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皇帝啟程東巡謁陵,皇太子胤礽隨行。這次東巡謁陵,聖駕將駐蹕盛京再前往烏拉行圍,望祭長白山,如此往返須得數月。因是祭祖,並沒有帶上宮中妃嬪,隻有幾個小貴人答應隨行伺候。宮中皇後鎮著,本來宮妃之間鬥爭也頗為隱晦,不敢輕動陰司手段免得落到了明察秋毫的主子娘娘手中。如今皇帝不在宮裡,大家都在皇後娘娘手底下討生活,可不越發要其樂融融才好。正所謂上有所好,下有所效,皇帝在宮裡是皇帝最大,大家隻爭著皇帝麵前討好。如今陛下不在就是主子娘娘做主,那就要按著皇後娘娘所好行事。皇後娘娘治理後宮比皇上治理前朝還賞罰分明,心思反而不難猜,隻要不犯了娘娘忌諱,日子就不難挨。隻這世上一樣米養百樣人,大多數人學聰明不代表所有人都學聰明。聖駕才出京城沒幾日,宮裡卻鬨出了一件事。佟貴妃看六阿哥一貫緊,但凡六阿哥在坤寧宮請安後,便是馬不停蹄被帶回承乾宮。自六阿哥被皇帝抱給佟貴妃,生母德嬪就再也沒有上手過,一年也就逢年過節能夠遠遠看一眼。對比兒子養在皇後和惠妃膝下的淑嬪、良貴人,也是讓人鞠一把辛酸淚。自六阿哥進學,德嬪也試著給六阿哥送些東西表示關懷。德嬪雖然有了小兒子,可自己生的娃哪裡會嫌多不成?然德嬪精心準備的沒一件能夠到六阿哥身邊的,偏偏六阿哥的奶嬤嬤行事不周,將德嬪送的隨手丟開還被人看到傳到了德嬪耳中。知道六阿哥每日下學要去坤寧宮請安,德嬪也試著眼巴巴等在坤寧宮。隻見是見著了那佟貴妃卻摟的緊緊的,德嬪竟連與兒子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皇帝雖然將胤禛抱給佟貴妃養,可玉牒沒改,那胤禛就是德嬪的兒子。六阿哥日漸長大也要懂事了,德嬪想和兒子相認也無可指責。在坤寧宮與兒子說不上話,德嬪就守在了皇子們去坤寧宮的路上。德嬪在皇帝麵前賣的就是溫柔小意人設,如今要搶回兒子少不得越發要白蓮花一回。那想著德嬪溫溫柔柔向前問好,想與德嬪說句話,六阿哥竟然脫口而出罵了德妃一句背主求榮的賤婢。六阿哥這句話將德嬪一腔熱意都澆了個透心涼,幾乎當場暈倒。最後被宮女扶著回了永和宮,哪裡還能想著和兒子相認。也虧得這事就在坤寧宮外,消息一下子傳到了石慧耳中。石慧正與妃嬪們在宮中喝茶等著阿哥們下學,聽到這句話,看了一眼下首臉帶不耐的佟貴妃頭一次動了怒氣。六阿哥多大的孩子,如何能夠學了那些粗鄙話語。不是佟佳氏在孩子身上洗腦,便是承乾宮“忠奴”私下辱罵德嬪的話落到了小阿哥耳中,無論哪一種都與佟佳氏脫不了乾係。看在佟家麵子上,也是皇帝寵愛,石慧對佟佳氏一貫忍讓。榮妃與她不睦也不過是心氣不平,可是對皇後該有的尊重從不敢落下。佟佳氏因著皇帝表妹的緣故,在承乾宮弄些與皇帝夫妻情深的戲碼,隻要不出承乾宮,她也懶的理會。貴妃無子,皇帝自己愛把德嬪的兒子送貴妃養,本也沒什麼。佟貴妃看得再緊,六阿哥進學了,貴妃能做的就有限。可是佟貴妃若用六阿哥作伐作踐德嬪,卻是犯了石慧的禁忌。她若是有本事弄死德嬪,那也是手段,用孩子做工具算什麼東西。石慧的目標隻是小太子,她為何要費心思將後宮打理的緊緊有條,又冒著皇帝忌諱的風險,苦心安排教養宮裡的阿哥格格。喜歡孩子是真的,更重要是這些孩子身份特彆隻要好好培養,他日必能為國家做大事。故此,明知日後皇帝或因此忌憚他們母子,石慧也儘量營造一個兄有弟和的空間,便是希望宮裡小阿哥小格格和睦相處,大些了再為他們撐開了眼界,讓他們將才智和本事都往外使,兄弟同心,其利斷金。身份天然注定一樣的才智這些龍子風孫比她宮外令人收養的孤兒能夠做更大的事。佟貴妃若敢因著她那些小心思毀了六阿哥,石慧便能先毀了她。“紅英,你帶人去將阿哥們都引到東暖閣,隨行的奴才。攔德嬪回來,在西暖閣候著,阿哥們和德嬪隨行宮人以及在場的其他人都先拘在一旁等候處置。”皇後隻初一十五在正殿受妃嬪請安,日常規矩並不嚴苛。這茶話會麼,位子更沒有那麼規規矩矩,幾張小圓桌,大家隨意坐。佟貴妃對皇帝自認真愛,宮裡並沒有要好的妃嬪。如今每日會來坤寧宮也不過是看著六阿哥不與生母或皇後過多接觸,每次都踩著點來,匆匆而走,如今也是獨自坐了一張桌子,與皇後不遠不近。佟貴妃沒有聽到石慧的話,坐在石慧附近的惠妃和榮妃卻聽到了。兩人對視一眼,心中立時猜到了許與阿哥們有關。隻是中間又多了一個德嬪,那就和她們的兒子無妨,便隻做沒有聽到,繼續嗑瓜子看戲。陶紅英一走,石慧手上的茶盞便重重地落在了桌子上,將正在說笑的妃嬪嚇了一跳都看向了皇後。“佟貴妃身為貴妃,不修德行,以下犯上,即日起,禁拘承乾宮三個月,罰俸一年。六阿哥胤禛自今日起遷居乾東五所,在佟貴妃禁足結束前,不必往承乾宮請安了。”佟貴妃正不耐煩聽著大家說笑,想著為何今日阿哥們遲遲未至,莫非在路上玩鬨了,聽到皇後這突然起來的詔令,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莫說佟貴妃,就是其他妃嬪聽到這道懿旨亦是覺得驚詫。不說皇後素來賢淑,往日懲治宮中嬪妃,講究的都是物證人證俱在,素是以德服人。可這道懲治佟貴妃的旨意卻隻有以下犯上四字,對於皇後以往行事大相庭徑。佟貴妃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皇後娘娘對臣妾指責乃是莫須有,臣妾不服。”“佟貴妃,皇上雖然愛重你,不過莫忘了本宮才是正宮皇後。”石慧冷聲道,“你若是不服,就等皇上回來再往禦前申訴吧!太後近來身體不適說要靜養,你就不要打擾了,來人送佟貴妃回承乾宮。”佟貴妃望著石慧一時全身冰冷,是呀,如今皇上不在宮裡,太後深居簡出,又與皇後親善,又怎麼會為她做主呢?佟貴妃心中暗恨,卻也知道此時強不過皇後,隻能帶著恨意回承乾宮。“瑞珠,傳令六宮總管,不許承乾宮一人出入,也不許佟家人進承乾宮。”“諾~”“今日本宮有些乏了,大家都先各自回宮吧!小阿哥們本宮留了用膳,稍候回乾東五所。”榮妃、惠妃等人立時會意,皇後這是說小阿哥們今日不能回各宮給母妃請安了。娘娘寬厚,兒子本是日日見,少一日也不算什麼,都善解人意地告退了。不過人走了,這八卦的心思卻不能落下,各個都令眼線關注著坤寧宮,生怕自己錯過了不得了的消息。然坤寧宮雖然每日人來人往,可是彆宮的妃嬪想要探聽石慧無意讓他們知道的消息,他們就沒法子知道。將嬪妃們都打發了回去,石慧才讓等在東暖閣的小阿哥們都過來。令阿哥們坐在一旁聽,將胤禛叫到麵前,細細問他是在哪裡聽到那些話。因著之前他說德嬪當即被大哥喝止,後來又被叫到東暖閣等候,胤禛已經有些嚇到了,如今聽到嫡母詢問,眼眶裡已經淚水隻打轉了。石慧無奈隻得將小阿哥叫到麵前,細細安慰:“胤禛可知道這宮裡除了你皇阿瑪和太太,誰最大?”“皇額娘!”“那胤禛可以對皇額娘說謊麼?”胤禛搖了搖頭:“四哥、四哥說我們要聽皇額娘的話,比額娘的話都要聽。”“胤禛這麼說,皇額娘便當你已經懂事了。那你說到底是誰在你麵前說德嬪是背主求榮的賤婢?”胤禛猶豫了一下,怯生生道:“是奶嬤嬤!”皇帝尚儒,小阿哥們啟蒙讀的就是儒家的書,學的是三綱五常,他們天然知道階級的區彆。在這個已經有了畏懼之心,卻還沒有太多死心,懂得什麼對自己有利的年齡,六阿哥是絕對不敢為了奴才對嫡母說謊的。然他方才的回答卻猶豫了一下,顯然在思考答案。他既然供出了奶嬤嬤,說謊就不會是為了奶嬤嬤。能夠讓六阿哥在嫡母麵前說謊維護的,除了佟佳氏還能是誰。十有八九是佟貴妃私下咒罵德嬪賤婢,下麵的人附和幾句賣主求榮之類的話被六阿哥聽了去。德嬪就算包衣出身,那也是天子妃嬪,宮人是絕對不敢主動拿賤婢這樣的詞去私下咒罵的。私下咒罵一旦泄露是以下犯上的死罪,最輕也會貶入辛者庫,除非是在佟貴妃麵前討好主子,那又不一樣了。養母也是母,何況六阿哥不知道自己並非佟貴妃親生。他懂得維護佟貴妃本沒有錯,石慧自不會因此降罪,隻是也不能縱容佟貴妃為了一己私欲讓六阿哥落個不敬生母的罪名。“六阿哥已經大了,很不該由奶嬤嬤照顧。”石慧抱著他在一旁坐下,按著他的肩膀柔聲道,“你看你的兄長們,身邊都沒有奶嬤嬤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