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歡站在門外,隻覺得心渾身都一陣陣地發涼。葉行北的聲音似乎帶著砭人肌骨的冷漠,甚至連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辨,可聽在承歡耳中,卻有些嗡嗡地聽不真切。她就那樣直愣愣地站著,聽著房間裡顧老越來越惱怒的語氣和梁柯一次次地賠笑,她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父親生病的那個時候。隻有經曆過,才知道生命是多麼地脆弱。原本每天都能見到的一個人,每天都能夠陪你吃飯說話的一個人,就這樣在你還來不及挽留的時候,永遠的離開了你。太陽還是日升日落,什麼都沒有改變,隻是你的身邊就是少了那麼一個人。承歡將發軟的身子往身後冰冷的牆壁上靠了靠,卻仍舊止不住自己渾身的顫抖。她從來也沒有想過葉行北的病會變得這麼嚴重,嚴重到危及生命。父親從病發到去世,才不過短短的兩個月。而他還能活多久?她突然間感到後悔,她如果早點知道……如果她早點知道,她不會離開他。起碼在他病號之前,她不會讓他一個人。不知過了多久,房間裡傳來了椅子被推開的聲音,應該是葉行北準備走了。承歡嚇了一跳,她迅速往一旁的緊急通道跑去。緊急通道入口的門被她推開,裡麵有些昏暗,隻有樓梯拐角的安全出口提示燈亮著。承歡跑得太快,腳還在發軟,關上門之後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樓道裡的聲控燈終於亮了起來。承歡聽著走廊裡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又漸行漸遠,她坐在地上一動也沒動,甚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聲控燈滅了,周圍再次陷入了黑暗。承歡感覺葉行北應該已經坐電梯下樓的時候,她才站起身,走出了緊急通道,敲開了顧老診室的房門。顧老見到她顯然很驚訝,但看她神色不好,也猜到了幾分她來找他的原因。他給承歡看了葉行北的腦部ct片,告訴她葉行北腦部曾經因為車禍留下過血塊,但由於位置太危險,手術風險很大,一直采取保守治療,希望血塊能被吸收。但是現在血塊卻越來越大,影響了腦部機能,這才導致了他現在的失明,以後甚至會威脅生命。承歡默默地聽著,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後來顧老講完,她才問了一句:“如果我能勸他來做手術,他是不是就會好了?”顧老看了她一眼,沉默了許久,才說:“那混小子就是不想死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所以才一直沒有接受手術。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絕對萬無一失的事情。”————————————————————————承歡出了醫院,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先給容姨打了個電話,問她現在葉行北是不是回家了。電話裡,容姨的聲音壓得很低,聽著就有些古怪,“少爺剛剛回來,這會正在客廳。”“好,我知道了。”承歡應了一聲,就想掛了電話。容姨的聲音卻又急急地傳過來,“少夫人,如果你有時候,就回來看看少爺吧。少爺他……他身體很不好。可又不準我們給你打電話。”承歡“嗯”了一聲,終於把電話掛了。她還記得她給葉行北打電話,讓他有本事就不要讓容姨給她打電話,不要讓她擔心他。他果真這麼做了。他把一切都掩藏的太好,她聽顧老說葉行北的視力很早以前就已經開始退化了,她居然都沒有發現。她不知道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去和她離婚的。她也不知道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答應和她一刀兩斷。她更難以想象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吩咐身邊人不告訴她一分半點,自己一個人忍受病痛的一切。他難道想等到他真的死了,才讓她知道,要她去參加他的葬禮嗎?承歡覺得,葉行北這個人,多麼可恨,多麼可惡,他總有辦法讓她不得安寧。——————————————————————————————從醫院到葉宅隻有二十分鐘的車程,可承歡從來沒覺得這二十分鐘會有這麼漫長。現在正好是下午三點,氣溫最高的時候,出租車裡的冷氣開的並不足,她還坐在後排,等抵達葉宅的時候,她身上已經出了一身的汗。付了車費之後,承歡匆匆跑過去按響了葉宅的門鈴。容姨很快給她開了門,但是卻沒有開口喊她。承歡進門之後,才知道原來葉行北還在客廳裡。這時候,他聽見有人進門,下意識地朝門口的方向看過來,擰眉問了一句:“誰?”在客廳裡的容姨和梁柯都沒敢答話。承歡隻是看著他,目光肆無忌憚,將他深深看著。他果真看不見她。客廳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很快,葉行北就察覺出來什麼,眉頭皺得更深了,語氣裡帶著滿滿的篤定與憤怒。他說:“你來做什麼?”問了之後他又對容姨和梁柯吼道:“你們誰讓她來的?”承歡輕輕地喊了他一聲,“行北。”葉行北卻咆哮道:“你滾,你立刻給我滾。我不想看見你。”承歡想,他還能看見她嗎?這個傻子。她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反而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葉行北的臉上除了憤怒終於露出了一絲慌亂,他手裡原本還抓著一支鋼筆,應該是剛才簽文件的時候用的。他朝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扔了過去,惡狠狠道:“付承歡你聽不懂我說話嗎?”他看不見,鋼筆明顯砸偏了,砸到了承歡的左臂上,然後才骨碌碌的掉到地上。承歡因著疼痛哼了一聲,當然她故意加大了聲音,好讓葉行北知道鋼筆真的砸到了她。不出所料,她明顯看見了葉行北臉上一閃而逝的懊惱與關切。他卻仍舊硬著聲開口,“知道疼你就立刻給我滾,不然下次砸你身上的可不是鋼筆了。”承歡笑了一下,再走幾步,終於走到了他麵前。她仰頭看著他,葉行北現在其實本本看不見她,但此刻的眼神看著依舊淩厲。承歡更近了一步,根本就不怕他。她說:“那你砸吧,你還想用什麼東西砸我?我就站在你麵前。”看著他的模樣,她心裡不是不難過,忍不住去握他垂在身側微微蜷起的手。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很是好看。承歡曾經一直覺得牽著他的手就會感覺到安心和溫暖。“他們誰也沒有打電話給我,我今天陪媽去醫院的時候看到你了。”她看著他,又覺得他很可惡,可惡得讓她心疼。她的聲音裡已經帶了一點哭腔,有些發顫,“如果不是我今天看見了,你還想瞞我多久?葉行北,我真是太恨你了。你憑什麼每次都讓我這麼難過。”葉行北表情冷硬,一下子甩開了承歡的手,冷冷的說:“既然你那麼恨我,我這副模樣你應該是高興才對。你看也看了,話也說了,現在可以走了。”“你讓我走我就走,那這樣不也是如了你的意?”承歡反駁道:“既然你覺得我是來看你笑話,那好,我告訴你,我現在還沒看夠,我不僅今天要看,我明天也要看,直到我覺得看得心滿意足為止。”葉行北冷笑了一聲,對梁柯命令道:“梁柯,把這個女人給我趕出去。”梁柯一看就是平時背葉行北“奴役”慣了,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對承歡說:“付小姐,我看您還是先走吧。顧醫生說了,老板不能情緒波動太大,您還是不要惹他生氣了。”承歡原本還想死賴著不走,看葉行北真的能不能攆她走。但是聽了梁柯的話,她心裡到底是擔心的。她仰起頭,對葉行北說:“好,我現在就走。不過葉行北我告訴你,我還會回來的,你趕不走我。”說著,她轉身頭也不回地朝大門口走去。身後,葉行北卻說:“梁柯,你去讓福叔送他。”承歡雖然體諒他,但是剛才的氣還沒消,立刻站定,轉過身來說:“不用了,反正我打不到車還是自己走路回去,都不關你的事,你讓我自生自滅好了。”葉行北沒有說話,臉色更臭了。倒是梁柯一下子急了,“付小姐,您行行好。我送你,我送你回去還不行嗎?”說著他還立刻跑到承歡麵前給她開了門,做了請的手勢,承歡哼了一聲,這才出了門。————————————————————————————梁柯載著承歡回到付母住處之後,承歡並沒有讓他離開,反而讓她在門口等著她。她進屋去收拾衣物準備和他一起再回葉宅。付母此時恰好從外麵買菜回來,準備晚飯,看承歡在房間裡整理東西,就問她:“你這是做什麼,要出遠門嗎?”承歡搖搖頭,將箱子的拉鏈拉上,“不,我要搬去葉宅住一段時間。”付母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你和行北這都離了,你現在搬過去住,成什麼樣?”承歡說:“媽,這你就彆管了。我去住一陣子就回來。”說著她拎起箱子就往外麵走。付母立刻跟出來送她,焦急問道:“你們倆這是又出了什麼事?”承歡將行李遞給梁柯,讓他放進後備箱裡。上車之後,她轉過頭看著付母說:“媽,行北生病了,等他病好之前,我想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