣整潔。棉霧忽然道:“主子,您為何選擇要來行宮?”滿行宮的人都是帝王的眼睛,肚子大了欺君之罪壓根兒瞞不住。溫知許聽聞垂下眼睛,滿不在乎:“若是瞞不住的話,那便不瞞了。”“主子!”生死有關的事情豈能這樣開玩笑?“你啊,是越來越像似雲了。”說到似雲,兩人的嘴角都僵硬下來,棉霧躲開目光,眼圈兒偷偷紅了。再抬頭就聽見主子道:“天色不早了,你也趕緊去睡吧。”棉霧點點頭往門口走,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轉過身,就見主子站在那,昏黃的燭光一閃而逝,那雙眼睛的情緒深邃詭異讓她看不太懂。棉霧看了一眼不敢再瞧,低頭吱嘎一聲關上了門。***翌日杜嬤嬤帶著行宮裡的嬤嬤丫頭一起過來,行宮上下一共三位嬤嬤,其餘的都是些半大不小丫鬟與灑掃的太監。棉霧站在屋子麵前,雙手放在胸前一股主子身邊大宮女的做派:“昨個主子來的時候已經晚了,現在還沒醒,若是有什麼事會吩咐奴婢與杜嬤嬤說,各位還是回去吧。杜嬤嬤站在左邊,見狀低頭就要下去,倒是站在中央那位一臉富態嬤嬤雙眼泛光:“姑娘,老奴們一早就過來了,就是想見見這宮裡出來的娘娘是個什麼模樣。”她笑眯眯的扯著嘴,臉上的肉都擠到了一起。“放肆!”棉霧麵無表情的嗬斥了一聲:“主子是宮中的貴人娘娘,豈是你說見就見。”棉霧跟在溫知許身後的時間不短,何況在那深宮裡什麼沒見過?怎麼會怕區區一個行宮的嬤嬤。滿臉富態的嬤嬤何時見過這種陣仗?被嚇得臉上的肉都抖了抖,圓潤的身子往後退了兩步,身後站著的小丫鬟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你……”富嬤嬤轉過頭怒斥,棉霧一來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富嬤嬤氣的牙齒都在咬。“不過是個被萬歲爺厭棄的的妃子,在我們這耍什麼威風。”富嬤嬤冷哼了一聲,竟當著棉霧的麵轉頭就走。行宮裡的丫鬟們都是站隊的,見主事的嬤嬤走了,竟有一部分也跟著那嬤嬤走。棉霧站在原地冷眼看著富嬤嬤往外走,她深吸一口氣對著剩下的人大聲道:“溫嬪娘娘身子不好,奉命在行宮休養,接下來這段時間怕是要麻煩各位了。”她態度雖強硬但卻溫和有禮,剩下的兩名嬤嬤與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最後還是杜嬤嬤上前,溫聲道:“姑娘客氣了,娘娘住在行宮是我等的福氣。”既有人帶了頭,剩下的人就好管教了。棉霧從袖口裡掏出一個香囊,一人發了一顆碎銀子,她特意挑了顆最大的塞進杜嬤嬤的手中:“趕的匆忙,也沒帶什麼好東西,一點銀子就當是見麵禮了。”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眾人麵上都是一臉喜氣洋洋。沒過多久,新來的主子給各位一人發了一顆銀子的事情就傳遍了,剛剛帶頭走那位富嬤嬤聽聞,臉上又青又白。還沒等她站起來衝過去要個說法,忽然有人進來喊:“嬤嬤……嬤嬤。”富嬤嬤一巴掌甩在她頭上,“什麼事這般慌慌張張的?”小丫鬟瞪大了雙眼,顯然是被驚的不輕:“嬤嬤……外麵來了,”她咽了咽口水:“來了不少宮裡的人。”時隔一天,宮裡來選旨的太監總算是到了。李德全坐在馬車上,顛簸了一上午人渾身冰冷,就算是車內有碳火,可也架不住這漫天的大雪。他身上藏著聖旨,剛伸出手烤烤火就聽見外麵有動靜,嚇得他還以為是溫嬪娘娘來了,急忙的撩開車簾走下去。見著的卻不是溫嬪娘娘,而是一富態的嬤嬤。富嬤嬤見李德全身後跟著一長串的侍衛與太監,身上披著黑皮鬥篷一瞧就是富貴人:“貴人可是宮裡來的,貴人好,貴人好。”李德全是什麼人,常年跟在萬歲爺身後,就算是阿哥娘娘們也得給他兩分薄麵,見狀眼神都沒往那嬤嬤身上瞧,眼睛往她身後看。等了許久,直到行宮上下的人都來了,昨個新來的祖宗還沒個動靜。李德全不敢抱怨,隻笑著臉讓人過去催,可派去的人就連溫主子麵都沒見著,眼看著天色晚了,再不宣旨的話晚上就回不了宮。李德全沒法子,隻能親自拿著聖旨到了溫主子住著的殿外門口。屋子裡,棉霧見主子在繡花,主子的繡活向來不好,進宮之後基本上沒碰過針線,如今倒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穿針引線了起來。李德全的聲音在外響起,棉霧跟著冷笑了一聲,萬歲爺的心思可當真難猜,走的時候一臉無情是他,如今才剛來又立刻下旨的人又是他。男人果然最不可信。棉霧想完,低頭看著主子:“主子,您說萬歲爺這是什麼意思?”“娘娘,萬歲爺金口玉言,讓您出來接旨。”李德全隔著一道門,在外麵喊。溫知許卻連眼神都沒賞他一個,任由他在外麵喊。手裡的針又繡錯了位置,她一邊拆開一道冷冷道:“誰知道。”李德全不敢得罪這位祖宗,站在外麵好話都說儘了,直到他喊得喉嚨都快沙啞了,溫知許才扭過頭對棉霧說:“你出去吧。”棉霧點點頭,板著一張冰冷的臉出去了。門吱嘎一聲打開,李德全眼睛一亮,卻見棉霧一人出來,他臉色微變走過去:“棉霧姑娘,怎麼,溫嬪娘娘不在?”他搖搖手中的明黃色:“這可是聖旨。”棉霧跟著他乾笑了兩聲,“哪能呢李公公,”她十指合在一起,氣息微沉:“主子身子不適,不宜出來接旨,奴婢暫時代勞還請萬歲爺見諒。”她說完就跪了下來,雙手舉起。李德全嘴角一扯,看了看還沒動靜的屋子,隻得隔著門讀起來。***回去的時候自然是手忙腳亂,若不是駕著馬兒飛奔的話,怕是進不了城門。饒是這樣,回去的時候也已經晚了。李德全換了衣服一路趕回養心殿,剛過去他的乾兒子小寶子就傳話:“萬歲爺宣您進去。”養心殿裡燈火通明,富麗堂皇,李德全才剛進去,一道折子就甩在他腳下,帝王威嚴的嗓音傳來:“今日一天,你去哪了?”宣旨的事若不是萬歲爺特意吩咐的話,是有專門宣旨太監的。他出宮一天,萬歲爺不可能不知道他去了哪,此時不過是明知故問罷了。李德全隨著那倒折子跪下來,倒是一五一十的將事都話了。康熙果然不再計較:“你說溫嬪。”他張開嘴,身子靠在龍椅扶手上,斜著看下去:“沒出來接旨?”他想到什麼低頭笑了一聲:“就屬她膽子最大。”李德全乾巴巴解釋:“娘娘剛剛小產,怕是身子不適。”想到小產,康熙臉上的表情難看了不少,他捂著嘴咳嗽了一聲,帶著乾啞的語氣問:“查到是何人了嗎?”李德全點點頭:“那些碳火是從章嬪娘娘那運出去的,送碳火的也是章嬪身邊的宮女,旁的……暫時沒有頭緒。”“章嬪?”康熙放下折子,長歎了一口氣:“章嬪與她,一向交好。”這個她說誰,不用解釋,李德全自然懂。月色下,柔和了眉眼,從李德全這個角度看過去,萬歲爺拿著折子,卻思緒萬分。他一時走神,既看久了,直到萬歲爺沉聲道:“順藤摸瓜,將章嬪身邊的宮女押住繼續查。”“嗻——”李德全點頭,不敢再多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