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延年趁著禦前伺候的機會,裝作無意間提了一句身邊的宮女太監都被換掉了。又不經意讓皇帝知道,皇後娘娘換掉了宣室不少宮女太監,順利挑動了皇帝去椒房殿“興師問罪”。自信滿滿地可以讓皇帝對皇後產生不滿,提前為妹妹進宮鋪路的李延年並沒有意識到他給自己挖了一個坑。這幾年順風順水又得了平陽公主的青眼,早讓李延年忘記了該有的謹慎。或者說,李家的人從來不知道謹慎為何物。起於微末之人,並非每個人都能夠如衛家一樣連出經世之才,還能保持謹慎和冷靜的,更多的是小人得誌。在這未央宮中,最重要的便是謹慎。因為誰也不知道,什麼地方就是專為你而設的陷阱。李延年以為自己得了聖寵,皇後娘娘不敢輕易動他,卻不知道石慧之所以容得下他,乃是他能哄著陛下開心罷了。皇帝從椒房殿出來,見都沒有見李延年,就令人傳旨樂府,加以處置了。李延年在皇帝身邊幾年,皇帝早就沒有了新鮮感。若非如此,李延年和平陽長公主也不會急著把李氏引薦給皇帝。不過考慮到年節下,且李延年於音律上卻有幾分才華,皇帝隻是除去了他協律都尉的官職。李延年也沒有被退回貓狗房伺候,而是成了樂府的普通伶人。樂府中與李延年親厚之人,反而得到了更重的處罰。倒是因為年節下,皇帝倒是沒有開殺戒。隻是有時候活著未必比死了好,樂府如此一處置,在沒有人敢親近李延年。平陽公主發現自己在宮中的人都沒了消息,又知道李延年被皇帝去職,便有些坐立不安了。以皇帝行事,李延年沒有直接處死,那就是尚有餘情。隻是李延年被處置,他們合謀包裝的李氏便成了燙手山芋。平陽公主也拿不定注意,皇帝如今對這位傾國傾城的美人是個什麼態度。這個時候,皇後身邊的素錦姑姑前來要人,平陽萬不敢推拒,隻是心中卻恨毒了皇後。前一個衛子夫被皇後要了過去,想到了太子,想到了深得皇帝信任的兩位大司馬都與之有關,平陽就恨得牙癢癢。如今好不容易覓得李氏這般美人,竟又被皇後截胡了。“奴月兒拜見皇後娘娘,娘娘長樂未央!”李氏的聲音極好聽,宛如玉珠落玉盤,清脆婉轉。“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李月兒微微抬起頭,露出了嬌俏的麵容,果然生得雲鬢花顏,婀娜多姿。“倒是好相貌!”衛子夫笑道。另有一句話,衛子夫卻沒有說出口,這李氏的眉眼間竟然有兩三分肖似皇後娘娘。不過,也就是眉眼間有兩三分相似,皇後娘娘明豔大氣,這位李氏卻有些媚骨天成。“咱們陛下一向豔福不淺!”石慧淡淡道。李氏不敢直視二人,卻也趁著抬頭的機會,偷偷瞄了一眼。進宮前,李延年和平陽公主早就將宮裡的各位主子一一告知。李氏不由暗暗猜測,平陽公主說來接她的是皇後身邊的人,那麼上首坐的極有可能是皇後娘娘,和素來以皇後馬首是瞻的衛婕妤。宮裡都盛傳衛婕妤色衰愛弛,已經失寵。然衛子夫雖從微末而起,得皇後庇佑,宮外兄弟子侄亦很爭氣,又是太子生母,自是不能小覷。李氏隻看了一眼,見那衛婕妤雖然比不得二八少女,但是溫柔和氣,也絕不像生了四個孩子的婦人,倒是有幾分少婦的風韻。隻是大約皇帝是多年如一日喜歡嬌俏少女又喜新厭舊,才會有所謂色衰愛弛隻說吧!不僅衛婕妤不是想象中的年老色衰,更令李氏吃驚的是皇後娘娘。若非皇後娘娘坐在衛婕妤上首,李氏根本不敢想象眼前之人是傳說中那個不得寵且已經年過四旬的皇後。皇後娘娘看起來實在是太年輕了,且生得也是極為美貌。然而或許是皇後賢名在外的緣故,一般人第一時想到的都不是她的容貌。“娘娘,長公主不是說李美人精通音律,擅長歌舞嗎?不如就令她在娘娘這裡表演一二?”坐在側麵的蕭八子突然道。“就你愛熱鬨,平陽長公主送李美人進宮是伺候陛下的。想要看什麼歌舞,讓樂府準備也就是了。”石慧道,“李氏,你兄長李延年和平陽公主費儘心思要送你入宮伺候陛下,你自己可是願意的?”李月兒心跳微微加速,拜倒在地:“奴願意!”“到底是長公主精心挑選的人,就封為良人居於合歡殿吧!”“謝皇後娘娘恩典!”“素錦,你親自送李良人去合歡殿。”“諾!”素錦領著李月兒走了出去。“娘娘,不過是個倡門女子,何必如此抬舉?”蕭八子道。石慧端起茶杯,沒有答話。“李氏的兄長李延年被削去了官職,陛下和娘娘又處置了樂府和宮裡親近他們的人。平陽長公主和李延年將李氏送進了宮,卻一點好處沒有。李氏若是身處高位,李延年和平陽公主卻沾不了光,他們隻怕會其嫌隙。”衛婕妤解釋道。“在這宮裡,位份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石慧淡淡道。蕭八子一愣,旋即又仿佛明白了什麼。這未央宮的人都不笨,李延年那樣的前車之鑒,在皇後娘娘表態前,又有誰敢向李氏效忠?皇後娘娘一下子斬斷了李延年和平陽公主在宮裡的聯絡,李氏孤身入宮,除非能夠得到陛下寵愛,否則日子隻怕還不如位份更低的妃嬪。相較於那首《佳人曲》引起的轟動,李月兒入宮之事竟是悄無聲息。長安貴族知道了,也不過是感歎一下,美人果然是陛下的。到了春日,長安城最為津津樂道的卻是冠軍侯霍去病娶妻之事。相較於陛下七歲成親,冠軍侯二十五歲方娶妻,在長安城也算是大齡男青年了。偏偏炙手可熱的冠軍侯什麼公主、翁主都沒有瞧中,卻選了皇後娘娘宮中的婢女。石慧倒是有心賜給杜若一個身份,然而霍去病和杜若卻拒絕了。霍去病從來都是恣意張揚的,不像許多人不喜歡提及自己微末之時的狼狽,他從不避諱自己私生子、家奴的出身。他不在意自己的出生,也同樣不在意妻子的出生。於他而言,低微的出生從來不是恥辱,過去真是他一步步走向成功的足跡。霍去病和杜若既然有這份自信,石慧也不會違逆他們的意思。雖然沒有給杜若賜一個身份,卻不妨礙她為杜若準備一份不下於翁主出嫁的嫁妝。杜若的身份雖然不高,可是霍去病不僅是冠軍侯更是大司馬,自然能夠承受這份榮耀。“兒臣參加母後、母妃!”“雖說已經開春了,可是早晚還是冷的很,據兒也不多穿一件衣服。”衛子夫嗔怪道。“母妃,兒臣不冷!”劉據回道。“小孩子身上熱著呢,他又是習武之人,不像你一坐一整日,哪裡會覺得冷。”石慧倚在榻上淡淡道,“今日去參加你表兄的婚禮,可熱鬨?”“熱鬨極了,隻是客人多,表兄也沒空招呼我。”劉據道,“好在有霍光陪我說話,倒也不覺無趣。”霍去病成親,去的大多是軍中男兒,追隨霍去病的也多少是與他一樣的年輕將領。這些人要鬨新郎官,劉據作為太子素來是穩重的性子,自然不好意一起胡鬨。“去病的婚事辦完,總算是了了姐姐一樁心事。”衛子夫笑道。這話,石慧卻沒有接。說起來霍去病的父母衛少兒和霍仲孺都是極有福氣的。霍仲孺當年明知道衛少兒生了孩子,卻顧自回家鄉娶妻生子,對霍去病不聞不問。而衛少兒嫁人之後,霍去病就被石慧接到了身邊。雖然石慧並不阻止他們母子相見,不過又有了孩子的衛少兒對於霍去病這個兒子並不怎麼關心。然而,就這麼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卻得了個好兒子,沾了光。前幾年霍去病剛封了驃騎將軍,出征順道去探視生父,為霍仲孺置辦田地宅院奴仆,歸時又將異母弟弟霍光帶回長安培養。好在霍仲孺到底有幾分羞恥心,沒有趁機攀附。便是衛少兒的夫家這些年,也沒少因為霍去病得利。霍去病提攜兩家都是自願的,好在兩家也沒有過分。否則,石慧倒是先容不下他們,在她這裡什麼三綱五常可沒有那麼好用。如今隻是費些金銀小利,倒是讓那些文官看霍去病順眼不少,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據兒見了霍光,覺得此人如何?”石慧忽然問道。霍光隨霍去病回京後,便在霍去病身邊任郎官。不過他不像霍去病是一心撲在武道上,心思更細膩一些。今日雖然初見,可是太子卻覺得他說話有趣,生出幾分投趣之意。“自比不得表兄,也是個人才。”劉據應道。“那讓他陪你讀書如何?”“兒臣願聽母後安排。”劉據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