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戶人家,除了楊均因為腿受傷在家之外,其餘幾戶,家裡的年輕人全都外出了,剩下的老人孩子,聽說周子言回來,一個個全都過來噓寒問暖,親熱至極。撐燈時分,僅剩的幾家人,讓江雪雁第一次領略到山裡人家的熱情。現在這個小院子,也就這麼幾戶人家了,哪一家的客人,那就是整個院子的貴客,家家戶戶都會竭儘全力的招待,院子裡一小片空地上,整整擺了五張桌子,每張桌子都堆滿了菜肴,江雪雁數了數,一共六十六個不重樣的菜!而且,江雪雁特彆喜歡這種菜係口味,吃到後來,江雪雁忍不住央求周子言:“怎麼辦啊子言,我要再吃下去,不但會撐著,恐怕還得長出一身肥肉。”周子言忍住笑,又給江雪雁夾了一塊麂子肉:“吃吧吃吧,這玩意兒在城裡,有錢還不一定吃得著。”江雪雁皺著眉頭,想要拒絕,但又實在忍不住流口水,掙紮了好一陣,終於說道:“胖就胖唄,這麼好的東西要是不吃,實在是對不起我自己……”雖然年輕人也就楊均一個,少了年輕人也少了些氣氛,但這一頓晚飯,江雪雁真是差點兒吃撐了。晚飯之後,幾戶人家都爭著搶著,要周子言跟江雪雁兩個人到自己家裡住宿,反正家裡的兒子媳婦兒都出門在外,空著的屋子多的是。當晚,周子言住了楊均家裡,江雪雁拗不過人家好意,住了段家。山裡人家睡得晚,但起得特早,畢竟這段時間正是農忙季節,做好的莊稼不去管,這些常年與土地打交道的老頭子老太太又不忍心,家裡又沒更多幫手,所以,一大早的,便乒乒乓乓的忙活開了。差不多天剛亮,江雪雁便被吵醒,趕緊起來,還沒來得及洗漱,段老太太就已經準備好早餐,兩三個菜,談不上精致,但很豐盛,幾乎都是肉,還怕江雪雁是城裡人早上吃不慣山裡早飯飯,特地煮了一碗荷包蛋。見江雪雁起來,段老頭還親自為江雪雁端了洗臉水漱口的水,這讓江雪雁打心眼裡感激。自己家裡也有好幾個傭人,做的也有端茶倒水之類的事,但江雪雁倒覺得,在家裡,自己享受,傭人那樣做也是應該,是理所當然,但在這裡,江雪雁感受到的,卻是人家打心眼裡的像對待他們自己的孩子一樣,親近。吃過了早餐,段老頭夫婦兩個,也不鎖門,讓江雪雁就留在家裡休息,隻是江雪雁不好意思,要去下地幫忙,但段老頭夫婦堅決不讓,還說地裡的事情,全是粗活重活,哪能讓江雪雁去乾。正說著,周子言過來,江雪雁這才作罷。等段老頭夫婦走了,江雪雁才笑著說道:“真沒看出來,你們這兒的人真的很熱情,人跟人之間,根本不存在任何隔膜,真好。”周子言笑了笑:“我們這兒的人,本來就這麼熱情好客,敦厚淳樸,是我們山裡人的本性,有什麼好奇怪的。”“是嗎,我怎麼看你卻沒有一點兒他們的敦厚淳樸,格格……”江雪雁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家夥,我看到的隻有狡詐……格格……”周子言失聲道:“我,狡詐?”笑了一陣,江雪雁又一本正經的說道:“從回來到現在,我沒聽到你提及一個字是你自己家裡的……你一定在隱瞞著我什麼?”周子言苦笑了一下:“這不,我正要去看看我的家呢,你去不去?”“去看你的家?”江雪雁琢磨著周子言話裡的意思:“我當然要去了。”周子言苦笑著點了點頭,在前麵帶路。周子言的家不遠,也在這個院子的範圍內,不過是靠最左後的邊緣,兩間土磚瓦房,因為沒人住,年久失修,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子,坍塌了半間,沒有坍塌的一間,也因為房椽腐朽,瓦片掉落,經年的日曬雨露,地麵上都長了半人高的野草周子言站在房前,默然無語,江雪雁看得很是不忍,輕輕挽起周子言的胳膊,試圖給周子言一些溫暖。周子言隻呆呆的看著殘破不堪的曾經的家,滿腦子都是昔日的回憶,對江雪雁的親昵,恍如不覺。許久,楊均過來,周子言才回過神來。“對不起,子言,我也有很久沒在,你這房子……”楊均極是疚歉。周子言搖了搖頭,這個曾經的家,對周子言來說,除了永遠留在這裡的母親和那位小婷,其它的都已經沒有任何現實的意義。因為周子言本人,已經無法再屬於這個曾經的故鄉,周子言甚至相信,即使是現在還在這裡的楊均,老段他們,總有一天,也會離開這裡。所以,周子言並沒有再去維修自己的那棟房子的意思,甚至連野草也懶得去拔,自己孑然一身,都已經不屬於這裡了,就算還有依戀,那也隻需要記在心底,諸如拔野草之類的事情,做起來,就是矯情和做作——即使將裡麵的野草拔乾淨,還能在這坍塌的房子裡麵住上幾天?流連一陣,周子言笑著對楊均說道:“均哥,你行動不便,還是回去休息,我想在這些地方逛一逛,用不著陪我們。”楊均笑了笑:“那好,不過最近幾年沒人怎麼打獵了,野物多,你們小心一些。”一說起野物,江雪雁有些好奇,問道:“都有些什麼野獸啊,不會咬人吧?”周子言跟楊均兩個人笑了一陣,這才說,以前可以打獵,山裡麵也就基本上沒什麼大型的野獸,現在就不一樣了,人人都向往著城市生活,住在山裡的人家越來越少,再加上管製得厲害,許多野獸又慢慢出現了。不過,最多的大型野獸是野豬,那玩意兒也挺厲害,碰上了的話,也容易傷人。江雪雁聽得有些害怕,一雙眼睛央求著周子言,要不還是彆去逛了,一個不注意的話,就很危險。周子言樂了,野獸畢竟是野獸,晝伏夜出的占多數,就說野豬吧,本質上還是害怕人的,大白天的,很不容易出來不說,就算碰上了的話,彆正麵招惹它,基本上還是不會有事。說著,把楊均送回家裡,兩個人這才出了院子。一邊走,江雪雁問道:“子言,你該不誰是去掃墓吧?”周子言怔了怔,答道:“現在又不是清明時節,按照我們這地方的規矩,沒事就不需要去打擾,省得攪了亡者清淨,而且,再過兩天,才是我媽媽的忌日。”“也就是說,你還的休息兩天?”江雪雁倒也知道入鄉隨俗這個道理,畢竟每一個地方,都有不同的風俗和習慣,尤其是山裡人家,每個村子都有每個村子的規矩,也毫不奇怪,所以,周子言說還得過兩天才能去掃墓,江雪雁絕對相信。不過,再過兩天才去掃墓,江雪雁反倒是巴不得,可以在這裡多玩兩天,可以多領略一下山裡人的熱情,可以多嘗嘗山裡的美味。兩個人一路說,一路走,不多時,到了院子前麵的小溪。院子前麵不過幾十米,便是那條不能淹沒小腿的溪流,不寬,也就四五米的樣子,溪水緩慢流淌,清澈得連底下砂礫都曆曆可數。周子言忍不住彎腰,捧起溪水,喝了一口。江雪雁嚇了一跳:“這水能喝?”周子言笑道:“沒看見這裡方圓好遠都看不見人煙啊,說實話,這是最天然最純淨的泉水,你昨天喝的水,吃的飯,用的都是這條小溪裡麵的水,怎麼,有沒有肚子痛什麼的不舒服的感覺?”肚子痛倒是沒有,不過,昨天過來的時候,剛剛看到有接小孩在這裡麵玩耍嬉鬨,好像洗澡水似的。想起來,江雪雁心裡有種毛毛的的感覺。心裡正有些發毛,但是倏然間,江雪雁發現腳底下有一道黑影,一晃就不見了。“啊!”江雪雁嚇得忍不住驚叫了起來:“這是什麼,不會是蛇吧?”周子言看了看一塊礫石周圍騰起略顯渾濁的水,不由得笑道:“那是魚,你有口福了,看我的……”周子言說著,脫了鞋襪,卷起褲腿,下到水裡,雙手張開,慢慢的靠近那塊礫石,然後以很快的速度,捂住礫石下麵的縫隙,一掏一抓,隨即雙手捧著,幾步跳上岸來。周子言上岸,江雪雁忍不住去看,這才發現,周子言手裡,捧著一條四五寸長,腦袋足有拇指般粗細,身上鱗甲呈褐色的魚,還在不停的掙紮。“這麼淺的水,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魚?”江雪雁好奇不已的問道。周子言笑道:“這你就不懂了,這種魚我們叫洋魚兒,又叫大腦殼魚,清水和裡麵獨有的魚種,最大的,能到二三兩,那味道鮮得,嘿嘿,連普通海魚都比不了。”江雪雁哪裡肯信,隻說周子言在騙她,這魚看起來花不溜秋的,有沒有毒都還說不一定呢。周子言笑了一陣,就在溪水邊的沙子地上,用手刨了一個小凹坑,等溪水滲進去之後,就把那條洋魚兒放到坑裡養著。隨後又下到溪水裡麵,一處處的去摸。不多時,居然又逮了一條,個頭兒也跟先前的那條差不多大小。這時,昨天下午在溪水裡麵嬉鬨的五個小孩子,一路蹦蹦跳跳的也到了溪水邊上。這幾個小孩子,大的**歲,小的五六歲,因為是星期天,待在家裡,爺爺奶奶也不讓下地乾活,所以,做完作業,就隻有外出玩耍,而最好的去處,便是這小溪裡麵,溪水又淺,連成年人的小腿都不能淹沒,相對來說又很安全,所以這小溪便是他們的天地。五個小孩子看著周子言在抓魚,一個個興奮不已,其中一個大一點的,扭頭跑了回去,幾分鐘時間,就拿來一副很小的漁網,找了一處溪水稍微深一點的地方,下了網,然後跟周子言等人一起用手摸,又簸箕舀。到了這時,周子言恍然回到了自己的孩提時代,而他也成了孩子王,吆五喝六的指揮著幾個小孩子,搬起小溪裡麵的小礫石塊,要堵一條水壩,用這條小水壩來圍捕洋魚兒。江雪雁看得興致盎然,也脫了鞋襪,趟進水裡。入水時,隻覺得溪水微涼,一股清爽,從腳底一直浸透腦門兒,實在是舒爽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