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周六周天, 鹿行吟就住在了顧放為這裡。顧放為心花怒放, 當下就要帶他去掃蕩超市。看鹿行吟抱著單詞本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於是過來拉他:“走了走了, 有時間打遊戲還沒時間陪哥哥買東西啊?更何況我這是給你買。”鹿行吟抬起眼, 輕輕問:“給我買什麼?”“我這裡的怕你用不習慣,買點你喜歡的沐浴用品,睡衣什麼的, 零食也可以買點。”顧放為說。鹿行吟瞅著他。顧放為被他瞅了一會兒, 桃花眼一彎,投降了:“然後哥哥就可以拍一張你在我這的照片, 讓我多少報銷點。”鹿行吟也不太清楚他的報銷辦法是什麼,不過大概也就是買一罐茉莉茶, 報賬就變成了五件名牌衣服之類的。帶他這個弟弟是一件穩賺不賠的買賣。樓下倉庫裡儘是灰塵,顧放為開門把自行車拖出來,被嗆得咳了幾聲。鹿行吟乖乖站在他身後,就看他非常自然地把他擋在後麵, 脊背微弓去搬動車輛, 勁瘦的手臂修長漂亮。紛飛的灰塵被他擋在身前,顧放為拿濕紙巾擦拭了一下自行車, 隨後拍了拍身上,說:“走了, 哥哥帶你進城。”他身上有著鹿行吟見所未見的某種風度,從他記住他手涼的細節,到或許隨口一句話幫追求自己的女生解圍, 哪怕顧放為自己都不會意識到。也或許是顧放為這個人經受所謂“貴族教育”的痕跡,哪怕他生性飛揚熱烈,又或者隱匿在青墨七中這種普通的中學,但他就是能在茫茫人海中被人一眼挑出來。“進城”是青墨七中學生對於市區戲謔的叫法,畢竟他們身處荒郊野外,用教導主任的話來說就是“他們翻牆談個戀愛都要先跑十裡地,再買個奶茶一喝,找個小店一逛,一晚上就過去了”。往東是小鎮,往西是稍微不那麼偏一點的城郊。冬天風冷,顧放為像個機器貓,先是給他塞了幾張濕紙巾,又很神奇地從兜裡掏出幾個暖寶寶,要給他貼上。暖寶寶的包裝大紅色,黃色劣質的字樣寫著“暖宮專用,女神知音”。鹿行吟不肯貼,他說:“這是女孩子……的時候,才用的,我不用。”顧放為笑:“你不說不就沒人知道你用這個了,暖寶寶算什麼,軍訓時我見有人往鞋子裡塞——”鹿行吟趕緊把他手裡的包裝袋搶過來,又小聲說:“你不要說了。”他低下頭,認真撕開暖寶寶貼,貼在手腕上,還多出一個,先是抬頭瞅了他一眼,又很小心地拉開衣領,把暖寶寶貼在毛衣底下。少年人白,瘦,比同齡人也高一點,但是毛衣和外套都有點大,鬆鬆地顯出伶仃的骨架來,把袖口擼上去時,細白瘦弱的手腕上看得見青紫的血管。雪一樣的肌膚。本來就白,被秋冬裡的風一凍,變得更白。顧放為推著自行車在前麵看他,見鹿行吟垂下眼時,漆黑的睫毛長而翹,忽而發覺這個小弟弟長得很精致。很清雋,秀氣的那種精致,眼底汪著水潤星光,讓人想起故事裡被用爛的江南意象。是故事裡走出來的小人。鹿行吟還在低頭和自己的外套作鬥爭,又好像麵對他一人與一輛自行車,不知道怎麼辦。他忽而就笑了:“過來啊。”他側身騎跨上車,修長的腿踩在地上,脊背挺得很直,散漫又認真的態度,“我三歲就會騎自行車了,放心。”鹿行吟坐上他的後座,手沒地方放,顧放為後腦勺上長了眼睛是的,說:“還跟個姑娘似的,不抓著我一會兒摔出去不負責啊。”鹿行吟才伸出手指,扯住他的外套,隔著冬日厚重的衣衫,溫熱漸漸透過來。他一隻手抓著他的衣服,一隻手又悄悄縮回來,按上自己胸膛。心跳很快,所幸也隔著衣衫,前邊的人感覺不到。往西邊還是城郊,還在修路,顧放為騎自行車估計騎得很費勁,沒到一半,已經出了薄薄的一層汗,將外套脫了隨手丟進自行車筐裡。鹿行吟問他:“為什麼,不去鎮上,鎮上明明更近。”顧放為沒回答,鹿行吟以為他沒聽見,隻是片刻後,風中傳來顧放為輕輕的聲音:“小計算器,你走過去鎮上的路嗎?”鹿行吟說:“還沒有。”想了想,又謹慎地補充:“你的東西,我後天再寄,後天我跟著有要寄給奶奶的東西。”“沒催你這個啊,弟弟。”顧放為低聲笑,“我不喜歡那邊的路。”鹿行吟想了想。往鎮上的的路隻有一條,就是那條長而窄的巷子,好像沒有什麼特彆的。顧放為帶他去了一個稍微大一點的商場,買了小山似的一大堆東西,除了睡衣等生活必需品之外,顧放為還心血來潮買了一大堆食材,說是“也要給你看看哥哥做飯的技術。”兩人回去時就沒有坐車的命了,顧放為推著自行車和買來的東西,鹿行吟跟在旁邊走。回到出租屋,最後證實了顧放為的話完全是瞎掰:這人連淘米都不會,興許是看鹿行吟來了好玩,就覺得逮到了個弟弟過家家。屋裡開著暖氣,顧放為在他昂貴的t恤外係了一條粉色的圍裙,有些困擾地看著鹿行吟把他淘好的米再放回去重洗:“不用這麼麻煩吧,我小時候過家家塞給思烈思篤吃的東西,也沒見吃壞啊。”鹿行吟:“……”最後飯是他做的。很簡單的幾樣菜,清水炒黃瓜,梅子糖醋排骨,西紅柿雞蛋,還有幾樣菜是醬汁紅燒肉之類的速凍食品,顧放為被外包裝吸引,買回來熱一熱。上了桌,顧放為抱著鹿行吟做的菜狂吃,動都沒動那幾樣速食食品:“小計算器要不你申請走讀吧,就住哥哥這裡。”鹿行吟輕輕說:“沒有時間給你做飯。”顧放為壞笑:“平常不行,那寒暑假呢?寒暑假來跟哥哥住嗎?”“要回家,不然不禮貌。”鹿行吟認認真真地說。“油鹽不進,小計算器。”顧放為長歎一聲,又要伸手來捏他的臉,鹿行吟對這個動作已經很熟練,躲過了。兩天時間,鹿行吟過了幾遍初三到高一的英語單詞,眼熟過後試著做了幾套測驗卷,分數意外地達到了90分,可以及格了。他漸漸也發現了顧放為的生活軌跡:如果要動手做東西,做建模,顧放為會一聲不吭地呆在家裡,戴上一個防藍光眼鏡,沉默端肅地做他的事。而如果他做完了東西,需要場地調試的話,他會去科技樓。而暫時沒什麼進度和想法,又需要大量文獻參考資料的時候,顧放為會回去上課,坐在教室裡找些思路。鹿行吟漸漸從他打電話詢問時說的話裡捕捉到一個高頻詞彙,hmi(human-mae iion人機交互),大概知道這是顧放為的方向。他看了很多被顧放為拿去墊桌角的舊資料,隱約知道這個領域廣而雜,更多的卻不得而知。他隻是幫他整理了亂糟糟的桌子和舊書,給他放好,隨後接著寫英語。他寫著最基礎的簡單詞彙,聽著顧放為在窗邊壓低聲音,說著流利得有些古怪的英語,窗邊的光影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處於另外一個世界;而他注視他的眼神安和凝定。看一會兒,又低下頭,接著寫。周一早上,顧放為沒起來床。他前一天熬夜到淩晨五點,鹿行吟裹著被子縮在床上時,還隱約看見顧放為一個人開著台燈,在客廳裡寫寫畫畫,氣息沉靜微冷。淩晨六點,屋裡暗沉微青,鹿行吟摸黑起身,忍著寒冷穿好衣服,輕手輕腳地出門。顧放為仰躺在沙發上,睡顏疲憊,或許是因為冷,他往沙發裡擠得很深,整個人微微蜷縮起來。鹿行吟從屋裡抱起被子,輕輕搭在了他身上。他跟他跑到這裡來,本來就已經錯過了周天住讀生的返校日,好在一般這個晚上老師不會來,也不會發現他。鹿行吟洗漱過後,看天色還早,於是拿昨晚剩下的食材做了一個雞蛋火腿三明治——他不清楚這到底正不正宗,符不符合顧放為在國外養成的胃口,他隻是儘力地往自己猜測的方向靠攏。一個三明治,一杯牛奶,就放在客廳桌上,用便利貼貼上去,寫上:“醒了後熱了再吃。”鹿行吟一回班上,剛好碰到孟從舟和蔡靜過來跟他小聲說:“今天全年級的提高班測驗卷都收上去了,我們問了彆的班人,和易清揚說的一樣,每個班交的答案都差不多。”這個年紀的大部分學生,通常都從眾,即便自知不是提高班的水準,但為了有個努力的樣子,也會學著排行前幾的學生一樣,去要來試卷做一做,跟著把大佬們研究出來的答案抄上去,就好像自己做過了一樣。“全年級交的人很多,而且基本都寫出了標準答案,不知道還有沒有希望。”孟從舟說,“要是我們沒有上就算了,也就是試一試,不過你上次年級排名兩百之前,應該是穩的。”蔡靜說:“我問了謝老師,她說今天升旗儀式應該會公布入圍名單。”升旗儀式在上午第二節課過後。鹿行吟沒想到顧放為今早上會來上課,他在第一節生物課下了之後回了班上,手裡拿著一個三明治,不過不是他做的那份。“早啊小計算器。”顧放為坐在桌邊,修長的腿勾住桌子一腳,整個人帶著椅子往後倒去,聲音裡有些疲憊,“哥哥早上沒起來,沒送成你上學。”曲嬌在旁邊聽了,大驚失色:“你們昨晚一起睡的???我搞到真的了?呸,不是,小鹿就這麼被禍害了??”顧放為也沒解釋,他隻一邊伸懶腰一邊說:“你的三明治我沒吃成,沙發上翻個身翻到茶幾上了,牛奶潑了一被子。”鹿行吟寫著題:“哦。”顧放為說:“把做好的三明治也潑了,我沒吃上,倒是想吃三明治了,就去便利店買了一個。”鹿行吟:“嗯。”顧放為眼睛彎起來:“謝了啊。小計算器。”對於新來的班主任,顧放為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但是卻表現了他的尊重:他升旗儀式沒有翹,跟著大部隊去了國旗台前集合。他好幾天沒出現,因為高,站在隊伍最後,鹿行吟身後的位置。周圍不斷有人往這邊看。“27班成績不好,但是真的出帥哥誒。一個鹿行吟一個顧放為……還偏偏都是27班裡成績好的兩個。”“那我還是覺得顧放為好看一點。”“不是一個類型的好嗎!追鹿行吟的這幾天也不少呢。”這些話顧放為也不知道聽進去幾句,隻是在旁邊人走過之後,突然輕輕地笑了一下,突然湊近了,微微俯身在他耳邊:“有人追你嗎,小計算器?”鹿行吟不動如山,脊背筆挺地站在那裡。顧放為也不在意,伸手捏了捏他柔軟的耳尖,又收回手,轉而專心致誌地玩鹿行吟的兜帽。“高二年級以下念到名字的學生留一下,下操後去階梯教室1號報告廳開會,進行提高班的前期培訓和報道。”教導室主任的聲音隨著話筒傳遍整個學校,“一班,易清揚,黃飛鍵,徐菁……”鹿行吟微微仰起臉,注視台上的人,隨著號碼數字的推後,逐漸集中注意力。“27班,鹿行吟,蔡靜,孟從舟。”教導主任頓了頓,又報了個名字,“顧放為。”“以上被點到名的學生,下操後去階梯教室集合,不再重複。”鹿行吟感覺到,在自己身後扯著自己兜帽的那隻手停住了。與此同時,隔壁好幾個班都騷動了起來:“顧放為?他也報了提高班?這是要認真學習參考的節奏嗎……”顧放為的聲音冷冷的:“小計算器,誰幫我報的名?”鹿行吟輕輕說:“是我。”又迅速地補上:“對不起。”
28、第 28 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