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菲第一次見到陸染,是被動的情況下,她隻覺身後一股冷風襲來,驀地胳膊被鐵一般的手掌緊緊的攥住,那緊的力度,好像要捏碎她一般。她感覺到鑽心的痛,和他轉身的瞬間,那落寞的感覺。不過,記憶深刻的,是手腕腫了很久,使筷子都用不上力。她當時並不知道他是誰,第二次的見麵,她一輩子都忘不掉。幼兒園小朋友家長打電話給她,說沒辦法去接小朋友,讓她幫忙把孩子送回家。她正好順路,無事便應了下來。那是一個普通的民宅,她把孩子送到家,下樓的時候就看到了那一幕。她從上往下,正撞見大開的房門內,一身休閒裝的男人端坐在沙發上,而且樓道裡上上下下站了好多人,她一見情勢不妙,瞬間蹲下身子秉住呼吸。她清晰的聽到男人漫不經心的說了四個字,“膽子不小。”她清晰的聽到男人好聽的聲音,平和道:“那就按規矩辦吧。”她清晰的聽到了裡麵的求饒聲,那一聲聲的膽顫,一聲聲的痛苦,和一聲聲的懊悔。這才知道,原來這個男人就是他人口中的陸先生……突然的一聲慘叫,讓她緊捂住嘴巴,閉著眼睛不敢去看。卻不知,腳步聲的臨近,男人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然後……向她伸出手。她雙腿早已發軟,他的手掌緊緊的鉗著她的胳膊,她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肩骨被他捏得粉碎。她被他“半摟”著一步一步的下了樓,“強迫”的塞進了車裡,隨即,他也坐了進來。他近在咫尺,她卻臉色慘白,雙唇早已經被牙齒緊咬得殷紅一片。車子慢慢開了出去,沒有人說話。突然,男人抬手,她驚嚇得身子一躲直接撞上了車門。她目光驚恐,而他卻十分平靜。他傾身,寬厚的手掌摟住她的肩膀把她帶進自己懷裡。而他冰冷的手,撫上她的唇瓣。她有些吃痛,想要閃躲,卻發現身子根本動不了。“葉菲。”他的聲音很低,念出她的名字好像是那麼的熟悉。她來不及思考,緊咬著唇,隻能用力點頭,用力的用力的點頭,而驚恐懼怕的眸子裡,眼淚在眼圈裡差一點掉了下來。男人笑了,拍了拍她的頭,像撫摸嬰兒一樣,那聲音極其溫柔:“彆怕。”葉菲在半路被他放下,她打了車飛奔一樣回到家。鎖上門,直接倒在床上蒙著被子任誰叫也不起來。她需要讓自己安靜下來,她就當什麼也沒看到,她沒遇到過血腥的場麵,她沒遇到過陸先生這個人。他看起來一點也無害,但她卻知道,他越是溫柔,越危險。平和的表象下,是狼一樣的嗜血。***葉菲本就身子不舒服,額頭上直冒冷汗,陸染讓人送她回了醫院,直到車子離開,她的心跳才平緩一些,她害怕他的靠近,可是,如果他想要她,她也不會阻止。葉母見她回來,急忙找來護士給她把藥紮上。每次葉菲去見陸先生回來,臉色都不好看。葉母心疼難受,又差一點掉眼淚,被一旁的葉爸使個眼色阻止。葉菲休息了五天,終於回了幼兒園。方研知道她的心思,也沒阻止,隻是讓裡麵的其它人多多照顧她。葉爸身體恢複不錯,一周之後也出了院。這天,葉菲還沒下班,電話就響了。拿出一看,是個陌生號。心下一動,急忙接起,如她所想,確實是許天明。跟同事說了一聲,她急忙坐車回了家。鑰匙還沒擰開門,門就開了,許天明站在門裡,目光中充滿了悔恨,深切又自責的望著她:“菲菲,我回來了。”葉菲鼻子一酸,差一點哭了出來。不過這個哭,不是因為見到他回來,也不是因為想念,是因為痛,內心的痛苦和失望,讓人心底泛酸。葉菲進了屋,隨手關上門,許天明跟在她身後,想要伸手去拉她,被她躲開,問了句不鹹不淡的話:“吃了嗎?”許天明搖了搖頭。葉菲放下手裡的東西:“廚房裡還有方便麵,你自己煮一包。”“媽去買菜了。”許天明拽著她的胳膊,把人帶到椅子上坐下。葉菲坐下,許天明蹲在她麵對。感覺到她眼眶泛紅,“啪”的一聲,許天明甩了自己一巴掌。“老婆,我對不起你。”葉菲“唰”的一下,眼淚徹底的掉了下來。“老婆,老婆,對不起,你彆哭了。我知道我就是個混蛋,要不你打我,你消消氣。”他抓起她的手,見她不動,許天明又連給自己兩巴掌。葉菲想要去攔住他的手,可能是天性使然,她這人命中注定就是個弱性子,可是,這一次,卻狠下心來,隻當視而不見。“我知道把這一切都扔給你來背負,我不是個男人。”許天明瘦高的身材經過這一陣子折騰,又瘦了許多,臉上的肉也瘦沒了,人看起來有些可憐。他的目光滿是真誠,像一隻乞求收留的小孩。“我知道你付出了太多,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逃避了。”她本來心思就不多,也從不去猜疑許天明,隻是心思不多,不代表她傻,她隻是懶得去猜忌,懶得去動心思,她不想活得太累。過於失望,對於許天明她燃不起一絲希望。她是愛他的,可也恨他。她猶記得冰冷的手銬,法院的最後通牒,高利貸的恐嚇,父親的重傷……關於他的道歉,葉菲沒有回一句原諒與否,隻是在他一堆道歉當中,插了一句:“明天去趟賀酆,去晚了,你的翻盤機會就沒了。”這一晚,葉菲沒再和許天明多說一句話,婆婆見葉菲和兒子這樣,也是心急,時不時推了推兒子,讓他去找葉菲多說說話。不過許天明知道葉菲的性子,她不想說,他說再多,也無濟於事。葉母雖然知道女兒不容易,但畢竟是一個家庭,她還沒想過其它,那個陸先生她是沒見過,不過不需要想也知道,一定是凶神有煞,對女人肯定不會好。雖然許天明有錯,但她還是希望女兒能夠原諒她。這可能就是做女人的悲哀,離婚對於她們來講,絕對是下下策。“女人一輩子嫁男人都不容易,不管是什麼樣的生活,你已經挺過來了,陸先生既然肯幫助天明,如果可以的話,你和天明好好努力,他挺聰明的,你多幫他看著點錢,彆讓他又亂用不知道把錢都扯拉哪兒去了。”葉母的心思是對的,可是考慮的太片麵了。葉菲不想說太多,說了母親又要替她操心:“我自個心裡有數。”許天明乞求的目光望向她,而她,卻低下了眼瞼。次日,葉菲和許天明,九點鐘準時到了賀酆。陸染也剛到,手邊不知道忙些什麼,一時沒跟他們說話,許天明當然知道陸染這人,他要比葉菲了解得多。他也知道葉菲找陸染,也再清楚不過葉菲與他之間發生些什麼,雖然心裡難受,但也得忍著。過了好一會兒,陸染按了下旁邊的內部電話:“讓子瑜進來。”不消片刻,蘇子瑜敲了門,走了進來。葉菲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陸染看著她開口:“你先出去。”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她知道遵從,是不會錯的。蘇子瑜從陸染的辦公桌上拿過合同,在許天明對麵坐下。葉菲輕聲關上門,向中央落地窗前走去,陽光曬在身上,暖暖的。可能是一切終於可以解決了,可以卸下這麼沉重的包袱,葉菲從沒有過如此輕鬆的感覺。她雖然不清楚他們商議的細節,但大致她能猜到一些。陸染之前給她看過銀行的貸款申請,應該是賀酆替許天明做了擔保,銀行現在可以繼續貸款給許天明,讓他有翻盤的機會。銀行是看錢不看人,而且最看重的是誠信和利益。起訴葉菲許天明,也隻是迫於壓力,見許天明確實還不上錢,才不得不動用措施。隻要有能力還錢,銀行還是非常樂意借錢給商家。這次賀酆出麵,有了賀酆做擔保,銀行自然樂意放行。隻是,葉菲猜到了一半。陸染的心思不止這一點。第一,銀行放貸給許天明,但賀酆卻占了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就是說,這個公司,賀酆是大股東。其二,賀酆做擔保,那就意味著許天明是“欠了”賀酆的錢,並不是單純的欠銀行這麼簡單。欠銀行他可以躲可以逃,但是欠陸先生的,他許天明敢逃麼?其三,許天明這次生意再賠了,與葉菲沒有任何關係。陸染是生意人,俗話說無奸不商,他們看重的是利益,如果隻是因為葉菲,他不需要費這麼大周折。許天明的公司在寧城也算小有名聲,起的快,落的快。但他看得出許天明有些能力,搞定的那幾個客戶也非等閒之輩,所以他才會出手。這件事情上明顯是許天明吃了大虧,賀酆看準了他沒退路,他沒得選擇,如果不靠賀酆來翻身,他這一輩子都可能在逃亡中生存。不過,這其中還有一件事,是多年之後,她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