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什麼?”“淮南王這個時候跳出來,對於皇上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壞事。”石慧笑道。大漢建立以來,沿用秦朝三公九卿和郡縣製度的同時,又重新實行了被秦始皇棄用的分封製。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很容易讓分封的藩王勢大變成威脅中央的禍患,地方做大,中央政權不能做到政令通達是戰亂的源頭。從漢文帝開始,幾代帝王已經意識到了分封製度的弊端。然而分封製已經實施多時,想要立即取消也並不容易。漢景帝二年,禦史大夫晁錯上疏《削藩策》,提議削弱諸侯王勢力、加強中央集權。漢景帝采用晁錯的建議,於次年冬天下詔削奪吳、楚等諸侯王的封地。以吳王劉濞為首的七個劉姓宗室諸侯由於不滿朝廷削減他們的權力,以“清君側”為名聯兵反叛,朝廷雖然平定了七國之亂,然而分封製的弊端已經暴露無遺。劉徹是個有野心的帝王,從他一點點掌握實權開始,就已經感覺到了來自於地方藩王的威脅。然而經曆了七國之亂的教訓,如何削弱藩王勢力,甚至取消分封製,卻是個難題。如今地方封國隱隱以淮南王劉安為首,若是能夠從淮南王身上找個破綻既能夠穩住其他封王,又能殺雞儆猴是再好不過了。想明白石慧的未儘之意,劉徹不由露出幾分殷切:“阿嬌姐的意思是用淮南王試一試藩王的心思?”“藩王們既然想要和親求平安,其中又以淮南王為首,那麼不如就讓淮南王出些血吧!”石慧微笑道,“陛下沒有成年的公主,要和親免不得從宗親之中選擇一個貴女和親。隻是但凡有一兩分愛女之心的人家也不願意將女兒送去關外那種地方。淮南王既然如此積極,不妨令他獻女輔國!”“阿嬌姐是說阿陵?”皇帝有些遲疑。想到自己才與劉陵春風一度,轉眼就要將人送到那苦寒之地和親,饒是劉徹也有些不好意思。若是一般女子,幸了納入宮中也就是了。可是劉陵卻是宗室女,同姓不婚,皇帝到底還是要臉的,雖然幸了劉陵,也沒打算將劉陵納入宮中。石慧自然知道劉徹為了什麼猶豫,想到劉徹和劉陵的齷齪事,也不免暗諷一句:“除了裙下之臣無數的陵翁主,陛下覺得那家貴女能夠對父子兄弟同妻的匈奴適應下來?聽聞這次陵翁主帶了許多金銀寶物進長安,如此連陪嫁都準備好了,倒是不需要朝廷再出錢了。”她是不在乎皇帝寵愛誰,是雙性戀還是什麼。可是一個後宮佳麗三千,身邊養著男寵的君王竟然連遠房堂妹也能拉上床,還真是一點節操都沒有。在匈奴父死,子可以繼承父親的財產和妻妾,兄死,弟弟繼承兄長的財產和妻妾。這對於遵從人倫,講求禮儀的漢人來說是非常難以接受的。饒是劉徹無情的事情做了不少,也被石慧這種操作驚呆了: “阿嬌姐可是不喜歡阿陵?”“難道陛下覺得我應該喜歡這位陵翁主不成?”石慧淡淡道,“長安城喜歡陵翁主的人已經太多了,少我一個也無妨礙。”“讓阿陵和親本也沒什麼,隻是朕擔心。”相較於一夜情的對象,劉徹顯然更在意自己的千秋大業,“淮南王劉安一直不太安分,朕擔心以劉陵和親,會讓淮南王有機會與匈奴人勾結在一起。且,淮南王如何會同樣拿錢做為和親的陪嫁?”“那就要看田蚡舅舅願不願意幫陛下一個忙了。”石慧淡淡道,“魏其侯竇嬰死前不是揭露田蚡暗中勾連淮南王嗎?陛下隻要拿到證據,淮南王的把柄握在陛下手中,難道還怕淮南王不吞下這個暗虧嗎?”“舅舅與淮南王之事隻怕是竇嬰誣告的。”劉徹頓了頓道。田蚡如今重病在床,上麵還有一個王太後,劉徹到底不願意將田蚡拉出來定罪。“空穴未必來風,且不管有沒有,陛下大可讓它有。就算有些東西陛下不喜歡,也可以讓它消失是一樣的。”石慧淡淡道,“田蚡是陛下的舅父,為了陛下的千秋大業受點委屈又有什麼關係呢?”要知道過往,王太後和劉徹可就用類似的理由勸說陳阿嬌一次次為了皇帝的皇位觸怒竇太皇太後的。皇帝本就是世上最自私的人,果然劉徹隻是問了一句便默許了這個建議。“至於陛下擔心劉陵勾結匈奴與淮南王裡應外合的事情,我已經想到了。”石慧拍了拍手,素錦便從偏殿之中帶著一個女子走了出來。那女子穿著普通宮女的衣服,臉上卻蒙著紗。宮女走到劉徹和石慧麵前,跪下行禮:“奴婢參加陛下,願陛下長樂未央!”“解下麵紗,於陛下一看。”石慧吩咐道。“諾!”那女子摘下麵紗,露出了一張有七分肖似陵翁主的麵容。若非皇帝與劉陵有過親密接觸,隻怕也要錯認。“陛下覺得此女如何?”“阿嬌姐從何處尋來的?”劉徹驚訝道,“難道阿嬌姐是想讓她假扮劉陵和親?”“假扮?”石慧噗嗤笑道,“隻要陛下同意,從這一刻開始,她就是陵翁主了。由她去和親,陛下總不用擔心淮南王借此與匈奴人勾搭上吧?”這女子叫劉玥是當年七國之亂的楚王劉戊孫女。七國之亂中,楚王劉戊戰敗自殺,他的後人也都獲罪。劉玥和弟弟因年幼以罪奴之身進入掖廷令暴室。石慧將劉玥姐弟從暴室中帶出來,加以培養。其弟弟改換身份到了衛青身邊的親兵,劉玥與弟弟感情極深。這種因謀反之罪受牽連的罪奴幾乎沒有出頭之日。石慧的出現等於給了他們一條新路,不僅劉玥的弟弟有一個可期的前程,她們隻要立下功勞,便再也不用背負十惡不赦的謀反之名。“和親終非朕之所願。”劉徹皺眉道。“她去匈奴自然不僅僅是和親而已,皇上厲兵秣馬多時,可對匈奴內部了解有多少?”石慧道,“選了她去並非因為她有一張肖似劉陵的臉,而是因為她是個受過訓練的探子。若是淮南王真要通過她勾連匈奴,彼時陛下大可將計就計。”“此事朕需要好好想想。”“皇上最好不要想太久,匈奴使者不會等太久,而一旦動起來,我們要做的事情可不少。”事實證明,石慧對於皇帝確實非常了解,一日後劉徹就同意了石慧的計劃。一個堵住藩王反戰,同時又能為北逐匈奴埋下種子的計劃。皇帝批複匈奴使者和親的要求,結束了朝堂上關於和親的爭執,並將和親之期定於初秋。匈奴使者自然是想要立即帶著和親的公主和漢朝的金銀珠寶回到匈奴,不過朝廷以和親之事需要時間準備,終於讓匈奴同意了定於秋日。當然這也是匈奴使者覺得更長的時間準備,漢朝能夠準備更豐厚的賞賜和陪嫁的緣故。打發了匈奴人之後,劉徹親自赴田家探望重病的田蚡。原是打算請田蚡合作編造一份與淮南王勾結證據的劉徹卻因為田蚡病中意識不情透露的秘密取得了真正的證據。在田府得到了田蚡與淮南王和燕王等藩王往來證據時,劉徹也徹底放下了對田蚡的最後一分憐憫。皇帝與王太後大吵一架後,次日田蚡就病重而亡。然而田蚡的死不僅沒有換取皇帝的最後一絲憐憫,田家依舊被憤怒的君王清算了。同時,皇帝派天使帶著淮南王與田蚡往來,談論政變之事的證據前往淮南成功讓淮南王主動上書獻女輔國,並自己準備陪嫁。淮南王的奏折送到京城,被父親出賣和親的陵翁主就病倒了。然而半月後,陵翁主病愈也沒有改變和親的命運。似乎被這殘酷的現實打擊到了,這位在長安城轟動一時的交際花迅速沉寂了下來,變得深居簡出起來。想到數月後,陵翁主就不得不前往匈奴和親,饒是誰也沒有多想。元光元年秋,大漢和親匈奴的隊伍出發數日後,一個美人被蒙著眼睛送進了椒房殿。當蒙眼布被去掉,對方看到坐在上首的女子卻愣住了:“皇後娘娘!”初入長安時,劉陵曾經拜見過皇後。那個時候,劉陵並沒有將這位貴女出生的皇後娘娘放在心上。就算她是竇太皇太後的外孫女館陶長公主的親女又如何,不過是徒有身份的繡花枕頭罷了。然而,此刻看著坐在高位之上,僅穿著一身常服卻顯得貴氣無比的女子,劉陵卻開始懷疑自己看到的。她還記得自己收到父王來信,說明獻女輔國原委。對於和親,劉陵並沒有向其他貴女一樣畏懼,甚至有些期待。她來長安以身體和金錢結交權貴,不就是為了幫助父王謀反,自己可以成為公主嗎?和親,同樣可以成為公主,甚至她能夠趁機勾連匈奴,內外夾擊助父王成就大業。彼時,她大可從匈奴回來,做一個與館陶一樣權勢勝過藩王的公主。可是沒想到,就在她積極準備一切的時候,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被關在了一個暗室中。劉陵不知道對方是誰也不知道對方想要做什麼,她在暗示中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每日都是昏昏沉沉的,有時候醒來會發現身上有傷,卻包紮的很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劉陵曾經猜測過下手的人是誰,太皇太後、王太後、皇帝還有許多權貴都猜到了,唯獨沒有猜過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