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1 / 1)

輕慢佳人 崔羅什 1640 字 2個月前

一曲終了,成衍還有點回不過神來。人聲鼎沸中,他突然有點想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樣子,不由轉頭看向大屏幕。這一微笑,一回頭又激起一陣狂呼。女歌手也笑著過來一起做talk,問成衍感覺怎麼樣。兩個人插科打諢,又聊到了聖誕節來聽演唱會的很多都是情侶,女歌手就問成衍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成衍笑了笑,思索片刻後,他省略掉女人二字:“理想的類型啊……善解人意,性格可愛,樣子要是好看就更好了。”他第一次在公開場合提到心儀的類型,下麵立刻群情激動。這也是公司的安排,讓成衍製造點男女曖昧,算是間接否掉同性/戀愛。“不過……”成衍說,“你覺不覺得戀愛中理想與現實往往有差距?”女歌手有點反應不過來,這個話題應該是點到為止,沒想到成衍卻開始借題發揮。“啊?是嗎?”她隻能這樣說。成衍肯定地點點頭:“不是每個人都會愛上自己的理想型,就像從模具裡倒出來那麼精準。”他轉向觀眾,問他們:“你們的另一半是嗎?是原來的理想型嗎?”下麵一陣陣哄笑,有一些女生已經尖叫起來:“成衍!我愛你!”成衍向她們揮揮手笑了笑,然後非常認真地說:“如果另一半是自己的理想型,恭喜你,這緣分太不容易;如果不是,還是要恭喜,一個人不是你的理想型,可你還是不想放開他,你一定很愛他。”說完這些,他將舞台還給了主角。說這些話,並不是他平時的風格。過去他恨不得將夏紹謙藏到地下室去,不想讓彆人察覺任何細節,但是在這一天他突然有了傾訴的渴望。再隱晦也好,他都想說一說。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成衍累得有點迷糊,進門開燈換鞋,徑直打開冰箱找飲料喝,然後去開熱水器,滴溜溜轉了一圈忽然就聽到一聲“成衍”。正是夏紹謙的聲音。成衍嚇得差點蹦起來:“……噢!”夏紹謙坐在沙發邊,身邊放著一捧花,一臉鬱悶。在他的設想中,應該是成衍打開門,一開燈就看到了自己。結果成衍不知道是累過頭了還是注意力渙散,居然都沒注意到。成衍這才想起來他給過夏紹謙鑰匙,以前夏紹謙基本不過來,所以他後來都把這事情忘了。“我們約的是明天。”夏紹謙捧起了花:“這是驚喜。”牛皮紙包裹著的長梗玫瑰,在燈光下看上去可愛無辜。成衍終於走過去。他們擁抱在一起。“謝謝。”“對不起。”兩個人同時說。長久以來越積越沉重的謬誤在這一刻被輕巧地撥正了。這一夜他們沒有做。成衍太疲倦,夏紹謙也好不到哪裡,而且他們有很多話要慢慢說。“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候的情形嗎?”成衍低聲問。他們躺在床上,關了燈,一片漆黑之中對方的輪廓都是朦朧的。夏紹謙不太樂意提起這事情。成衍握住他的手:“相信我,提這事情我比你更尷尬。”“那你還提它。”夏紹謙不高興了,他摟住成衍吻了吻。“彆想那事情了,是我的錯……”夏紹謙說。成衍靜靜地聽著,終於說:“那時候我太想紅了。而且我總覺得自己比那些受捧的年輕人更聰明,演技更好,越想越偏,更不想再慢慢熬資曆了。正好那時候你找到了我。”夏紹謙抱住他。“夏紹謙……你第一次就跟看一件東西,一件商品一樣打量我。你還記得嗎?”夏紹謙無法回答。他確實是在第一次做過之後覺得成衍很合他的心意,才決定和他繼續的。他已經不太記得第一次做的時候是什麼感受了。若他第一次就十分珍惜,是不會忘記的……成衍的後背不受控製地顫動,他們貼得更緊,夏紹謙安撫著他。成衍終於又說了下去。“我那時候隻想和你保持各取所需的關係……”夏紹謙笑了:“直到被我逼著說了我愛你?”成衍反問:“你那時候滿足了嗎?”“我不知道。”夏紹謙那天和成衍大吵之後,回想起當初,隱約感覺到了成衍的勉強。“但現在我確實滿足了。”他說。“我是因為虛榮和自私才認識你的,不要把我當成你想象中的人來愛。”成衍確信這句話他隻會說一次,他終於說了出來。夏紹謙沉默著,再三吻了成衍,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確實幻想過成衍是一個完美的情人,但現在這樣更好,比他想象中準確卻冰冷的完美好得多。他們低聲說話和接吻中睡著了。次日兩個人去了郊外釣魚,看野鳥,順便去一家祝非清介紹的私房菜。冬天大雪之後,天氣晴朗清冽。成衍很久沒有這麼放鬆過,他一會兒就看看夏紹謙。夏紹謙也總是看他。兩個人都沒釣到幾條魚。下晚回到家看電影。看的是成衍主演的那部羅導的文藝片。這部電影成衍已經看過兩遍了,但是陪著夏紹謙一起看仿佛更有趣。夏紹謙並不是很喜歡文藝片,起初他還有些心猿意馬,不時對成衍動手動腳,要成衍按住他的手才讓他規矩一些;但到後麵他卻漸漸看得比成衍還認真。他們拉著窗簾,成衍偶爾看向他的時候,卻發現那張麵孔上的神情晦暗抑鬱。成衍雖然意外,但沒有打斷他,隻是握住他的手。這部電影的內容並不複雜。成衍演的是一個普通年輕人。隻是他曾經學過^h多年小提琴,從小就被母親逼著練琴,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厭惡練琴,母親卻堅持孩子有天賦,但他對母親從敬畏開始變得厭惡懷疑。“我不是天才!不可能成為天才!我隻想做一個普通人!普通人!”他向母親這樣哭喊,最終拋棄練琴,與母親決裂,像普通人一樣學習,工作。多年之後母親患上了抑鬱症,他為了安慰母親,再一次拿起了小提琴。這一次,他不是為了任何目的,隻是為了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聽眾而拉。電影的最後,在樸素的民居中傳出了悠揚婉轉的琴聲,秋天午後的暖陽在玻璃窗戶上閃耀,鏡頭慢慢探進去,年輕人身姿挺拔,完全沉醉在音樂中,端坐在窗邊的母親忽然微微仰起頭,目光驟然明亮——她終於捕捉到了外界傳來的聲音。直到字幕結束,夏紹謙才垂下眼睛。成衍沒有去拉開窗簾。“怎麼了?”夏紹謙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即使和邱雲楠,他也沒有提過自己與母親之間的糾葛。他不願意說,他本以為他這輩子不會和彆人說。“我跟你說過吧……我的母親是信教的。”不知不覺中兩個人就變了姿勢,夏紹謙仰麵躺在成衍懷中,任成衍環著他的肩,兩個人貼在一起,安心又舒適。“我記得,”成衍說,“她好象挺嚴厲?”他記得夏紹謙說過,如果忘了做禱告就會被罵。這樣一位母親恐怕很難接受兒子是同性/戀。果然,夏紹謙說:“我那時候大概是叛逆的年紀到了……現在想想我居然也有過那種時候。”“叛逆的時候?”“嗯。我居然直接明了地告訴她,我喜歡男人。其實現在想想,即使她不信教,一個正常的母親估計也接受不了兒子喜歡男人……”夏紹謙握了握成衍的手,這也是他不逼迫成衍向家人出櫃的原因。“……不過我那時候已經被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向她挑明的時候很享受那種痛快感覺——粉碎她的秩序和信念。我那時候是明知道這對她有多刺激,多殘忍,還是忍不住。”他頓住了,成衍忍不住問:“後來呢?”夏紹謙苦笑:“她以為我被魔鬼附身了。當時正是暑假,她把我關在房間裡,一關就是一個月,每天用尺子抽我,隻給我一本聖經……但是我覺得無所謂,關禁閉也好,體罰也好,小時候也不是沒有過,程度加重罷了。我覺得她沒有更新更厲害的手段來對付我了。把我趕出家門?我那時候真是求之不得。”成衍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可是後來,”夏紹謙喉嚨裡發出一種古怪的響聲,“她開始自殘。”“她有頭疼的痼疾——這個也遺傳給我了;大概是被我刺激到了,她那一陣幾乎天天頭疼,起初她還吃藥休息,但是我的態度沒有絲毫軟化,她終於瘋了……有一天我聽到牆壁上有咚咚的悶響——是她在撞牆。她在一下一下地用頭撞牆,我父親抱住她她就尖叫撕打……你沒看過她在教堂裡的樣子有多端莊高潔,真的,所有認識她的親朋都說她端莊有氣質……”夏紹謙說不下去了。成衍抱住他:“夏紹謙……彆想了,彆想了!”他將房間裡所有的燈都打開,一瞬間所有的黑暗都被驅散,和過去都被拋在身後。夏紹謙的麵色漸漸恢複,成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好點了嗎……”夏紹謙慢慢坐起來。他原以為將過去挖出來,會撕裂多年的傷口,但奇怪的是,傷心疲憊之後,居然有一種懶洋洋的寧靜感覺。成衍在擔憂地注視著他,這就足夠了。“你是不是又要可憐我了?”夏紹謙低聲問。成衍有些猶豫,他還記得那一巴掌。夏紹謙撫上了他的臉:“對不起……我現在才覺得有個人能聽我說這些真好。”“我看不得喜歡的人受苦,過去的苦也不行。”成衍終於低聲說。夏紹謙擁住他:“成衍……”他想說那句話,但又不想像過去那樣輕易說出口,他想說得更加鄭重。“我知道,我也是。”成衍已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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