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1號，王一提著大包小包，擠上了鬨哄哄又擁擠不堪的城鄉巴士。王一這到市區的車隔一個小時才來一趟，再加上這村子普遍窮，大家夥兒都指著這輛車，所以這裡的巴士永遠都是超載。城鄉巴士不比公交車，車上沒有扶手，王一上來的時候位置上早就坐滿了人，隻能尋到一個角落，放下蛇皮袋，調整了一下邊邊角角就坐了上去。這蛇皮袋其實就是個行李包，一條條紅藍相間的尼龍條無一不顯示它的廉價，而且這袋子已經相當老舊，還是前天下午，王平爺爺在家裡的床底下拾掇出來的，把拉鏈條換了一下也總算是能用了。現在是九月初，秋老虎還沒過去，車裡又悶又熱，蛇皮袋破損硬化的地方不時磨著王一的屁、股，王一一大早的興奮也被折騰得差不多了。巴士前幾站都隻見人上來不見人下去，又過了幾站，車裡才總算鬆動了點。王一眼睛四處掃蕩座位，恨不得把座位上的人都拉下來，也許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不遠處有個大伯開始提腳邊的塑料袋，王一見狀，立馬提高戒備，車剛到站，這位大伯一起身，王一就提著東西飛快地鑽過去坐下了。旁邊幾個人顯然對位置被搶很不滿意，給了王一不少白眼，王一哪是吃虧的主兒，毫不猶豫地回送了幾個，這些人一看更氣了，本來給幾個白眼也沒得什麼實際利益，可心裡總歸會舒坦點，現在連這點便宜都沒得，反而弄了一肚子火，心裡是各種憋屈。而王一坐上了座位後，精神頭立馬好了不少，右側的窗戶可能鏽住了，王一側過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把口開大一些，雖然依舊是滿車的汽油味，但怎麼說也好了點兒。但等他回過身後，發現一位大娘差不多把整個身體都靠在了自己的椅背上，這意圖已經明顯得不得了了，可顯然王一不是會讓座的這種人。王一現在已經被擠在車邊上，連肩膀都舒展不開，這位老大娘約莫五十來歲，一看就是精神矍鑠的那種，王一本來就心有不滿，而這老大娘更是小動作連連，一副要鳩占鵲巢又勢在必得的樣子。等王一終於蜷縮成一團時，王一開口了，喊了一聲大娘，這老大娘以為他要讓座，立刻麵露喜色，但又擺手說“不用讓，不用讓”，可身體已經有要坐下的趨勢了。王一一聽，趕緊順坡下驢：“大娘，既然您老人家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意思讓了，免得你說我覺著您老了，不過我看您這麼歪著腰對身體不好，雖然您看著身體好，但也得好好保養，這樣，您往後挪挪，手扶著我這椅子柄就會舒坦了。”邊說還邊比劃，這老大娘頓時有苦說不出，隻能暗自怪自己多嘴。巴士噴著黑黑的廢氣行駛了兩個來小時，總算到達了市區的終點站，r城是個南方的三線城市，但經濟和交通都算發達，王一一下子就找到去英才高中的公交車，王一這樣大包小包在城鄉巴士上是很稀鬆平常的，但在公交車上就格外不受人待見，幸好過了四站就到地方了。到了這裡，總算要提一下王一這人了，王一，平常的姓配上平常的名，再加上平常的長相，構成了這樣一個平常的人。如果說他的不尋常之處，那必定要說他的性格了，用認識他的人的話說，那就是世上難得一遇的自私自利、一毛不拔、自以為是……他自己當然不會認同，他覺得世上誰都會自私，隻是有些人露在外麵，有些人藏在裡子，其他的貶義詞也被一一駁回，由此可見，王一唯一的優點就是嘴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沒幾個能說得過他。王一這名字在取的時候也算是很有深意的，王和一都是第一的意思，他爸媽是希望他事事都做第一，他也不負所望，小學一年級到三年級雖然不是永遠第一，但也逃不出前三，國家九年製義務教育免了學費，因為成績好，平時用的本子筆什麼的都是獎來的，一家人也算其樂融融，手頭也寬裕，家裡開的小賣部規模也擴大了不少。可惜王爸去市區進貨批發，漸漸地迷上了賭博，起初還玩點小牌，之後玩上了牛牛，有些地方也叫牛公，會玩的人都知道，這種玩法有時能把輸贏翻八、九倍。王爸開始一直贏錢，王媽見贏錢也開心，直到後來，王爸開始大把大把的輸錢，可他相信自己一定能翻本，偷瞞著家裡越陷越深，等家裡人發現時，早已欠了一百多萬的外債，王媽氣得哭暈過去，王爺爺大罵孽子，提起拐杖狠打王爸，家裡賣房賣店湊了錢，王爺爺把養老的錢也湊了上去，總歸還了錢。一家三口沒了房子，隻能窩在王爺爺的老房子裡，可王爸怎能甘心，總想著翻盤，做生意也沒了心思。小村子裡一件小事都能傳播，更何況王一家的大事，王爸借不到本錢就向村裡的小混混借，而投入賭場的錢都是有去無回，小混混見借出去的錢沒了動靜，哪會善罷甘休，又是威脅又是恐嚇，家裡的底已經被挖空，王媽隻能拉著王一一家家的借錢，熟的不熟的都去借，幾千幾百地借。那些小混混本來還想來個高利息，到了後來也絕望了，能回本就不錯，但王爸已經被這些小混混嚇得不行，又不能接受從村裡的有錢人都現在四處借錢的落差，在王一四年級上學期外逃了，王媽四處打聽，在一次外出找的時候發生車禍，由於闖紅燈，她負主要責任，車主賠了十八萬，而這些錢最後全還了債。自此，王一就和爺爺相依為命，一下子沒了父母，由不習慣到習慣，似乎也隻是一個過程，可王一的成績開始一落千丈，不過幸好有爺爺提著，中考發揮超常，被英才高中免學費入學，英才高中隻能算普高裡吊車尾的，王一主要就看中免學費這點，不然王一相信自己可能連高中也上不了。可用可憐來形容王一其實並不合適，因為他身上沒流露出一點值得人憐憫的感覺，過度的自我保護把王一偽裝的極不討喜，王一的五官事實上長得還是很精致的，眼睛大且水靈，眼睫毛從未加工過，卻又翹又密，鼻子很挺，卻不過分，皮膚也很光滑，毛孔幾乎看不見，但蠟黃蠟黃的膚色硬生生的把王一的總體分數拉低了一大截。英才高中是私立的，因為在市區不遠處，所以麵積不大，但對於一直在鄉下讀書的王一而言，這裡的環境已經是很不錯了。王一在進學校前也稍稍了解了下學校，因為是私立學校，所以入學並不嚴格，有錢的考不上普高的都能買進來，所以王一對門口擠滿了轎車的情形並不吃驚。這一天必定是忙碌的，王一的寢室是137，一個寢室住六個人，王一掃了一下，有些慶幸，這些人看上去不是有錢人。開始人還沒到滿，等王一剛理好床鋪，竟看見了意想不到的人，來人是王德安，跟自己一個村的，以前明裡暗裡說過自己不少壞話，王一以前也惡整過他，現在看見他就泛惡心。王德安是他媽送過來的，畢竟是一個村子，王一喊了聲阿姨，王德安他媽並不知道兩人的“恩怨情仇”，但她知道王一成績好，就熱情地回應王一，又拉來王德安，讓他們好好相處。兩人敷衍的應允，心裡卻都在向對方猛吐口水。雖然王一跟王德安不對付，但寢室的人也都是第一天過來，互相都不熟，總體也都是客客氣氣，王一覺得還是挺舒坦的。高一進來軍訓是逃不掉的，不過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學校隻安排了一個星期的軍訓，去掉周末不過五天，白天軍訓，晚上則在教室自習。高一總共有十個班，王一在七班，班級分配是隨機的，而王德安也是七班，王一覺得用陰魂不散來形容他已經太誇獎他了，因為王一一米七二，王德安正好比王一高一點，結果位置就排在王一斜後角。王一還沒說話，王德安先抱怨開了：“你小子倒真像塊狗皮膏藥啊！”王一氣笑了，立馬反唇相譏：“哎喲喲，您老真當自己長得如花似玉啊，要我說，一個人長成您這樣還能活到這歲數得有多大的毅力和勇氣啊？我粘著您老乾嘛？您彆用您被驢踢爛了的腦袋說笑話好嗎？”王一一口一個您，語速又快，把王德安頭都說懵了，隻能蹦出三個字“草尼嗎”，王一再也懶得接話，高傲地轉回身開始看書，不是他愛學習，隻是王一必須要考進段二十才能繼續減免學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