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並甘心,目光落到落地窗前,窗戶已經打開半扇,寬大的絲質窗簾被風吹得一飄一飄,讓人很容易關注過去。他嘴裡一邊支應著,腳步已經到了窗前。這時,葉子齊的呼吸忽然急促,在她的印象裡,那是葉承歡最後有可能藏身的地方,一旦被葉子明發現,將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她不敢想,也不願去想。在葉子明將要伸手掀開窗簾的時候,她卯足了勁兒,叫了一聲:“哥!”葉子明愕然,回身,表情古怪的瞧著自己的妹妹。“你到底想乾什麼,你是不是覺得你妹妹會藏著男人,我還不到十八歲,難道你妹妹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人麼!”葉子明淡淡一笑,“子齊,你說的太嚴重,這完全是兩碼事。”“難道……難道你連我的話也不信嗎?”“我信你,但不信彆人!”葉子明冷冷的說道,隨即,一把掀開窗簾……葉子齊看也不敢看,閉上了眼睛。等葉子明看去的時候,窗簾下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看到這兒,葉子齊終於釋然好多,暗暗的出了口氣,慘然道:“葉子明,你夠了沒有?”“你說什麼?”葉子明皺起眉頭,顯然對於妹子直呼其名很不適應。“當哥哥的半夜跑到妹妹臥室找男人,你不覺得你很荒唐麼?”“荒唐?我是你哥哥,就是對你的安全負責。”“算了吧,你是為了你自己。你不就是想要找葉承歡麼,他被我變相的欺騙了一次,還會相信我麼?我真沒想到,你居然連自己的妹妹都要利用。”“如果你認為是利用,那隨便你,道理我已經講過很多次。”“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跟他過不去,他到底哪裡得罪你,讓你一定要置人死地。”“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在軍事基地,你們那麼多人都攔不住他,就算你找到他又能怎麼樣。”這句話深深的刺痛了葉子明的心,他眼裡閃出兩道精光,狠狠的向葉子齊剜去,“我也不明白,那小子對你有什麼好處,為什麼你三番五次的要護著他。他是葉家的敵人,你這麼做就等於背叛我們的家族。”“他不是葉家的敵人,是你的敵人才對。你這麼做有沒有問過爺爺?”“我不想因為這點小事打擾他老人家,就算他知道,也會支持我的。”“那好,我們現在就去問問他老人家,看他會不會同意你這麼做。”葉子齊起身就要往外走,腰裡忽然被托起一下,整個人便輕飄飄的飛出,落到床上。她瞪大眼睛,驚愕的看著自己的哥哥,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你打我?從小到大你都沒動我一根手指的……”葉子明心裡有些歉然,但表麵還是異常平靜:“子齊,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我不希望你以後再參與進來。”“你是我哥哥,他也是我哥哥,我不想看到你們自相殘殺。”葉子明回過臉來,麵色蒼白的道:“他不是!”“他是。”“他不是!”“他是!”葉子齊毫不退縮。葉子明寒眉一凝,“子齊,你讓我很失望。”說罷,他起身出了房間。葉子齊愣了半晌,這才想起葉承歡還在屋裡,她忙把房門鎖好,輕輕呼喚了幾聲,沒人回答。她把屋子裡犄角旮旯都找遍了也沒找到葉承歡的影子,一轉眼,看到窗台上的一盆薰衣草已經不翼而飛……此時,葉承歡正在去往四條胡同的路上,看遠天露出一抹魚肚白,他才發覺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一夜。看著後視鏡裡的自己,眼睛裡滿是血絲,看起來比平時可怕得多,那張睡不醒的臉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犀利!對於四條胡同的記憶還是在很久之前,現在翻閱出來,更像是張發黃的老照片。燕京的發展太快了,很多記憶裡的東西都不複存在,但有些人有些事是永遠都抹不去的。他很希望那個記憶裡清新秀麗的女人還是當年的樣子,但可能嗎?她現在變成什麼樣子,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是否還安好,他從來沒有比現在更想知道一件事。車載音樂不知什麼時候打開的,一直都是某歌的單曲循環!雲裡去,風裡來,帶著一身的塵埃,心也傷,情也冷,淚也乾,悲也好,喜也好,命運有誰能知道,夢一場,是非恩怨,隨風飄,看過冷漠的眼神,愛過一生無緣的人,才知世間人情永遠不必問,熱血在心中沸騰,卻把歲月刻下傷痕,回首天已黃昏,有誰在乎我……關於歌詞,他沒去感悟,隻是覺得這首歌很符合自己現在的心境。車子不知不覺的緩了下來,葉承歡猛然抬頭,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四條胡同。據說最早的時候這裡的胡同隻有四條,後來隨著住家越來越多,胡同也就多了起來,但名字卻依舊保留了下來。還好,除了街道舊了些,房子老了些,一切都還是記憶裡的樣子,往事在不經意的一瞥之間悄然冒了出來。葉承歡看了半晌,才從塵封的回憶裡拔出來,把車停到偏僻處,下了車,點上一支煙,深深吸了口市井裡五味雜陳的味道。這時,曙光初露,已經有人開著三碼車出來收拾街邊的垃圾,街坊裡也有人冒出頭來,披著棉襖,端著茶缸,把一口刷牙水噴到馬路中間,賣豆漿油條的也來到自己的攤點,燒爐子、擺板凳……葉承歡快速掃視一周,大約看準了方向,便衝著麵前的一條胡同走了進去。時間太久的緣故,有些住家的門牌號早已剝落,不過依稀靠著那些殘留的數字還能辨認。腳下的大青石上鋪了一層冰霜,還沒融化,鋥光瓦亮,看起來像鏡子似的,踩上去有些滑腳。好在他的速度並不快,沿著胡同往裡走,一家家的看著門牌號,一家家的數著,一直來到32號門前才停下。他抓起門上的大鐵環想要敲門,馬上又猶豫了下,很快就要見到那個人了,可到了此時,他卻有些矛盾,一方麵恨不得馬上就看到她,另一方麵又不敢見到她,究竟是為了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古人常說:近鄉情更怯,走近故人恐怕也是同樣道理吧。往事不可追!可看著斑駁的門板,他的思緒還是被某隻手牽引著,回到某個斑駁的記憶深處。一段歲月早已隨著時間的流逝,被剪得支離破碎,無法拚接,可那一個個片段此刻浮現出來,居然好像泡在化學水裡的膠片,無情的清晰起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好像要把記憶也一並吞下去似的。他猶豫再三,不知道第幾次又握緊鐵環,正準備敲門的時候,就聽到裡麵猛地冒出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媽的,你個老不死的,昨天沒出去乾活啊,怎麼就這麼點錢,還他媽不夠我買盒煙的……是不是非讓我養著你才樂意,告訴你,老子連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你他媽要是再不多掙點兒,等你死了,我可沒錢給你買棺材……”那人高一聲低一聲的罵著,隻能聽到他的聲音,聽不到第二個人的回音。罵了半晌,就東邊的房門吱呀一開,一個人踩著鞋皮,劈裡啪啦的走進北房,隨即咣當一聲,把門甩閉。葉承歡眉頭一緊,這真的會是她家麼,那個男人是誰,她到底還在不在。他真心希望自己走錯了,這裡不是她家,他甚至都想轉身離開,就當自己從沒來過。可內心卻被某種東西慫恿著,讓他怎麼也拔不動腳,邁不開腿,自從他到了這個門口,他的心就牢牢的深深的紮進這裡的土地。這個世界,沒什麼是可以改變的,也沒什麼是不能改變的。財富可以改變,地位可以改變,環境可以改變,但人性裡的那份本真是永遠都難以改變,難以磨滅的。這一次,他再沒猶豫,徑直在門上一推,兩扇斑駁的老木頭門便嘩的一下開了。門,沒有鎖,隻有一根可憐的柴禾棒子當頂門杠,可惜,還頂歪了。就在門開的一刹那間,那股塵封的回憶便撲麵而來,再也無法遏製,生生的霸占了他的思想!咚咚咚咚咚……一對小腳丫匆匆的踩著木質樓梯跑到上麵的閣樓,一對黑黑的小眼睛裡充滿了驚恐和不安,慌亂的望著裡麵。一盞熏黑的燈泡散出微弱光線,勉強可以看到閣樓裡的情形。閣樓的麵積很狹小,屋頂很低,一個成年人在裡麵根本無法直腰。牆角放著隻乾癟的白鐵皮水桶,從屋頂滲進來的雨水劈劈啪啪的落到裡麵,不一會兒便有了小半桶的樣子。窗外大雨嘩啦啦的下,閃電仿佛要一道道利劍,要劈開整個蒼穹。本就關不嚴的窗戶,被風稍稍一刮,就給抽開了,兩扇窗來回搖擺,丁零咣啷的響。一個年輕女人正伸手關窗,聽到腳步聲,忽然回過頭來,臉上充滿了錯愕之色。她不過二十歲左右的樣子,兩條油光鋥亮的大辮子搭在腰間,雪花白的皮膚在燈光下泛出透明的質感,一對彎彎的月牙眼連吃驚的時候都好似含著笑意,兩個淺淺酒窩更讓她的人看起來健康、樂觀、陽光。“怎麼了,龍兒?”她輕輕問了一聲。小男孩也就五六歲的樣子,身上穿著打補丁背心和褲子,衣服是花布做的,明顯是彆人的衣服改出來的,不知洗過多少遍,多少有點兒發白,緊緊的裹在瘦小的軀乾上,早已不合身了。他從頭到腳滿身淋濕,精赤著小腳,呆呆的站在那裡,身上打著冷戰,臉色發白,嘴唇發紫。“我……我看到那個人……”小男孩的話音未落,女人手一顫,窗戶咣的一下被風抽開,一大片風雨衝進來,女人頓時濕了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