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風雲訥訥的叫了聲:“我的孩子!”他痛苦的當然不是葉承歡,而是他的兒子,那是他一輩子的希望。這時,從天台下麵忽然傳出一個疲憊的聲音:“麻煩一下,有沒有人搭把手……”緊接著,從下麵伸出一隻手,握住了欄杆。秀絲飛揚,武瀟和丁香幾乎同時衝了過去,同時握住了那條胳膊。他們拉上來的當然就是葉承歡,當然還有他懷裡的孩子。葉承歡跳下去的時候很瀟灑,可爬上來時卻有些狼狽,等兩腳終於踩上親切的地麵時,他擦了一大把冷汗,“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乾這種蠢事了。”還沒等他說完,丁香和武瀟便含著眼淚撲哧一聲笑出來,隨即同時抱住了他。在場的人全都傻了眼,丁香還好理解,可堂堂的madam怎麼也……那家夥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讓黑道大姐和美女警官這麼緊張他?半晌,懷裡的兩大美女才回過神來,兩個水火不容的女人同時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裡,難免有些尷尬,稍稍錯愕了一下,隨即想要從男人身上掙開。沒想到葉承歡的雙臂好似鐵箍,也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心,反而抱得更緊了。一時間,讓丁香和武瀟羞赧無地。“嗬嗬……哈哈哈哈……”司馬風雲看到自己兒子平安無恙,一顆心終於放下了,他釋然,然後大笑。隻有邱健鴻手裡還握著槍,始終都不曾放下,麵對狂笑不止的司馬風雲,他腦子裡一片茫然,是我開槍殺了馬嶽峰,為什麼是我?就在馬嶽峰將要開槍的一瞬間,他根本來不及多想,可現在他忽然從司馬風雲的笑聲中感悟出了什麼,自己似乎是被人利用了。司馬風雲笑罷後,轉過身來,那雙熠熠的眼睛仿佛兩把尖刀,****邱健鴻的心臟。“健鴻,謝謝你,幫我乾掉了我的仇人。”司馬風雲道。“你在利用我?”“這就叫借刀殺人。”邱健鴻陡然明白了更多:“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是警察。”司馬風雲並沒有否認。“什麼時候知道的?”“從你加入風雲會不久。”“不可能!”邱健鴻努力回想著十年來的點點滴滴,並沒想到自己有什麼破綻露給他,越是這樣便越是淩亂。“你以為我會那麼輕易的就相信一個人麼,在你加入風雲會不久,我就派人暗中查過你的曆史,也暗中跟蹤過你,我發現你身上有很多地方值得推敲。你入道十幾年,跟過八個老大,那八個社團到最後統統都完蛋了,這一點還不夠奇怪嗎?論能力論資曆,那八個老大都不如你,可你卻偏偏願意心甘情願的輔佐他們,這一點更讓人不能理解。後來我終於想到了一個能說得通的解釋,你是警察!我之所以重用你信任你,實際上是讓你覺得我對你沒有任何提防。”司馬風雲娓娓道來。“既然你知道我是警察,為什麼不殺了我?”“換做是彆人,一定會這麼做。但我並不覺得身邊有個警察有什麼不好。何況你的確是塊混黑的好材料,這麼多年給我給社團做了不少事,要是殺了你太可惜了,而且那樣做隻能激怒警方。我對你一直都很謹慎,並沒露出任何馬腳給你,還故意傳遞一些假消息給你,讓你覺得我真要隱退,從而讓警方放鬆對我的注意。”“你的隱退是假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司馬風雲,我真是太低估你了。”“人老精,鬼老靈,如果沒有點兒手段,我也不可能活到現在。馬嶽峰是你殺的,而且你的上線已經死了,這輩子你都是個沒有身份的人,估計下半輩子都要在牢獄裡度過了。”“胡說!我是警察,你是賊,一輩子都是,坐牢的應該是你!”邱健鴻怒吼一聲,把槍對準了司馬風雲。“暗箭,把槍放下!”背後傳來低沉的一聲,邱健鴻身子一震,慢慢放下了槍,回過頭來,隻見匡飛以及那些警察全都把槍對準了自己!昔日的警察,如今成了殺人犯,要替一個黑道分子背負罪名,十年的隱忍在一夜之間化為流水。邱健鴻麵如死灰,眼睛裡空洞得沒有一絲色彩,他嘴裡訥訥的說了句司馬風雲常說的一句話:“往往都是事情改變人,人改變不了事情。”此刻,東方如鐵一般的天空裡,劈出一絲曙光,斜斜的鋪在天台上,映著每個人沉重而複雜的表情。還有,摔死在樓下的馬嶽峰,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天亮了。”依偎在葉承歡懷裡的丁香抬起頭,看向天邊。葉承歡和武瀟也都隨著她舉目遠望,人們紛紛迎向了曙光。“天總是要亮的。”司馬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似乎是給這場風波下了的注解。不管有多少背叛、多少罪惡、多少陰謀詭計,總有會過去的時候,天總是要亮的。仇人已死,隱藏在身邊多年的臥底也被成了自己的替罪羊,可是與往常不同的是,這一次,司馬風雲沒有一點兒興奮的感覺,相反的,他感覺落寞,一種深深的刺進骨髓裡的落寞。十年的沉浮,身邊多少人來,多少人走,多少朋友變成了敵人,多少敵人變成了朋友,他已經記不清楚了。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真的老了,就算他打敗再多的敵人,可有一樣東西他永遠都不可能打敗,那就是歲月。歲月,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器,歲月如刀,它會把人的尊嚴、容貌、血氣乃至生命一刀刀的剮掉,興衰成敗最後全都要被它送進黃土。“司馬先生,有人想見你。”司馬風雲默默的想著這些的時候,思緒被匡飛打斷,他的口氣再也不像平時那麼生硬,反而稱呼司馬風雲為“先生”。“是誰?”司馬風雲幾分錯愕道。“見了就知道了。”一行人上了汽車,司馬風雲望著馬嶽峰的屍體,表情說不出的複雜,他究竟是在痛恨還是惋惜,還是內疚,隻有他自己心裡清楚。汽車沐浴著朝霞,一路北行,漸漸離開市區,順著高低不平山麓,來到一片荒涼的小山包前。下了汽車,匡飛帶著他們,高一腳淺一腳的往山包上走。司馬風雲麵露疑色:“你要帶我去哪兒?”“那人就在上麵。”司馬風雲察言觀色道:“你弟弟的死怎麼說也跟我有瓜葛,你真的不恨我?”匡飛頓了一下,才道:“作為一個哥哥來說,我沒有道理不恨你。可是作為警察,我必須忠於自己的職責和誓言。我的同事廖遠可以為他的誓言付出生命,我為什麼不能為我的誓言消除我的個人恩怨呢?”“這麼說,我們既然不是敵人,以後還可能做朋友?”“不!我們永遠不可能做朋友,我是警察,你是賊,一輩子都改變不了。”“說得好,說得好!”司馬風雲乾笑幾聲,點了點頭,繼續跟他往山上走。一行人來到山頂,就看到一些便衣警察在嚴密監視周圍的一切,一個雄風颯然的身影,正背著兩手,站在山頂中央,靜靜的望著遠處。“司馬先生,那就是想見你的人。”匡飛往旁一閃身,給司馬風雲讓出路來,卻沒讓其餘的人過去。司馬風雲眯眼看了看,毫不猶豫,向著那邊大步走去。那人聽到背後的腳步聲,才慢慢回過身,他穿著長款風衣,風衣裡西裝領帶,頭發烏黑油亮,麵色紅潤,一條條細小的皺紋如同鐵線般縱橫交錯,看樣子和司馬風雲差不多的年紀,目光卻同樣炯炯有神,英氣逼人。那人嘴角勾起一線弧度:“司馬先生,我們又見麵了。”司馬風雲好像早就猜到是此人,並沒顯得如何驚訝,隻是很淺顯的一笑:“秦局長,你玩人的能耐可不小!”他的話綿裡藏針,麵對這個泰山北鬥般的人物,絲毫不落下風。秦局長嗬嗬一笑,主動來到司馬風雲跟前,主動握住他的手,“不是我玩你,一切都是政治需要。”“秦局長,你知道我是乾什麼的,我不懂政治,隻知道我們江湖人要講義氣。當初,你答應我,會幫我鏟除掉天龍幫,可是到了節骨眼,你的人居然連我一鍋端,這是什麼意思?”秦局長嗬嗬一笑,放開司馬風雲的手,麵色隨即肅然,他轉過身,一步步走到山巔,望著白雲蒼狗,幽然道:“司馬先生,你是聰明人,和聰明人講話,我從來不會拐彎抹角。大家都說神州沒有黑社會,但那隻是官方的說法,一切出於政治需要。其實神州的黑社會比意大利的黑手黨、美國的3k黨,還有日本的山口組,出現得都要早很多。但是政治人物說話總有政治的一套,這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實事求是的來講,神州的黑社會幾乎普遍存在,而且已經影響到社會的方方麵麵。”司馬風雲沒說話,隻是靜靜的聽他說下去。“在燕京,根據我手裡掌握的情況,大大小小的幫派社團不下幾十個,其中風雲會占據燕京最核心的東區,而在最大的西區裡卻盤踞著另外兩個比較大的社團,天龍幫和馬王黨。”“沒錯,看來你下了不小的功夫。”“我在位置上,一方麵要儘我的職責為國家效力,更關鍵的我要考慮政治因素。神州的黑社會由來已久,但之所以上千年不滅,自然有很深層次的因素,今天咱們不必專門探討這個話題。我要說的是,從微觀來看,警方和黑社會水火不容,但從宏觀來說,我們的利益又是捆綁在一起的。”“哦?這話我聽著很新鮮。”“其實一點都不新鮮,從古至今,都是如此。比如黑手黨,比如山口組,他們存在了那麼久,不僅沒有消滅,他們的勢力反而越來越大,越來越強。那是因為他們的政府很清楚,今天打掉一個黑手黨,明天還會再出現一個,甚至兩個,三個,四個……我今天打掉一個風雲會,明天也是同樣道理。單單是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沒法解決這個禁錮了神州上千年的問題。可是神州最需要的是政治安定,說白了,國家馬上就要進行換屆選舉,在這個過程中,不允許有任何政治上的閃失,而我,則必須維護這一局麵。黑社會雖然不容易消除,但曆屆政府上任時都會對黑社會進行打壓,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任何人都改變不了,我也一樣。這一點你能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