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了安切洛蒂，回到自己家裡的路上，李彬忍不住高興地哼起了歌。這是他第一次在輸球之後，還這麼高興，這一場比賽雖然輸了，但是，一些以前的時候李彬左思右想都弄不清楚的事情，現在終於是弄明白了。以前的時候，他的麵前有一層薄薄的霧氣，擋在他和頂級教練之間，但是這一場輸球，反而讓他看透了那層霧氣，看到了那背後是什麼了。安切洛蒂說的沒錯，他太匠氣了，因為刻板的學習戰術，刻板的去進行模仿，進行推演，務求把每一個數據都做的精確無比，他反而失去了全盤看待足球運動的眼光。他一直都知道在曆史的層麵上看待足球，但是卻也一直沒有能夠在全局的角度上看待足球。他覺得自己已經站在足夠高的高度上了，卻忘記了足球是變化的，他就算是待在雲端，也有被追上的一天。而現在，他看透了這一點。裡皮曾經說，足球早就沒有固定的戰術了，弗格森也認為，足球的戰術都是騙人的。這些話，以前他總覺得，不過是老教練們敷衍記者的，但是現在，他全都明白了。和這樣的收獲相比，一場輸球，算得了什麼？隻有李彬自己，了解這有多麼困難，有多麼難得。雖然安切洛蒂說的簡單，但李彬清楚，真正能夠達到這個水平的教練沒有幾個。裡皮算是一個，博斯克算是一個，弗格森起身水平偏低的英格蘭，起點最低，不過多年磨礪，09年送走了C羅以後，也算是一個，老一輩那麼多教練裡麵，真正能夠達到了完全看破了戰術，把所有的戰術信手拈來，隨手使用的，也隻有這三個人可以做到。溫格傾向於攻擊，希斯菲爾德偏於保守，卡佩羅太固執，範加爾太執拗——他們這些人，都有著放不下的執念，結果反而走不出這一步。倒是希丁克，因為執教的是國家隊，反而比他們更加看得開，隻是長時間疏離於俱樂部，他的水平李彬也不好說。而年輕一代的少帥裡麵，安切洛蒂雖然才華橫溢，但是卻不夠細致；穆裡尼奧雖然嚴謹認真，但是終究是成敗心重；貝尼特斯眼界太窄，看不到小球隊的威脅性，眼大心小，能揚名卻不能立萬；瓜迪奧拉追求太過完美，事事要求不可或缺，反而失去了一份灑脫；他們都無法達到那種不管是什麼破爛陣容，隨便捏合一下，就能夠踢出成績的地步。這樣的水準的教練有多偉大？簡單的說，2013年，同樣的一套陣容，交給弗格森，提前幾輪奪取英超冠軍，交給莫耶斯，人們隻能氣的咬牙切齒，歐聯杯資格都成了奢求。2010年，瓜迪奧拉有梅西，踢得出來攻擊足球，同樣的足球隊，到了博斯克手上，沒有出色的進攻點，他就簡單的改變，使得球隊硬是在世界杯上連續1-0奪取世界杯。至於裡皮更不用說，記得他入主恒大以前，恒大已經是中國冠軍，中國媒體還在一味的泛酸，認為換帥有害無益，但是過了一陣子之後，就算再傻的人也得承認，和裡皮比，那位韓國教練完全就是差著幾光年的距離。以前的時候，李彬也見識過各種不科學的陣容，穆裡尼奧用的四前鋒，弗格森用的七後衛，歐洲杯上西班牙的無鋒陣，那些看上去稀奇古怪本來無論如何都不該獲勝的球隊都獲得了難以想象的成績，以往的時候，李彬雖然也認為他們是高深莫測的，但是卻總是想不明白，但是現在，他卻有些看懂了。這就像是悟道，或者說是境界的提升。安切洛蒂點醒了李彬一直以來沒有看明白的東西，讓他摸到了進步的門檻，這讓李彬已經模模糊糊的看清楚了另外一個世界了，他相信，隻要自己有時間，再花上一部分的精力，他是一定可以成為最頂級的教練的。這也讓李彬感歎自己的幸運：要不是遇到了普蘭德利，把自己十年來學到的東西全都幫助自己係統的歸納整理，讓自己形成了完整的戰術理念，這些東西他就是看到了也不會明白的。而如果不是安切洛蒂點醒了他，這些東西，他想要真的自己琢磨出來，也得再花上五六年不可。裡皮是50歲以後才有了這種見識，博斯克也一樣是50歲之後才有了這種能力。而弗格森更是悲哀，英格蘭的足球理念落後，他比彆人還得多走一個學習先進足球理論的彎路，一直到了快七十歲才走到這一步，如果不是自己的意誌堅定，求學不斷，早就中途拋錨了。而自己現在，剛剛三十三歲，這一步走完，自己的未來，真的是不可限量的了。自己能夠沉的下心思，對任何弱旅都全力以赴，自己也能夠跳出整個圈子，居高臨下的以穿越者的眼光品評足球，自己有著極大的優勢，對自己來說，未來不可限量。甚至於，不要說未來，就是現在，第二回合麵對安切洛蒂，自己也是有了些新想法的了。就算是無法取勝，自己也要讓他知道厲害。李彬發現，這次輸了之後，自己竟然沒有太多的不服氣——本來的那些不滿，在意識到了自己和安切洛蒂的差距之後，也就全都消失了。現在，他隻為自己的進步而高興，比賽倒是反而放到了一邊了。應該說是輸的心服口服麼？也不儘然，隻是，這一次失敗，對於自己來說，真的可以說是成固欣然敗亦喜，他現在有些理解這句話了：作為一個棋手，提升了自己是最為重要的，一盤殘局，和棋手本人的境界提升哪個重要？不問可知。“安豬，咱們來日方長，彆以為這就是你贏了……”李彬嘴裡嘟囔著，但是臉上卻帶著笑容。一直到回到了飯店門口的時候，他才愣住了。門外，一個人影站在那裡，仿佛已經等了很久了。這時候已經很晚了，但是這個人，卻就站在路燈下，一直等著。“盧卡？”李彬有些不敢相信，“盧卡，是你麼？你放出來？”盧卡·巴拉爾迪，這位帕爾馬的經理，現在就站在路燈底下，等待著李彬的到來。雖然隻是幾天不見，但是李彬幾乎都認不出來他了，他現在的樣子，可是變了很多了，那張憔悴的臉，可不像是李彬平時見到的他。“嗯，我沒事了。”巴拉爾迪抬起頭，看到了李彬過來，他對著李彬打了個招呼，隻是看到了他強裝出來的笑臉，反而讓李彬原本的歡樂，全都一掃而空了，“你怎麼在這裡？有什麼事情，進到裡麵去說。”李彬想起了什麼，“你家裡被搜查了，還能住嗎？不能住的話，現在我家住著吧。”“不必了，我有地方住。”巴拉爾迪搖搖頭，“我來這裡，隻是告訴你一個事情，我辭職了。”“辭職了？你是說，你不再是帕爾馬的經理了？”李彬木然的重複了幾句，然後笑了出來，“也好，休息一兩年，然後再回來也好。這兩年太亂，你這兩年也太累了，也該歇歇。”“恐怕以後我也不會回來了。”“膩了？”李彬咂咂嘴，“要不這樣吧，馬丁斯開著經紀人公司呢，你去那裡也可以打工，以你的人脈，他肯定求著你去呢……”“李，我答應了，我從今以後，要到國際米蘭當市場部的副總監了。”巴拉爾迪打斷了李彬的話，“李，以後我和帕爾馬沒有關係了。”李彬愣住了。意甲有這種傳統，把競爭對手的管理層直接挖走，在意甲不是什麼新鮮事。聽到了巴拉爾迪這麼說，李彬也就確定了，他確實是沒事了：加入過了國際米蘭，他也就不必再擔心案發了。國際米蘭要走了他，也就得到了帕爾馬一大部分的青訓情報，而他也保住了自己，也不會讓事態擴大，皆大歡喜。也許，除了巴拉爾迪自己。“為了帕爾馬，值得嗎？”李彬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但是真的要說出來，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的。“不是為了帕爾馬，是為了我自己。是我自己怕被人找麻煩，和帕爾馬，和你們都沒有任何關係。”巴拉爾迪搖搖頭。“這太難接受了。”“沒什麼難以接受的吧，也好，我終於是要離開了帕爾馬了：當初是坦濟先生任命的我，一乾就是這麼多年，也沒有改過地方，時過境遷啊，坦濟先生入獄了，我前一段看到了小坦濟，在工廠裡麵當工人呢……比起他們來，我好多了。”“你不該跟他們一樣！不管怎麼說，你從來沒有對不起過帕爾馬，盧卡，我認識你很久了，我知道你的為人，我知道你有多麼熱愛帕爾馬，你和他們不一樣。”李彬從來都不相信巴拉爾迪會是假賬和黑哨的幕後參與者：作為一個在球隊破產的時候都不離不棄，榮辱與共的人，他怎麼可能出賣球隊利益，怎麼可能貪錢？那些話，李彬從來不信。他和巴拉爾迪有過矛盾，兩個人作為管理層和教練組，彼此有著極大的矛盾，但是，李彬知道，這是工作上必然的衝突，巴拉爾迪也許有些小毛病，但是他依然是個朋友。“李，這些話沒有必要再說了吧，都結束了。我來，就是想告訴你，你不必擔心來自上層的任何麻煩了。我處理好了。這是我能夠為你，為帕爾馬做的最後一點事情了，這個賽季的聯賽冠軍，除非你自己扔了，否則彆人搶不走。加油，給我們帶回來一個真正的聯賽冠軍。”巴拉爾迪對著李彬笑笑，“而且，我很想問一句，歐冠我們還有希望嗎？”這一句話，把李彬問的啞口無言。他剛才還在告訴自己，就算是歐冠輸掉了，也是值得的了，自己有了進步，歐冠就當是交了學費了，全都無所謂了，可是現在，在巴拉爾迪麵前，這話他說不出口。看到了李彬的窘迫，巴拉爾迪也是搖搖頭，“太難就算了吧，是我太貪心了。無所謂的。我長大的那些年，帕爾馬連意甲都沒得踢，還不是一樣看？彆有壓力，這些都無所謂的。”李彬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本來想好了，賽季結束，就此走人，再也不管意甲的種種了，可是現在，他卻實在說不出口。說走，哪裡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