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這裡是什麼地方?”七夜看著荒廢的村莊,好奇道。陰月太後對七夜管教甚嚴,他從小能夠離開魔宮的機會都不多,就更不要說是離開陰月皇朝了。聽到石慧說要帶他出門遊曆,七夜興奮極了。原本還有些擔心陰月太後不會答應,可當老師帶著他去見母後,提及此事。母後的神情雖然有些奇怪,最終卻答應了。頭一次來到人間,七夜看什麼都覺得非常新鮮。兩人這一路走的並不快,七夜見識了許多他在陰月皇朝不曾見識的東西。相較於陰月皇朝,人間實在是繁華太多。這一路上也並非完全沒有見過什麼民生疾苦,可總的來說人間百姓的生活比之陰月皇朝多了幾分煙火氣。說來也是奇怪,身為魔君,七夜竟然覺得這充滿煙火氣的人間比那有些清冷的魔宮更讓他歡喜。“這裡叫紅河村!”“紅河村?可是這裡好像沒什麼人居住。”“十二年前,這裡還住著許多人。”石慧溫聲道,“不過十二年前,這裡發生了一件慘案,陰月皇朝的六道魔君率人屠殺村中百姓,死了許多人,村子便漸漸荒廢了。”“父君率人屠殺百姓,為什麼?”七夜不明白。七夜的記憶中沒有六道魔君,可是六道魔君又充斥著他的生活。陰月太後逼著他上進,盯著他學文習武,一遍又一遍在他麵前述說著六道的事跡,同時表達他對殺死六道的燕赤霞以及玄心正宗的憎惡。學好本事,繼承魔君之位,殺死燕赤霞和玄心正宗為六道魔君複仇是他陰月太後一直想要灌輸給他的師命。不過他的老師石慧和鏡無緣卻告訴他為君者不能丟下一個仁。相較於陰月太後灌輸他的複仇之念,七夜倒是更樂意聽從兩位老師的教導。然而陰月太後是他的母親,身為兒子他順從陰月太後的話語,心中卻不認同殺死玄心正宗所有人報仇念頭。當然殺父之仇,七夜還是記得的。“玄心正宗有一塊神碑預言七世怨侶將在紅河村降世,這是七世怨侶的第七世,若他們不能圓滿,那麼當天魔衝七煞來臨,加上七世怨侶的怨念將會毀天滅地。”石慧道,“為了爭奪七世怨侶,一統三界,六道魔君和妻子陰月抓走了村中孕婦,屠殺了村莊。玄心正宗趕到紅河村與六道魔君激戰,就是在那一戰中六道與陰月太後被燕赤霞和司馬三娘夫婦所傷。”“父君想要爭奪七世怨侶,為什麼要殺死其他百姓?”“大約是在魔君的眼中,人類百姓並不是他的臣民吧!若非六道和陰月太過狠毒,也不至於有殺身之禍。”石慧道,“如今,你可明白,我為何要帶你來此地?”“老師是希望我不要像父君一樣成為嗜殺之人?”“這隻是其一,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石慧道,“當年六道和陰月雖然被燕赤霞、司馬三娘重傷,可是陰月皇朝的人還是在玄心正宗眼皮子下搶走了七世怨侶。”“七世怨侶在陰月皇朝?”“七世怨侶就在魔宮之中,而你就是那個男孩。”石慧看著七夜正色道。“老師,你——”七夜驚駭地看著石慧,驚惶未定。“當年陰月太後確實曾經有孕,可是她卻不顧腹中孩子與六道一起去了紅河村。許是作孽太深,陰月太後在紅河村一役受傷後,腹中胎兒便夭折了。”石慧牽著七夜走進一間草屋,草屋中放著一具棺木,“陰月太後並非你的生母,證據就在這棺木之中,裡麵裝的是你的肉身。”七夜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無措,到底還是孩子。石慧心中生出些許不忍,也許是她考慮太多讓這個孩子陷入了兩難。若不是為了探查陰月皇朝的後手和陰月太後的秘密,顧忌魯莽行事會導致人魔之戰,早些帶著七夜離開,這個孩子是否不必這般為難?長痛不如短痛,這個秘密既然注定要揭穿,晚不如早。七夜抬頭看了石慧一眼,走到棺木前,伸手推開了棺蓋。看著棺木中與自己容貌一致的身體,七夜眼中露出一抹無措和茫然:“老師?”“這是你的身體,真正屬於你的身體。隻要你願意,你就可以做回人。”石慧開口道。做人和做魔那個更好,石慧心中也沒有底。若是做人,一旦被玄心正宗發現免不得要被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若為魔,若他不願意為六道魔君報仇,那麼陰月太後會允許知道身份的七夜繼續做這個魔君嗎?可若讓七夜屈從陰月太後,那也就不是七夜了,而是陰月太後手上的一把刀。月魔的存在給石慧敲響了警鐘,雖然這世上有許多人想要阻止七世怨侶與天魔衝七煞的滅世,卻也不乏想要滅世的狂徒。哪怕是阻止滅世,大家的想法也並不一致。隱患還是太多,可若七夜做回人,至少有一個好處是可知的。月魔想要借著七夜的肉身做些什麼,就不容易了。“老師,您去陰月皇朝是為了什麼?”七夜抓著棺木,小聲問道。“為了你!”石慧道,“七夜,滅世遭殃的並非隻是人間,陰月皇朝也會隨之毀滅。六道魔君所謂的一統三界,怕是一個成為人間煉獄的三界,那樣的一統三界,沒有幾個人會喜歡的。”“老師和鏡老師一直教導我以仁善,是怕有一日我與父君一樣生出借助天魔衝七煞的威力一統三界嗎?”“哪怕你不是七世怨侶之一,也不會有什麼天魔衝七煞,我也希望你的心中長存仁善。一個人隻有心中有仁善,他才會擁有愛,愛可以讓人開心也可以讓人強大。”“老師,七夜想要做回人。”七夜開口道。驟然知道陰月太後並非自己的生母,七夜心中確實有些難以接觸。可或許人才是他的本性,七夜心中本能地想要做人。“好!”幫七夜接觸封印,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石慧讓那具魔體直接消散於天地。這本是一個夭折的魔胎,不該繼續存在於世。“老師,我還要家人嗎?”七夜小心地問道。“你父親在紅河村一役已經死去,不過你還有個母親和一個孿生弟弟。”石慧帶著七夜走出來紅河村,“你想要見見他們嗎?”“可以嗎?”“那次屠殺中,你母親受了很大驚嚇,又被搶走了一個兒子,精神一直不太好。或許是受到創傷後的自我保護,她有時記得你,有時又會忘記自己還有另一個孩子。”石慧頓了頓道,“至於你弟弟,雖然是孿生子,不過你們並不相像。他在習武上沒什麼天賦,讀書卻還行。”石慧倒是想過重新做回人,會不會讓七夜的一身修為儘去。不想拿回自己的身體,修為不僅沒有退去,在劍道上更見圓潤了些。畢竟,人才是萬物之長,劍道始於人,或許是這樣,身為人,更有利於七夜習劍。石慧之所以注重七夜在劍道上的教導:一者,七夜本身喜歡劍道,天賦也不錯;二者,劍道能夠大成之人,多為心性堅韌之輩。石慧期望七夜可以成長成一個心性堅韌之人,他朝才不會輕易被外物所影響。若非深知無情劍道的苦和艱難,石慧倒是巴不得七夜修一修無情劍道。如此他日也不用擔心什麼七世怨侶,七夜會因一段不能圓滿的感情讓自己入魔。隻無情劍道又豈能真無情,若真修無情道,怕是一入魔越發墮落的快。雖然答應七夜帶他去見生母,可石慧一路上走的並不快。七夜心中自然也有一番煩惱,既有期盼,亦有對未知的害怕。隻走的再慢,他們還是走到了。距離村子的獨門獨院,一顆棗樹從土牆上探出頭,上麵掛滿了將將成熟的棗子。寧氏一手扶著院門,眺望著遠方,見到石慧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今早喜鵲就在枝頭叫個不停,我在家中總是坐不住,就想著是不是有貴客臨門。想一想,你也快要回來了。”“我回來了,隻是今日讓那雀登枝的喜事卻不是我。”石慧將七夜從背後拉出來道,“可還記得你的夢,可知道他是誰?”寧氏看著陌生的少年,眼淚就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他、他——”“他就是你夢裡的那個人。”寧氏猛地抬頭看向石慧道:“你說他是我夢中那個被搶走的孩子?”“那不是夢,那是你曾經封存的記憶。”石慧輕歎道,“七夜就是你丟失的那個孩子。”七夜看著淚流滿麵的寧氏,不覺也落下淚來。寧氏是與陰月太後完全不同的婦人,可是麵對這個陌生的婦人,七夜心中卻生出了從未有過的眷戀。或許,這就是血緣的厲害,明明是第一次見麵,他的心中卻有許多的依戀。將寧氏和七夜推進院子,寧氏驟然抱住了七夜蒙頭大哭。七夜不是一個愛哭的孩子,陰月太後不喜歡七夜露出軟弱的一麵,而眼淚在陰月太後眼中就是軟弱的證據。被寧氏抱在懷裡,七夜先是無措,可終究還是選擇放肆了一次,與寧氏抱頭痛哭。“娘,我們回來了!”寧氏和七夜還沒有緩過來,外麵卻想起了寧采臣的聲音。“采臣,是采臣和無憂回來了!”寧氏伸手摸了摸眼淚,卻沒有鬆開七夜。這是她失而複得的長子,她隻恨不得能見他重新塞進肚子裡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