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若是許久不坑她一回,石慧反而有些不適應。相較於以往的BUG,這次的意外算不得大麻煩,不過是從任務目標的母親變成了奶奶罷了。在封建王朝,老夫人的身份可比夫人的身份慣用多了,一個孝道就能壓製全家。說來,石慧林林總總也算是活了幾百年了,按照人類標準而言,絕對是個老妖婆了。每個任務世界都約等於一次刪檔重來,又因為習武的緣故,石慧也一直活在年輕的生理年齡,甚至心理年齡也沒有怎麼老邁。生理年紀最大一次大約就是在大漢朝,陪著塑料花姐弟情的表弟劉徹老去吧!畢竟她一貫走的都是“英年早逝”的路子,那一世若不是係統BUG,她也不至於為了安撫皇帝,將自己弄成老邁的模樣。若是上次是自己故意製造了衰老,這一回卻直接成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嫗,腰酸腿疼老毛病一堆的老太太。石慧也算重新體驗了一下普通人病痛的感覺和麵對衰老的無奈。摸了摸發髻和臉,老太太頭發白了,發量倒是不少。到底是富貴人家的老太太,滿臉皺紋,皮膚還算細嫩。活了幾百年,她也沒有一個正常的衰老過程,驟然看到這幅容貌還是挺刺激的。然經曆過遇到任慈那一世無臉活了快二十年到喬峰那個世界成為活死人,甚至曾經當了一輩子男人,這身體固然老邁多病了些也不是太難接受。許多女孩子時常恨不得自己是男兒,可真從女兒身驟然變成男兒身,不是誰都能夠適應的。至少石慧經曆過一次,並不是很想經曆第二次。原主是承恩公府老夫人,說來已經是富貴到了極點的老太太了。老太太中年寡居,唯有一子一女,一子如今是朝中的丞相權傾朝野,一女更了不得是當今太後。老夫人兩個兒女,孫輩也不算多。太後女兒也有一子一女,兒子是當今天子尚未大婚,女兒是長公主已經成親。丞相兒子則有一子兩女。嫡出大孫女耀華年方二八,是今年皇帝選妃的熱門人選,嫡孫耀祖十四生的一副好相貌,嘴又甜,老太太平時寵的不行。庶孫女十四長得美貌,性子溫順乖巧。石慧穿過來的時候,老太太正從城外護國寺持齋禮佛歸來。這身子本就一堆老毛病,坐在轎子裡,更是顛的渾身發酸。石慧正要讓人停下轎子,自己走兩步,就聽到了一陣哭喊聲。“金珠,外麵發生了什麼事?”“回老夫人,有個老漢摔斷了腿,他的家人沒錢看大夫,故此在街上哭。”石慧掀開轎簾子,果見一個形容枯槁的老婦帶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抬著一個斷腿的老漢坐在路邊痛哭。“你拿些銀子帶他們去醫館,就說他們是丞相府的遠房親戚,讓大夫用心些給他接骨。”“諾!”金珠應了,提著錢袋過去與那老婦說了幾句。老婦先是驚喜,旋即拉著小丫頭到轎前磕頭道謝。這家人是住在城西的貧戶,兒子早亡,兒媳改嫁,老夫妻守著孫女過活。前兩日老漢幫人修房子,從房頂摔下來摔斷了腿。本想找個赤腳醫生接骨,沒接上,尋到醫館,付不起錢,自然沒有人為他治。石慧撥弄著手上的佛珠,心下歎了口氣:原主月月禮佛,往寺廟捐錢,在她看來倒不如幫一幫能幫之人。那護國寺的和尚各個腦滿腸肥,哪裡需要人救濟。“治傷要緊,你們快些去醫館吧!”石慧不耐多言,留了大丫鬟送他們去醫館,便讓轎夫起轎離開了。回到府上,石慧小憩片刻,起身就見兒媳何氏帶著丫鬟上前伺候梳洗。原主的這個媳婦甚是恭謹,與承恩公府張揚的行事極為不同。何氏出生書香門第,家中子侄大多善讀書,不像丞相府是勳貴出身。當初老承恩公想要改換門第,為兒子選了何氏。那何氏的爹因欠著徐家老大一個人情,被老承恩公挾恩以報才不得不將嫡女下嫁。老親家一貫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何氏常夾在夫家、娘家為難。老承恩公“賴”個清規人家的兒媳婦,原是想改換門第。奈何一招不慎,先元後無子病逝,原主的女兒就被召進宮裡成了繼後。本是勳貴人家,如今成了皇親國戚,勳貴帽子一時半會是摘不下來了。徐家出的繼皇後入宮不久生了一個公主,隔了多年才得了一個皇子,就是先帝唯一的嫡皇子。不知幸與不幸,先帝幾個年長皇子一番鬥爭,死的死廢的廢,先帝也隨之嗚呼哀哉。彼時才九歲的嫡皇子就這樣在舅舅幫著拉攏的一群勳貴支持下登上了皇位。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繼後成了太後,外甥做了皇帝,這擁戴有功的原主兒子就成了權傾朝野的丞相。如今朝中勢力有三,以徐楷士這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為首的宰相派,以親家何參知政事為首的副相派,以及大將軍朝運為首的保皇黨。因丈夫和親爹在朝堂上鬥雞一般,自小皇帝登基,何氏就在沒有登過娘家門了。若非生了老太太的寶貝嫡孫,何氏在承恩公府的日子怕也不好過。石慧自不用兒媳來伺候,隻是看到何氏倒是想起了自己的任務目標,便問道:“阿祖和華兒呢,老身回來,怎麼不見個人影。”“娘這幾日在護國寺持齋,太後娘娘讓人接華兒進宮去了。至於阿祖大約又與人去外麵耍了。”“阿華已經十六了,如今宮中陛下尚未大婚,女孩子總是進宮到底不妥。”石慧道,“你去宮裡遞帖子,就說老身身子不爽利,讓華兒回家來吧!”太後有意親上加親,屬意侄女徐耀華為後,時常接侄女進宮小住。何氏清貴出生,覺得女兒頻繁進宮不好。知她如今娘家與婆家勢如水火,自己沒有什麼話語權。婆婆和相公都願意女兒進宮,何氏反對不得。“娘,你這話說的,哪裡有自己詛咒自己的,隻說娘想孫女了,太後素來孝敬,還會扣著華兒不成?”因老太太驟然明理,何氏語氣也鬆快了幾分。“除了耀華的事情,阿祖這邊你也要精心些。阿祖今年十四了,可不能讓他這般胡鬨下去。雖說咱家考不考科舉不重要,可也不能做個草包。”說到兒子徐耀祖,何氏越發無奈。素日裡最疼愛兒子的就是婆婆,徐丞相吼兒子一聲都要被老太太訓斥,何況她這個兒媳婦。今兒老太太回來如何轉了性子,想起要耀祖讀書了?不過也不是壞事,兒子委實不學無術了些。“娘既然想要阿祖長進,日後可不能再慣著他了。”“以前他小,疼著也就罷了。可回頭想想到底是徐家唯一的孫子,可不能繼續放任了。皇上九歲登基,十四歲開始親政,咱們阿祖十四了還一團孩子氣。”“娘說的是,等阿祖回來,娘怎麼教都行。”何氏應和道。石慧想了想又道:“太後那裡直接遞牌子,老身還是進宮一趟。”“娘怎麼突然想到進宮?”何氏心下一突。“這次在護國寺持齋,倒是聽說了些小道消息。”石慧歎道,“皇上放出話說如今並不想立後,既然如此不如早日給華兒相看吧,女兒家的花期耽誤不得!”上一世長平公主不就是因為耽誤了最好的年華,後來選駙馬幾次都沒有中意的,乾脆斷了心思麼。石慧不認為女子一定要嫁人,前提是這個女孩子心中也這般想。何氏心下一愣,她不樂意女兒沒名沒分的去宮裡住,心裡卻已經默認了女兒注定是要進宮的。聽老太太的意思,這是不想孫女進宮了。“太後進宮時,雖為繼後,那也受了不少委屈。華兒若要進宮為皇後也就罷了,有太後照應著不必受委屈。然陛下不欲立後,咱們華兒自小嬌生慣養,沒必要往那裡擠。”石慧安撫地拍了拍何氏的手背。何氏立時懂了,太後屬意侄女入東宮,可皇帝似乎不大情願。前兩日,何氏隱隱聽到相公說起太後有意讓她女兒以貴妃位入宮,待生下皇子封後不遲。徐丞相已經有所意動,不過看樣子老太太似乎不樂意。“相公之前說,太後想讓華兒以貴妃位進宮,待誕下皇子再封後。”何氏試探地說道。石慧冷哼了一聲,對身邊的大丫鬟道:“都去外麵候著!”“諾!”“華兒是丞相千金,陛下的親表妹,陛下心中但凡有五分樂意,也不會說出不願意立後的話。”石慧冷聲道,“你以為陛下是真不樂意立後,那是不願意徐家女為後。太後那裡,陛下才是排在第一位的親兒子。”“娘是說陛下不喜歡華兒?”“陛下如今長大了,羽翼漸豐,那裡容得下彆人指手畫腳?士兒這幾年到底狂妄了些,如此下去怕是難免一場禍事。”石慧歎道,“你以為你爹為什麼不與徐家往來,難道真是因為徐家勳貴人家嗎?這幾年陛下最倚重誰,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徐丞相在朝廷上固然顯赫,可如今陛下最信任的卻是大將軍朝運。時常都聽到陛下夜見大將軍,掃榻以待,頗有古時賢君風範。想當初天子登基之初,如今的大將軍朝運還是名聲不顯。可自從天子親政,這朝運就一路高升,隱隱與丞相和副相並立之勢。何丞相與徐家宛如仇敵之勢,但畢竟曾是親家,皇帝未必真的放下。畢竟當初何家也有幾分看在承恩公府的麵子上,帶領清貴效命的意思。看何家這幾年行事低調,何丞相致力推舉新人,自己卻少出頭,又故意和女婿戶彆苗頭,就知這位老大人有些遠見。倒是原主這兒子早被這烈火烹油的富貴迷了眼睛。徐楷士若真有心謀反,石慧還佩服他幾分,可觀其行事,倒是無謀反的意思,卻仗著從龍有功,是天子舅父,行事張狂。“娘是說,皇上會容不下咱們家?”何氏心下憂心。她是何家女不假,可是如今徐家才是她的家,對於女人來說,相公都不是最重要的,兒女如何能不管。“如今尚且不遲,你也不必太過憂心!此處沒有旁人,隻我們娘倆說句交心的話,那貴妃說穿了就是妾。咱家已經極富貴,沒必要舍了女兒爭那富貴。”石慧頓了頓道,“你且看看京中年輕公子,可有相配的。華兒這幾年到底被咱們嬌慣了,須得尋個能管著她護著他的。”皇帝不願立徐家女,可如今還要倚仗舅舅,不能撕破臉,舍個貴妃的位份哄住太後也是哄著徐家。怕是日後徹底掌握了朝政,就是清算之時了。天家是什麼模樣,沒有人比石慧更了解。子殺父,父殺子,兄弟相殘,曆朝曆代還少麼?區區一個外家於皇帝的權位而言委實不足一提。“就怕太後和相公不願意!”“宮裡是皇上做主,其次才是太後。至於士兒,老身還在呢,他掀不起浪來。”徐丞相在外麵怎麼張狂不說,回家了在老娘麵前還是個鵪鶉。若不然也不會怕娘,不敢訓兒子了。“娘眼光老道,華兒的夫婿還要娘您親自掌眼才好。”何氏暗暗鬆了口氣。做為女子,何氏哪裡不明白那深宮女人的苦。隻是太後喜歡女兒,相公心有此意,婆婆樂見其成,女兒心中歡喜,她沒說話的份不得不屈從罷了。何氏不知道婆婆為何變了想法,卻不影響她心中打呼婆婆英明。到了天擦黑,徐耀祖從外麵回來,換了衣服就來院中請安。時人興傅粉,徐耀祖本生的白淨,撲了一身的香粉,還真有幾分雌雄莫辯。“奶奶,今日我去街上玩耍,見了這鐲子就覺得定要奶奶您才配的上。”徐耀祖舉著一個鐲子道,“您看,這鐲子隻花了二十兩,特彆值。”石慧微微一笑,倒是有些明白原主為何特彆寵愛這孫子了。嘴甜不說,還孝順,長輩不都喜歡這樣的孩子們。至於這孝順是不是有什麼目的,對於一個不差錢的老太太就不重要了。“說吧,可是錢不夠使了?”徐耀祖嘻嘻一笑,在石慧身邊坐下,“近來與朋友出去玩,錢不夠使了。一個月月錢就十兩,出門沒錢會賬多沒麵子呀!”“那邊少出門,留在家中讀書!”石慧接了鐲子,“還有這鐲子頂多二兩,你何處買的?”“什麼,二兩銀子?那老板可要了我十兩銀子!”徐耀祖脫口而出,旋即捂住了嘴巴,“奶奶——”“人家掌櫃將你當冤大頭乃是他做生意的緣故,你倒是拿長輩當冤大頭了。”石慧正色道,“明日留在家裡,將《孝經》抄三遍,錯一字加一遍,字跡不清,重寫。什麼時候抄完了,什麼時候這事就過去了了。”“三、三遍?”“你沒聽錯,三遍,不抄完敢出門,老身就讓人打斷你的腿!”“奶奶,你就饒了孫兒這一回吧,孫兒再也不敢了!”“再敢討價還價,翻倍!”“抄,孫兒一定好好抄!”徐耀祖心下腹誹,那鬼老板,敢拿次貨騙他,可把他害慘了,下回定要好生收拾他。“貨出不退,你自己沒有眼力,日後不許再找那老板麻煩,這十兩銀子隻當花錢買教訓了。”石慧叮囑道,“若是被老身知道你陰奉陽違,就讓你爹收拾你。”那老板固然心黑,不過為了十兩銀子上門,人都同情弱者,怕是人家都覺得是承恩公府仗勢欺人。如今丞相府頭頂大雷,小孩兒不知輕重,還是低調些好。“孫兒不敢!”最疼自己的奶奶突然變了,徐耀祖也沒多想,隻當自己騙了奶奶,奶奶不高興。將徐耀祖的隨從喚來,問他近日做了什麼。雖然不曾好好讀書,倒也沒有許多大過,都是些追雞攆狗的事情。不過小紈絝,還沒有沾染許多陋習,不至於變成無可救藥的紈絝。怕小孩子貪玩跑出去,石慧又找了兩個侍衛,負責盯著徐耀祖,令他在家中抄書不許亂跑。徐耀祖撒嬌要錢不成,還得了懲罰,被賜兩個門神,心中說不出鬱悶。從石慧院中離開,又去父母出撒嬌耍賴。徐丞相怕娘,何氏恨不得有人管著這小天魔星,哪裡敢給他出頭。再說,何氏得了婆母吩咐,往宮裡遞牌子,太後一得了消息就準了石慧和何氏進宮。太後閨中之時,原主極為疼愛這個女兒。如今太後在宮裡說是富貴,可心中到底有些寂寞,對母親和娘家幾位眷戀。徐耀華性子刁蠻任性,在長輩麵前卻應對極好。太後一心要侄女做皇後,說有幾分拉拔娘家的意思,但更主要還是想要侄女陪在身邊。承恩公府已經夠富貴了,太後不懂前朝事,如今隻想著自己高興,親近自己想親近的人。婆媳換了誥命服進宮,才到宮門,太後已經遣轎子來接。承恩公老夫人是太後生母,這份榮耀自是承受的起。不過石慧卻不愛坐轎子,婉拒了恩賜,由宮人引路。婆媳走到禦花園,就見旌幡飛舞,乃是帝攆經過。石慧與何氏避於一旁,待帝攆至前,屈膝行禮。晉朝禮節與漢家相似,臣子見君行吉拜禮,即拱手彎腰呈90度的拱手大禮。正式場合,如大朝會,須用稽首禮,就是跪地磕長頭。武將身穿盔甲行軍禮,即拱手微彎腰奇拜禮。石慧與何氏為命婦,非正式場合,無需行稽首禮。“前麵何人?”“回陛下是承恩公老夫人與丞相夫人。”司禮太監尖細著嗓子回道。“此乃朕之外祖母,速速落轎!”帝攆落地,年輕的天子下了帝攆,雙手托住石慧雙手,郎笑道:“外祖母見朕,何須行此大禮!外祖母、舅母快快請起!”“陛下先是君,後為外孫,自當全禮!”石慧順勢站起身道,借機打量了一眼。天子今年不過十八歲,闊額高鼻,肖似先帝,不似徐家人容貌偏於豔麗。觀其相貌,看似溫和,內心卻是冷硬。喜怒不形於色,絕非是毫無城府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