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死者同監房的兩個犯人被移到了另外的監房,白玉堂也被轉到了另一間獨立的監房,獄卒還堅持給他戴上鐐銬。這真是糟糕的一天,白玉堂心道,他已經考慮越獄的可能性了。不過越獄的話,大約殺人罪名真要扣在他頭上甩脫不了了。白玉堂給自己做了好一會兒的心理建設,才終於否決了越獄這個想法。包拯並不知道白玉堂在牢裡的倒黴事,在獄中見過白玉堂後,包拯就準備去調查一下死者喬生的事情。在第一樓死掉的書生喬安也是前來趕考的舉子之一,因著案子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很容易就傳揚開來,因此包拯也很容易找到了喬安的住處。喬安住的地方意外的差,主仆二人住在城西一處荒宅。聽聞這宅子以前是個凶宅,喬安主仆進汴京後,因為沒錢就租住在這裡。包拯帶著包興到那荒宅,卻見大門虛掩,並沒有人。“三爺,是不是指路的人弄錯了,那喬生主仆怎麼會住在這樣的地方?”包興扇了扇空中的灰塵道,“這裡看著很久沒住人了。”這宅子不愧為荒宅之名,院中藤蘿野生,廊下積著蛛網和灰塵,已經許久沒有收拾過來。包拯主仆二人進了院子,走了一圈,其中有兩件屋子稍稍打掃過,主臥有書箱和文房四寶想來就是喬生原本住的房間了,次臥比較簡單隻要被褥。“三爺在看什麼?”“包興,你可曾覺得這裡有什麼奇怪?”包拯撿起桌上的毛筆開口道。“什麼奇怪?”“你看這支筆已經開叉,肯定用很久了。這樣的毛筆,喬生都沒有換一支,租住在荒廢的凶宅可見他囊中羞澀。”包拯頓了頓道,“可是玉堂遇到喬生卻是在第一樓,那裡一籠灌湯包子就要一百文錢。”一百文對於白玉堂這樣的富家公子並不多,可是對於淪落到住荒宅的喬生卻是極貴的了。喬生是來考試的,吃得起一百文一籠的灌湯包,為何不給自己換一管毛筆呢?“是哦,喬生那麼窮,竟然還去第一樓吃包子,這也太奢侈了吧?”包興點頭道,“三爺肯定不舍得吃一百文一籠的包子。”包拯沒有在意包興的調侃,歎息道:“不僅如此,玉堂曾說當日見到喬生,他身上穿著綢緞錦衣,這些都不和喬生的家境。”包拯剛生下來因為貌醜,父親不喜,聽從二哥二嫂讒言以為他是煞星,將他丟在山上喂狼。隻他是文曲星君下凡,野獸也不敢冒犯,大嫂良善讓大哥連夜上山救他,又將親子寄養在彆人家,將他奶大。包家在廬州府雖為小地主,可是父親吝嗇,包拯少時放牛為生,又是大哥堅持送他去讀書。他讀書極好,然若非老師和大哥一力為他爭取,甚至都沒有機會上京考試。就算如此,包拯出門也沒有許多盤纏,身上穿的也是尋常布衣。喬生主仆看著還不如包拯的近況,實在不像是有錢穿綢緞錦衣下館子的模樣。“許是喬生近來發財了也不一定。”包興捂嘴笑道,“就像三爺突然多了個媳婦,我們來京時,您老丈人不也送了仆人和銀子讓帶著?”李老爺非常喜歡包拯這個女婿,包拯來京城前,還特意包了一百兩銀子,送了一個仆人要包拯帶著。包拯本是不願意收的,可李員外卻說窮家富路,定要他多帶銀兩在身上。“你這小廝,竟拿我來取笑。”包拯笑罵了一句,將這荒宅細細看了一遍,才退了出來。出門時正好遇到一個老漢經過,忙上前施禮道:“老人家請問一下,您可知道住在這裡的喬生?”“什麼喬生不知道了,不過之前真有個書生住在這凶宅。你這後生可是他的朋友?”老漢頓了頓道,“若是你還是勸他早早離開這宅子吧,這裡啊,不乾淨。”“何為不乾淨?”包拯奇道。“這宅子是凶宅,以前死了很多人,誰住進去誰倒黴。”老漢壓低聲音道,“聽說這裡晚上還有女人唱歌跳舞,邪性的很。”“那老伯可見過喬生?”“那書生剛住過來,老漢見過幾次,還勸他搬走,他也不肯,有幾日不曾見見到了。”老漢說道。包拯謝過老漢,又找了附近的人家詢問,不是畏懼凶宅不敢言語,便是說凶宅鬨鬼。至於喬生,住進來時見過他的人不少,可是很奇怪,左鄰右舍都說有些日子沒見到人了,就更不要提那喬生如何突然發財了。“三爺,您說這地方不會真有鬼吧?那喬生的錢銀難道還是鬼給的不成?”包興嘟囔道。包興本是無心之言,可是他的話卻提醒了包拯。興許喬生的銀子真是鬼給的也不一定,這凶宅雖有些荒廢了,卻能看出之前的規模。它原本的主人在汴京城至少也是小富之家。原來的主人據說是造人滅門,一夜之間全家十五口都被人誅殺殆儘了。案子發生不久凶手就落網已經被處死,宅子失去了主人,又是凶宅,很長一段時間附近百姓都是繞路走。初時這裡還有小偷小摸光顧,偷走宅子裡一些值錢的物件。後來傳出鬨鬼之說,就連賊都不敢光顧這裡了,也就是喬生這個外地來的窮書生敢租下這裡。凶宅的主人原本家境不錯,這宅子裡或許當真有旁人沒有發現的財物也未可知。隻就算如此,這與喬生的死又有什麼關係呢?為什麼喬生的書童要誣陷白玉堂害死喬生?“三爺,天色不早了,要不我們早點回去吧?”包興催促道,“您看這裡怪嚇人的,真有鬼可怎麼辦啊?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再晚就該宵禁了。”“今晚不回去了!”包拯說著卻大步向凶宅走去。“三爺、三爺,你不要命了,那可是凶宅!”包興嚇得要死,簡直想拉著包拯離開,可包拯回頭瞪了他一眼,包興又隻得老老實實跟著他進去了。“你若是害怕自己先回去,我留下即可。”“哪裡能讓三爺您一個人留在這裡冒險的!”包拯與包興在喬生房中坐定,包興從懷裡掏出兩塊餅子分了包拯一塊,包拯不由笑道:“你倒是準備齊全!”“小的是伺候三爺的,哪裡能讓三爺您挨餓。”包興有些無奈,又起身去打水。包拯心下一暖,隻是望著包興背影,總覺得自己疏忽了什麼。是了,書童,喬生的書童不見了。書童指證白玉堂撞死喬生,白玉堂關在牢裡,書童作為人證卻是不必。包拯來這裡之前曾去衙門詢問過,書童並沒有在衙門。可是這書童也沒有回到他與主人寄居的凶宅,可是去了哪裡呢?包拯起身走到了書童的房間,鋪蓋都放著,卻少了一些東西。是錢,無論是喬生的房間還是書童的房間,一文錢也沒有,值錢的東西都不見了。包興打水回來就見包拯在屋中轉悠,不由問道:“三爺,您在找什麼?”“喬生的書童走了!”喬生的書童是這個案子的人證,卻突然走了,府尹會因為證據不足放了白玉堂,還是認為書童被滅口就不一定了。“喬生死了,他的書童能去哪裡,難道是回家鄉報信?可也該先為喬生收屍啊!”包興搖頭道,“不過那書童真不見了,三爺您一個讀書人也沒辦法找人啊。這事還要衙門的大人才有辦法,我們還是先燒水吃東西吧,我可不想餓著肚子在這裡熬夜。”“你這小廝,偏又許多抱怨!”包拯笑罵道。主仆二人吃了餅子,一時無事,就有些困倦。包興靠在門檻上睡著了,包拯坐在桌前一手撐頭,迷迷糊糊間,似有人從外麵走了進來,男男女女,也看不清多少人。領頭的是個長須的員外,見了包拯納頭行禮道:“草民見過星主!”包拯心下詫異,星主,難道是說他不成?“草民李有德原是這間宅子的主人,六年前為人所害,全家遭難,魂魄被困於此處無法離開。今日星主駕臨寒舍,草民跪求星主為草民一家伸冤,允我們入地府輪回。”“你是此間主人,隻我聽說李家的滅門案已經破了,莫非其中另有蹊蹺之處?”包拯奇道。“當年那凶手隻是其中之一,另外還有個主謀逍遙法外。”“原來如此,你可知主謀是誰?”包拯問道。“害我們一家的正是城北布莊的張老板,他覬覦我家生意,故此害我。”“此事若為真,當為爾等申明冤屈。如今我尚有一事詢問,原本住在此處的喬生你們可知道他的事情?”“喬生是一個月前住到我家,那書童是後來找的。”李有德開口道,“喬生初來每日隻是讀書,後來結識了一個妖精,兩人相好,那妖精就從我家底下挖出財物送給喬生。”包拯追問與喬生相好的是什麼妖精,李有德卻說不出來了。包拯又問了幾個問題,都沒有滿意的答案,再想追問,卻已經醒了。包拯睜開眼睛,就發現包興已經在桌上點了一盞油燈,隻自己又所在一角睡著了。想到夢中鬼主人李有德所言,包拯叫醒包興,打開了李有德托夢所說的暗格,裡麵果然又一壇黃金。根據李有德所言,另一處暗格藏著一罐銀子,已經被喬生拿去。這麼短時間喬生不可能花完整罐銀子,餘下的銀子必是被什麼人拿走了。能夠在喬生死後迅速帶著銀子離開的人唯有那個失蹤的書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