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猛地垂下了頭,望著地上觸目的紅,渾身都在發抖。追月虛弱地望著她,輕輕道。“琉璃,給我說句話……”琉璃冷冷的聲音迸出來。“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不會……”頭垂的更低。追月望著她飄揚的長發,眼神定定的,幾乎夢語一般。“……紫蝶……舞葉叫你紫蝶,是吧……舞葉真是好福氣……”想對她笑一下,想最後看看她那美的驚世的容顏,可是琉璃自始至終都沒有抬起頭來。咽下最後一口氣,目光依然是琉璃那飛揚起的長發…………不知蹲了多久,琉璃才站起,轉過身,目光投向不遠處,一直盯著她的紅衣。“你是火焰吧?”聲音漠然。火焰看著琉璃乾澀的眼神,冷漠得像雪原上的雪,嘴唇哆嗦著,剛想說什麼,琉璃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是那紅馬的化身吧?”琉璃逼視著他,火焰的目光亮晶晶的靈動,像極了那雙狐眼,身上紅衣微微飄動,不去看他的容貌,也像極了那個紅影……真像啊,連手上拿的骨簫都一模一樣。就因為這身火紅像極了他,才滿心歡喜把他留在身邊,就因為他不是他,才無所顧忌地說出埋藏心裡百年來隱秘的話……而如今……再也不願說什麼了,掉頭慢慢走去。火焰在後麵默默地跟著。“你走吧。”琉璃身形頓了頓。火焰對這種沉默壓得早不耐煩了,身形一轉,躍到她麵前,口氣極衝。“為什麼要我走!為什麼我化了人形就要我走!”像個孩子一樣哽咽道,“你不記得了?一百多年前,我在燈籠山出世,你救過我……”“你是來報恩的?”琉璃淡淡地打斷了他的話,空空的眼神投向遠處,想起火焰所說的,可是依然將當年被聖族圍困的那匹紅馬當作她的紅狐狸,“你不用報恩,當時我看錯了,如果知道是你,我也不會救。再說,後來也不是我救的,是你自己運氣好,你不用記著,也用不著報恩!”聽得火焰心底一片冰涼,冷笑道。“是!你把我當作了那個紅狐狸空翼,這我知道!可那是你的事,在我心裡,你琉璃對我有恩,我永遠都會記著!我隻問你,為什麼我化了人形你就要我走?為什麼?”琉璃看也未看他,正於離開,火焰忽然厲聲道。“你怕什麼!你到底怕什麼!”琉璃頓時一顫。火焰哈哈大笑,笑聲悲涼,後退著,身體搖晃著,望著琉璃挺得直直的背影,知道她向來都是說一不二,想起與她縱橫草原之上,共伴月光之下,喃喃絮語,絮語喃喃……又一次大聲道。“你到底怕什麼!”手臂一揮,掌中的骨簫貫入自己的胸口!“哧”的一聲,竟然沒有流出一滴血。………………琉璃聽著那細微的聲音,身體一抖便僵住了,周圍的一切刹那間仿佛都沒了,一種極度荒涼的感覺從心底湧起,目光如無儘的茫然變得空寂的無奈,由空寂的無奈又變回無儘的茫然。你到底怕什麼——是啊,我到底怕什麼?琉璃虛弱地向前走著,好倦呀,從心裡往外的倦,這種感覺使她抬腳都懶得抬了,自己也不知靠住了什麼,身體順勢往下麵一滑,坐在了那。……遙遠而清淡的陽光滲入了這片沉寂的土地,幾縷縷歌聲飄蕩過來,沒有遮攔,自由自在地送出了很遠,正當渺無蹤跡時,幾行飛鳥飛去。琉璃愣了愣,歌聲越來越清晰,其中有幾句幾乎是撞進胸口的:滄海一現,巫山幾度眠,莫怨春風道匆忙,自古寂寞是人間……不由自主站了起來,眼前像是徐徐拉開了幕布,露出了驚異的一景,並且這一景很快與天地溶為了一體,與她身邊的所有溶為了一體,片刻不到,她也成了這一景的一部分了。天是澄明的藍,草好柔軟,細密的綠中生長著無數株梨樹,一樹樹的梨花迷迷蒙蒙,籠罩著一層飄渺的煙霧。單薄細潤的花朵,深深淺淺,襯著青綠的野草,襯著不遠處鬱綠的森林,襯托的好細致!當微風揚起,梨香迷離,雪白的梨花瓣繽紛如舞,琉璃的玉衣發絲也隨之飛揚,一個聲音輕輕地告訴她:歡迎你來到春宮……清新秀美的春日下,一條雨潤煙濃的漫漫長路延綿到腳下。琉璃順著長路向前慢慢行走,大朵小朵的梨花綴滿了枝頭,花瓣漫天飄揚,腳下爭奇鬥豔的鮮花騰騰地燃燒著,就像踏著鮮花織就的彩錦。前麵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纏纏綿綿的曲調,婉轉著,婉轉著,慢慢從身邊繞過去,又繞過來,一種掩不住的哀哀聲和一種擋不住的惆悵漂浮在花海上,就像夜裡盛開的星星……琉璃站住了,不知什麼時候又置身了另一景中,紗幔垂掛在梨花枝頭上,一串串的珠簾隱約現出畫屏,屏上鴛鴦戲水。熊熊而燒的紅燭、一麵麵鸞鏡、更有不儘的綺床、錦榻、繡毯、雙枕、羅帶香衫、隨著飄舞的梨花散著曖昧的氣息……歌聲回旋之即,****的聲音低低地肆意漫開。她震驚住,周圍無數對男男女女**著相擁相纏,看起來時而朦朧時而清晰,就那麼驀地展現在藍天之下,碧草之上,梨花之中了。“……脫下你那小繡鞋,再將紐扣兒鬆,解去這縷帶兒,寬去這小衣衣……軟玉溫香抱滿懷……花心輕拆,露滴梨花開……魚水一歡好比升天,嫩蕊嬌香蝶恣采更勝那做神仙……”順著這歌聲一望,琉璃又是一呆,隻見一個身著黑色綢衫的男子,烏發飄逸,裹著一身妖美之氣正翩翩起舞,很快,被他那纖細柔軟的腰肢扭出的一串飄滑、似是而非的律動吸引過去。是他,紫羽寒!愕然。紫羽寒的容顏沒改多少,隻是右臉頰那條半盤的蝙蝠蛇更為邪氣。他腳步錯落有致,如銀珠跳動、孤鳥飛掠,既狂熱又冷靜、既華麗又炫目,既邪惡的神秘又難以捉摸。他怎麼在這裡?琉璃疑惑了,我又怎麼會在這裡?目光遊移,這一切的一切到真的還是假的?然而剛剛有了這種念頭,那些人類的交歡聲就像要漸漸淹沒了自己似的,那濃鬱的梨花香就像是索繞上自己的心底,其他都沉淪下去,剩下的隻有這撩拔她的快樂。她感到了體內**的熱浪,斜斜地襲上又襲下,既有痛楚又有甜美,這奇妙的感覺令她嬌羞難禁……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定定心神才勉強坐穩,再看紫羽寒,止住了舞步望著她似笑非笑,眼媚如絲。頃刻,抬臂瀟灑地劃了幾劃,泉水一般叮咚的樂聲,合著朵朵梨花欲墜未墜悄然而起……雙袖變得好長好寬……雲一般走步,盈盈一握的腰肢,翹起的蘭花指半遮眉眼,輕移腳尖,就像蝴蝶遲疑不肯落下一樣。“……琉璃、琉、璃,我們又見麵了,紫羽寒我好想你哦……”琉璃剛剛平息下的熱浪又襲了上來,紫羽寒的聲音猶如他的眼神,勾魂攝魄,讓她耳熱心跳,身體更為柔軟。“……你看這梨花帶雨嬌又嬌哦!我卻怨,這細雨聲聲驚醒了做夢的梨花一片片!怕又怕哦,香風細細,嫣然百媚,哭起來哦,好心疼……”紫羽寒唱著唱著,雙袖鋪地,連走了數步,便坐在了琉璃的身邊,輕輕拉長調道,“你看這春意盎然哦!良辰美景怎可虛度?來,來,來,讓我為你寬去這梨花似的雪衣哦,也算我們今世有緣……”琉璃大口地喘息,半閉雙目,臉上汗水淌個不停,胸口裡的那幾股溫熱的氣息扭打起來,互不相讓,每一股都好霸道。“……蟲子在打架……它們在打架……”似乎看到幾條黑蟲在群毆,終於再也忍不住痛苦,起身拔足便奔。琉璃不知奔了多久、多遠,當見到前麵一池清水時,想都沒想就一頭紮了進去,等到了水裡麵才知道,這不是水,是酒,是梨花酒。喝過這種酒,就那麼一次,再也難以忘懷:入口澀苦,入喉卻乾爽醇香,是喝過最特彆最好喝的酒。…………琉璃仰麵躺在池水裡,瞪視著藍天,胸口裡溫熱的氣息慢慢平靜了,留下的那種撕裂的疼痛讓她一陣陣心悸,這比月魔發作還厲害,使她都恨不得把自己分割成幾塊。那蟲子到底是什麼?她茫然地問自己。絮絮的梨花瓣飄在藍天上煞是好看……琉璃思緒一時煩亂,念叨著,紅樓縱橫九百裡,春宮上下梨花飛,試問古今有幾地,天下風流數第一……這裡該是春宮吧?想起剛才一幕幕,一陣陣心驚,我怎麼會在春宮!騰地坐起逝向岸,後麵傳出幾聲嬉笑,紫羽寒輕輕走來。“跑什麼呀?難不成我還吃了你?好像蛇吃不了狼吧,嗬嗬,你怕了?”溫軟的細語聽起來心醉神迷。琉璃舒出口氣,淡淡地問。“這裡真的是春宮嗎?”紫羽寒愣了愣。“好強的定力啊,琉璃,琉,璃,我們見過吧,你忘了……”琉璃不等他說完,迅速地道。“沒有忘,在你對付長翅膀的那些人的時候我見過你。”紫羽寒一怔,隻聽她又道。“那時你手持骨簫和另一條蛇與人類鬥得很厲害。”紫羽寒順竿爬了上去,嘻嘻一笑。“是啊,當年的風采的確是驚世駭俗,難得你還記著。這麼說來,我們的緣分好深呀!”琉璃再次問他,這裡真的是春宮?紫羽寒嗬嗬笑了反問道。“你說的是哪個春宮呢?”“鴿林的春宮。”“鴿林的春宮?”紫羽寒隨手捏住幾瓣梨花,探鼻一嗅。“好香啊,不過,沒有你香。”歪頭瞧著她,“鴿林的春宮一實一虛,虛中有實,實中有虛,你指哪一個呢?”琉璃愣了愣。“這裡是哪一個?”“哪一個?哪一個都一樣,管它哪一個呢!”琉璃剛要開口,梨花瓣密密的滿空皆是,一陣陣鼓點一般的聲音急促地響起來,紫羽寒大喜。“人類的遊戲又開始了,走啊,看看去!”琉璃微怔,跟著紫羽寒向那咚咚的聲音逝去。麵前很快現出一個大大的場地,碧綠色的玉豎起的柱子上,鋪著一個瑩瑩白雪的玉石台子,上麵點綴著貓眼、寶石、珍珠、翡翠、金子,陽光射上去,反射出五顏六色的光線,有點金碧輝煌繁華如夢的感覺。一行行彪形漢子手摟著彼此的肩膀在玉石台子上踩著拍子跺腳,就像有人打鼓一般。對麵,一行行女子擊著彼此的手掌,拍出一串行雲流水般的旋律,在這腳踩的鼓點下,在這手掌擊出的旋律下,中間諾大的場地上圍坐了許許多多的人類正在大聲地吆喝著。他們中間豎起了一根根長短不一的玉石柱子,柱子的下麵栓著不同的野獸,野獸們有的頭戴花冠,有的脖纏花環,有的身披彩錦,還有的身上繪著彩繪,一個個被陽光照耀的宛若傳說中的魔獸,威風凜凜的樣子。在這些野獸的上麵,許多的妖精們被縛住了身體,用一根粗壯的牛皮繩子串成了一串,隻空出了一隻胳膊,兩端有幾個人各持著,站在最高的玉石柱上像燒烤食物一般。琉璃不知道這要乾什麼,隻聽在場的所有人歡呼起哄,還有更多的腦袋向這邊靠攏。紫羽寒向她眨眨眼睛,漫不經心卻又很興奮地告訴她,很好玩的!那些漢子腳跺得更厲害了,那些女子巴掌拍的也更響了,一聲尖銳的呼哨響起,有人大喝。“放!”隻見玉石柱上站的那些人同時放下牛皮繩子。繩子顫了幾下,野獸們張牙舞爪上竄下跳,來吞食著送到嘴裡的妖精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