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外都是廣袤的農田,此時天地間都是一片雪白,路與田地都分不開,隻有一望無垠的白色。這樣的地方,就是一隻小鳥都無處藏身,就遑論一個活生生的人了。石慧的速度極快,她一路追出來,雪地上竟然連腳印都沒有留下。然而對方還是在兩人距離數丈外的地方發現了她的到來。石慧飄然落在了對方的丈外,卻見他內裡穿著一件閃著暗光的藍色錦袍,外麵卻穿著一身白色連帽披風。若非背上的麻布袋子,整個人幾乎與這一片天地融為一體。白衣人將麻袋舉在胸前,一手箍住了麻袋,警惕地看著石慧,嘶啞著嗓子道:“沒想到朱百萬身邊還有閣下這樣的高手,我竟然沒有收到消息。”“如今江湖上高手凋敝,你的武功在江湖上也不算差,實在沒有必要做這等擄人勒贖的下作事。”石慧歎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武功再好也要衣食住行。”白衣人冷笑道。“世人又有哪個可以說他不需要吃穿,隻因為要吃穿就要擄人勒贖,是何道理?以你的武功本該有更好的路可走,偏偏你卻選了一條最沒有前途的路。”石慧負手而立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孩子,我給你一條生路。”“哈哈~閣下莫不是當我傻的?放下她,不說今日白忙一場,隻怕我也要交代在這裡了。”白衣人嘲諷道。石慧也不生氣,微笑道:“我輕易不給人機會,可若是給了,就容不得人不領情。”“若是有人偏偏不領情呢?”白衣人冷哼道。“我希望他最好能夠領情。若非要選一條絕路,那也不用想後果了。因為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他都很快就不知道了。”“閣下能夠追出來,想必輕功不錯。可是人在我手上,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下手。”“如此說來,隻有動手了!你說,為什麼世人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呢?”“這話正是我要說的,朱姑娘若有萬一,隻怕你也不好向朱老爺交代。”白衣人道,“放我離開,隻需要朱老爺支付了贖金,我自然會放人。”“那樣太麻煩了,而我向來不喜歡麻煩!”石慧話音未落,左掌虛空一抓,那白衣人箍著麻袋的手就不由自主向鬆開了麻袋。白衣人心中一震,卻不知道對方用的是什麼功夫,竟是這奇怪。白衣人提著麻袋的另一隻手連忙將手中麻袋向後甩去,想要避開石慧。然而石慧的動作更快,她的雙腳同時踢向了對方的前胸,身體仿佛迎風扶柳一般,整個人以一種難以理解的角度撲向了甩向半空的麻袋,伸手探去。白衣人後退,揮掌拍向石慧的雙膝。石慧已經拉住麻袋一角,淩空招式突變,足尖踢向了對方的臉。人在半空中全無著力點,白衣人見她不僅在半空中變招,身體更是拔高了半尺,不由吃了一驚。這份功力,隻怕是高深莫測的主上都未必能夠做到。此等高手絕不會是朱百萬的護衛,如何會出現在一個小鎮上?白衣人不及多想,隻想脫身,隻是想到對方武功,此處又是全無遮攔,一旦失去人質,便會陷於被動,完全不敢鬆手。兩人同時抓住了麻袋一角,石慧手下一用力,麻袋發出“茲”一聲,裹著薄被的朱七七從麻袋中掉了出來。見此,白衣人反身向半空中的朱七七抓去,石慧伸手一探已經先一步將朱七七裹入懷中。白衣人立時改抓為出掌,一掌拍向了石慧左肩。石慧卻是不閃不避,隻是略一錯身,揮掌迎上。兩人掌力一接觸,白衣人的掌力頓時宛如泥牛入海,內力傾瀉而出。這一變故讓白衣人大驚失色,他想要收回掌力,卻是甩脫不開。直到內力宣泄大半,石慧反手一震,將他震飛出去。白衣人懷中掉出一物,石慧伸手一抓,卻是一塊令牌。“快活城?”石慧眸光一暗,盯著摔在雪地上的白衣人問道,“柴玉關是你什麼人?”“你竟然知道主上?” 白衣人麵露驚疑之色。“主上?柴玉關做了這麼多年見不得人老鼠,如今卻開始招攬人馬,看來武功已經有所小成了。”石慧輕嗤道。石慧從未對王憐花提起柴玉關的事情,然而王雲夢卻將此事根植在了王憐花的記憶中。對於原主的私怨,石慧素來不是很感興趣。然而這個柴玉關,她卻不打算任其逍遙。柴玉關此人心狠手辣,無論是為了防止他成為王憐花的心魔還是見不得柴玉關作惡,她都不打算放任。柴玉關戲耍了天下人,不僅騙走了無數高手的秘笈和遺物,更是令江湖上魔漲道消,不知禍害了多少人。之所以沒有立即找上柴玉關,石慧是打算等柴玉關覺得自己已經是天下第一時再出手。想必從高處跌落下來,柴玉關更能領會當年那些受害者的心情。“閣下既然知道主上,那也該知道快活城是什麼地方。若是閣下留下這個小姑娘,立即離開,我會在主上麵前美言幾句,饒你性命。”“我何時需要他饒我性命了?”石慧冷笑道,“你現在應該關心的是自己的性命。”白衣人見石慧麵色驟變,立時覺得不妙,掙紮著起身向外逃去。石慧抓起一把雪,隨手一捏,打向了白衣人。白衣人隻覺得胸口一涼,旋即宛如萬蟻噬心,苦不堪言。整個人竟然在雪地上打滾,痛苦的哀嚎起來。“你、你對我做了什麼?啊——”“我說過不領我的情的人,後果都不會太好。本來我該殺了你的,可是這塊令牌讓我改變了主意。”石慧淡淡道,“我有些問題想問你,但是以我對柴玉關的了解,他手下的人隻怕也不是乾脆利落的。所以,有必要讓你見識一下我的手段。”“你——主上不會放過你的!”白衣人威脅道,“啊——”陰陽生死符的威力世間有多少人能夠承受,石慧靜靜地看著他在雪地上掙紮並不心急。淒慘的叫聲將朱七七一下嚇醒了。朱七七睜開眼睛,隻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天空。想要動一動,卻發現自己被裹得粽子一樣,動彈不得。朱七七微微轉動腦袋,才看清自己裹著薄被被石慧攬在懷裡,不由低聲道:“石姨?”“可是嚇到了?”朱七七搖了搖頭,側首看著在雪地中呼喊翻滾的白衣人:“石姨,這個人怎麼了?”“石姨有些話要問他,不過他不太乖。”朱七七有些茫然,不太明白石慧的意思:“這個人好像很可憐!”“如果你知道他之前做了什麼,隻怕就不會覺得他可憐了。”朱七七有些不明白。“他收買了你爹的侍衛,迷暈了客棧的人,將你劫走想要勒索你爹。”“這是個壞人?”朱七七氣憤道。“不錯,這是個壞人。”“我說,我什麼都說,求你給我一個痛快!”白衣人抓著身下的積雪,哀求道。“就由你在快活城的身份事情說起吧!”“在、在下快活王座下酒色財氣四使之一的財使白明。”白衣人艱難地說道,“快活城在關外,主上是快活王柴玉關,除了酒色財氣四使,快活王手下還有無數高手。”快活城的酒色財氣四使諸如色使江左司徒為快活王搜羅天下美人,財使顧名思義就是為快活王搜羅天下奇珍和各種財富的。這白明本是大漠中的一號人物,乃是馬匪中的軍師。半年前投靠了快活王,有心要做一筆大買賣好在快活王麵前立下一大功。如今快活城初初建立,正是需要大筆銀錢供快活王享受揮霍的時候。白明謀劃許久,才看中了天下首富朱百萬。快活城遠在關外,隻要他做成此事,就算朱百萬在關內有些勢力,也無法追到關外報仇。且就算去了,主上天下無敵,又會怕誰呢?白明謀劃許久,這次終於找到了機會。他買通了朱百萬身邊的一名護衛暗中迷暈同行保鏢仆役,又說動了附近一夥山賊,讓對方以為朱百萬一夥隻是普通人,衝到鎮子上搶奪,洗劫客棧。如此,自己方能乘亂帶走朱百萬的掌上明珠,勒索這位首富。隻是白明沒想到已經到了鎮外,卻還是被人截住了。“以你的武功都能坐上財使的位置,隻怕所謂高手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快活王武功高強,高深莫測,得罪了王爺,你不會有好下場的。”白明厲聲道。“聽你這意思,快活王還敢入關尋仇?”“王爺武功高強,天下沒有去不得的地方。”白明道。“那就是太好不過了!”石慧扔出一顆藥丸給他,“此藥可保你一年無虞,一年之內我靜待柴玉關前來尋仇。”白明連忙吃了解藥,立時控製住了體內宛如萬蠱噬心的痛楚:“閣下就這麼走了,我們如何找你?”“我姓王,你隻需轉告柴玉關,故人期待一敘,他自然就知道我是誰了。”白明休息了一會兒,才漸漸緩過來。石慧早已經帶著朱七七遠去,看著遠方已經化作一個黑點的人,白明心底閃過一絲懼意。一個武功在他之上的高手,並不足以讓他畏懼,可怕的是對方神鬼莫測的手段。能夠無端吸人內力的武功,一個小雪團打進體內便讓人宛如中了蠱毒一般,委實匪夷所思了一些。對方說,一顆藥丸一年平安,那麼一年後呢?那種痛楚,他絕不想再承受第二次。可是主上他真的會願意入關嗎?雖然隻是進快活城半年,可是對於主上的脾氣,白明是一點摸不到底。主上的喜怒哀樂仿佛隨時都在變,對於柴玉關會不會為了此事入關,白明實際上一點把握都沒有。“石姨~”朱七七小聲問道。“你可是害怕了?”石慧道,“我以為你很喜歡江湖。”想到白明宛如鬼魅的樣子,朱七七有些小小畏懼:“這和信伯說的有些不一樣!”“故事尤其是說給你這樣小姑娘聽的故事,自然與真正的江湖不一樣。”石慧道,“江湖有的不僅僅是自在逍遙,亦時時不乏血腥和身不由己。”回到客棧,土匪已經被朱老爺身邊的護衛解決。朱老爺正在指揮已經醒來的仆役將屍體搬到外麵。三四十具屍體在客棧前的雪地上排成了長長一溜。“七七?老爺七七小姐回來了!”朱管家看到她們,驚喜地喊道。石慧剛進客棧,就見朱老爺迎了上來:“七七!”“爹!”朱七七高興地叫了一聲。朱老爺忙接過了女兒,連聲道:“今夜全賴石夫人仗義出手,在下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感激是好。”“朱老爺客氣了!七七風寒未愈,又在外麵吹了冷風。讓她喝碗薑湯吃了藥,好生睡一覺,將汗發出來,免得風寒加重了。時候不早了,我去看看孩子們,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那就不耽擱石夫人了。”朱老爺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