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個人呆住。“昨天晚上唐先生等了你一夜,天亮的時候,他開始收拾行李……”他等了她一夜?所以,那個晚上,其實他根本沒有睡著?所以,昨天晚上那個讓她早一點回家的淡淡叮囑,其實壓抑了很多情緒?她的鼻子一酸。她不想的,真的不想的。所以,他現在對她太失望離開了?這個結局,原本就在她的設定下,可是為什麼真的要麵對的時候,額上卻不知不覺已經泛出了汗意。就這樣,結束了?……“小仇仇一直抱著唐先生不肯放,我怎麼哄他,他都不肯讓我抱。”這個保姆帶養孩子經驗豐富,明明天仇之前已經不怎麼排斥新保姆,也願意讓對方抱。“然後,唐先生隻能把小仇仇也帶走了……”保姆好愧疚,從來沒遇見過這種情況,代養的小孩居然隻跟母親的男朋友。她意外的膛目。“唐先生怕你擔心孩子,留下一張字條給你!”保姆將折疊的方方正正的信紙交給她。她的胸臆中,一直有著不明的情緒在酵,明明屋外是風和日麗,陽光燦燦,但是,她很冷很冷。他走了,她“解脫”了。心,卻不知道擱到哪兒去了,空空洞洞的,她整個人麻著,揚開他的信。信裡一定是唾棄鄙視,一一數落她的罪狀。是她該死……“想念外婆,去南湖一趟,勿念。”隻有簡簡單單的一行字。她怔住,一看再看,除了下麵還有一行鄉下外婆的詳細地址以外,彆無其他。沒有犀利的指責,有得,隻是字裡行間淡淡的沉鬱。沿著鄉間小路,他牽著小仇仇的手,緩慢的走著,他的腦海放空,並不刻意去想什麼,但是一些畫麵卻有自己的意識一般,一一浮現他的腦海。他們兩個人第一次認識。那個小女孩縮在公園的長椅上,被冷風無情的凍醒,望著他的眼神凶神惡煞、饑餓無比。但是,很奇怪的,他卻能一眼看穿小女孩的無助。然後,十年後,從欺騙開始的再次相遇。後來,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靠近她一步,然而一次又一次,他總是一再心軟,為她打破原則,一顆心隨著她的惶恐而惶恐,也開始搖蕩起伏。他,喜歡她。而她對他的感情,他的眼睛會被欺騙,但是心看得到。隻是,他真的想不透,明明有那麼深的情,她為什麼一再推開他,就是不要他們的未來?“外婆,我是承宇少爺的司機,你能告訴我,恩少爺到哪裡去了嗎?”一道帶著些許熟悉音調的聲音,他的脊椎麻,一貫溫和的下顎此時繃緊著。募地,他抱緊了小仇仇,閃進了田埂旁。他的整個手心,都是冷汗。“承宇啊?江家的承宇?”他的外婆年紀已經很大,這幾年的老年癡呆症越來越嚴重,記性混亂,時好時壞。“是啊。”回答的人,是餘叔。唐恩冷冷的低著頭,不去看那個方向一眼,幸好他懷裡的小仇仇很乖,人高的田埂裡,被小細蚊子咬著,也不吭聲。“恩恩不是和承宇在一起嗎?他們還在上課啊!”外婆微微一笑,“前幾天,恩恩告訴我,承宇想要留級二年陪他一個班級呢!聽說承宇還被他爸爸狠狠抽了一頓,現在那孩子的傷都好了嗎?”餘叔一怔,呆呆的回答,“好了……都好了……”“那兩個孩子,做什麼都在一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是雙胞胎。”他淡淡的閉上眼睛,不去想前程往事。“恩恩那孩子性格內斂,從來不會表達。但是我知道,他對承宇那孩子,就跟自己的親人一樣,喜歡得不打緊!”外婆的一旁,一個背影沉鬱的男人,默默的聽著。“外婆,恩少爺賣了自己的房子,和單位也請了年假,他現在人在哪裡?又住在哪裡?”說來說去沒有一個重點,餘叔急忙問出關鍵性的問題。外婆的表情遲鈍了好幾分鐘,“恩恩在哪裡?問若蘭啊!”若蘭是他母親的名字。田埂裡的那道身影一窒,因為那個名字,開始疼痛著。同樣僵窒住的,還有另外一道身影。“外婆老了,不願意住城裡。不過逢年過節,恩恩都會到鄉下來看望我。”外婆笑起來眼睛眯眯的,和他的母親很象。“承宇,快端午節了,恩恩隨時會回來,要不要留下來和外婆一起包粽子一邊等恩恩?”外婆坐在木頭的靠椅子上,轉過臉,渾濁的眼珠笑看著眼前高了很多,&1t;網羅電子書>大了好幾號的承宇。那張勁瘦的臉,聽到外婆的話,淡淡的搖頭。他將滑落的毛毯重新蓋在外婆身上,“不了,外婆,我吃糯米會泛胃酸。”餘叔吃驚的望向他。少爺終於肯開口說話了!“外婆,彆告訴恩恩,承宇來過。”他蹲下,握一下外婆的手,慎重交代。外婆跟著神神秘秘的笑笑,“好啊。”承宇這孩子從小就很嚴肅,對人總是冷冰冰的樣子,但是總歸是個孩子,兩個小孩子在鄉下的時候,常常會開心、無憂無慮的在稻田裡捉迷藏。“少爺?少爺!不問恩少爺的下落了?”餘叔追著轉身就走的少爺。……藏在田梗裡的那張臉,不抬一眼,淡漠、疏離。他將粽葉朝上攤在兩手中,雙手熟練的外翻,將粽葉卷成圓錐狀,將糯米放在自己手心上的粽葉卷裡,稍壓平,中間再放入準備好的餡,往上繞過蓋頂來回兩圈,漂亮的係牢。旁邊二周歲半的小男孩有樣學樣,神情安靜乖巧。他很會包粽子,每一年的端午節他都會下鄉陪著外婆一起包粽子。那時,有個人,也一樣。“我的小恩恩彆累著了,先休息一下,給外婆抱抱!”外婆笑咪咪的伸出手,想抱一隻站在桌子一旁,將粽子包得亂七八糟的小男孩。小男孩怕生的閃進他的身側,拒絕讓任何人碰到自己的身體。外婆怔了又怔,一臉被打擊到的樣子。他歎口氣,放下手裡包好的粽子,“外婆,我才是恩恩……”自從母親過世以後,外婆的老年癡呆真的是越來越嚴重了,幸好鄉鄰人熱情,左鄰右舍和遠房叔公叔婆們都很關照老熱,不然的話,除了久沒聯絡的父親,他就這麼一個很親的長輩了,怎麼也不敢順著她的意,把她獨自擱在鄉下。外婆滿是皺紋的臉轉向他,目光遲疑。“那……這個是小承宇?對了!眼睛好象!”外婆靈光一閃,重重拍一下自己的大腿。他用力扶額。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小仇仇。“恩恩,你什麼時候結婚啊?若蘭都盼了很久了。”現在,外婆又有點正常了。“快了……”他溫溫一笑,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打轉。剛才叔公叔婆們也一直追著他問。鄉下的女孩淳樸,適合做老婆,已經有好幾個阿公阿婆對她循循善誘了。反正每一次回鄉下,都是鄉親大聯盟一樣。好幾戶淳樸人家的閨女,都會被父母或長輩牽著來這裡竄門。剛才,他就頭皮麻的送走一個才19歲的小姑娘和她的一家子。差了也有一輪的年歲了,虧他們想得出來!“恩恩,有客人找你!”門外,叔公洪亮的一聲大吼。不會吧?又來……他再歎口氣,用清水衝乾淨手上的糯米粒,沉穩的邁出步伐。身後的小仇仇也放下手裡才包到一半的小粽子,亦步亦趨跟著他。這個孩子沒有安全感,很怕被拋下。他掀開很花很土的布門簾。“是城裡來的姑娘哦!”叔公的聲音好樂。城裡來的姑娘?昏暗的光線上,他怔怔的對上眼前拘謹的笑容,那張漂亮的麵孔,他認識。她的長一絲不苟的盤起,衣神剪裁合宜的套裝,襯出窈窕的身段,給人一種明媚、氣質端莊的觀感,沒有半分平時的妖嬈之氣。此時,她的柔荑微垂在兩側,十分緊張、拘謹,一點也不象那個在家裡隨時很張囂的女人。他呆,好象踏入了時光隧道,仿佛三年的那個女孩又回來了一樣。“原來我們家恩恩有對象了,怪不得連阿花嫂家的閨女也不入恩恩的眼!”被叔公糗得,他有點不自在。“那閨女在鄉裡是數一數二的大美女,可是和這位小姐比起來,還真差很大很大一大截啊!”叔公還在說,她的臉都被說紅了。“這個天色過來今晚應該是要住在咱們鄉下了,恩恩,我讓你叔婆把隔壁的空房間整理一下給這位小姐吧!”叔公看著她端莊的模樣,越看越對眼,說什麼也要把人留下來。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恩恩不把握,可以讓自己家幾個兒子試一下啊!他的外婆家酒一·前一後兩間屋子,以前有同學來玩,都安排在叔公家。“叔公,不用了,她和我住一間房就可以了。”他禮貌的回絕長輩的好意。把她扔在叔公那邊,今天晚上她肯定得被三姑六婆包圍著不用睡了。叔公一愣。哇,早就那個了?這種話,恩恩等於間接在長輩們麵前承認了和這位城裡姑娘非同尋常的關係。“夭壽!阿紅,阿紅,你家外孫要娶媳婦了!”叔公大聲嚷嚷著,闖進裡屋報喜。在鄉裡,兩個人上過床,這可是大事啊!阿紅是外婆年輕時的閨名,隻是,叔公一進去,就得花很長很長的時間說服外婆,為什麼才幾歲大的小外孫可以大到娶媳婦了。再然後,大伯父、二叔公、四姑姑……和他有一點點遠房親戚關係的,都過來看這位快過門的城裡姑娘。最後,連外婆都戴好老花眼鏡,被扶了出來。她的雙手緊張的絞在一起,很糗很不安,眼前熱鬨的“大場麵”讓她怎麼都不自在,偏偏他淺笑著一點也不插手。所以說,為什麼要把自己打扮成“白骨精”?現在在一群鄉鄰人麵前,完全看猴子一樣,把她當成書裡的“白領、骨乾、精英”。他的眸底,終於有了真正的笑意,牽過她的手,他和長輩們一一介紹她。一整晚,她危坐正襟的一一回答長輩們的問題,她說,她在旅行社工作,負責導遊工作。他一句也沒有揭穿。等到所有人的好奇都滿足了,終於一一散去時,已經夜裡十來點。好了,今天不用包粽子了!他將肉餡和已經浸泡過的糯米擱入冰箱。一雙纖手伸過來,用力的從後麵抱住他。好象失而複得。說好鬆手的……但是,她的行為與情感並行,與理智完全背道而馳。他離開了。這原是她的用意,但是捏著那張地址,她卻就一路跟了下去,怕第一眼給他的親戚壞印象,她還特意去百貨公司買了這身灰色的套裝。她也問過自己為什麼,其實答案很簡單,就是很愛……女人不都栽在這裡?!“鄉裡的路,很那找吧?”他微微一笑,柔聲問。這種偏僻的鄉下地方,如果不是有村民帶路,很難找過來。她點點頭。錯亂的時間、錯亂的路段,她繞來繞去,終於還是找到了這裡。她不讓他轉過身來,因為整個人顫抖不止,失去他的恐懼讓她隻覺眼前一片模糊,一念及,每一秒,眼眶裡,都會有什麼東西很想很想湧出,滑下臉頰。他拯救了她。當那老男人搭向她的肩膀時,她根本無法忍受,一分一秒也不可以。她的身子被他擁有過以後,無論如何,她再也跟不了其他男人,更何況,她還懷著他的寶寶。將她拉到沙上,那裡還有一個被他教育的早睡早起的小娃娃,早就歪在沙裡睡的不醒人事。鄉下的蚊子很多,隻見一隻很長腿的蚊子飛過,停在小男孩的手臂上,他看見了,怕孩子被叮著,卻又不敢有太大的動作驚醒睡熟的娃,於是他拿起扇子,細心的把蚊子扇開。他的動作很溫柔,讓她呆了眼。他會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爸爸。她情不自禁的撫向自己的小腹,那裡,有屬於他的新生命。她坐在他旁邊,兩個人不語,仿佛整個喧嘩的世界,都離他們遠去。“我們找一處象這裡一樣,安安靜靜的地方,三個人安定下來,好嗎?”他淡淡的問。其實,這幾天他也想了很多,冷靜下來想到她的處境,想到她可能會得為難,才會一再不得已的推開他。所以,他們都遠離奢華的世界,可能是最好的選擇。她一陣錯愕。“你的前途……”他現在已經是科長了,將來他的路,會越走越平穩啊!“我沒有特彆想要的榮耀,更沒有非堅持不可的驕傲,我唯一想要的,隻是牽著一個人的手,平平順順的過完這一輩子。”他看穿她在掙紮什麼。會跑到南湖,是因為等她的那一夜,心房太受焦熬,想到她可能躺在彆人的旁側,他根本再也堅持不下等待她的歸來。他是男人,會有自己無法妥協的地方。但是,他不想分手。他隻能想到這樣的念頭。是今晚,她太刻意的這身端莊打扮,讓他把這盤旋了很久的念頭說了出來。如果她能點頭,他們會有未來,如果她還是沉迷那種生活,他真的……無法忍受。“不行……我不能連累你!”她用力搖頭。“連累?”他輕輕一笑,“丁丁,你從來就沒有懂過我。不管是三年前,還是我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你從來都沒有認真去懂過我……”他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男人。她怔怔,說不出話來。他說,她從來就沒有懂過他。是啊,她總是拿自己的一套去認定,什麼樣的生活適合他,什麼樣的女人能配得上他。她忽略了他的心。她呆呆的揚揚唇,想說點什麼,但是,始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沒關係,我願意讓你懂。”他淺淺一笑,“以後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讓你慢慢懂我。”現在,他告訴她了,可以放棄自己擁有的一切,她呢?願意嗎?淚光漫上眼眶,凝聚成水氣,往下掉,往下掉,她突得哽咽,無法聲。她好久好久沒哭了,因為,生命一直乾涸得掉不出眼淚。但是,現在的她,好感動。因為,他和她想到了一處。昨晚,她就是和那個人那樣說,她累了,她想退出,她會躲到偏僻的地方,不會妨礙任何人。她隻想認真的對待一個人,她不想要其他的一切。她想點頭,但是,她點不下。她甚至不敢告訴他,她有了他的孩子。怎麼辦?她知道的東西太多,不是說“平平順順”,就能“安安穩穩”。她不說,是因為不希望事情生時,他痛失“親人”,至少,至少,他如果知道出事的隻有她一個人,心情應該會容易平複一點。自從這次懷孕以後,她愛哭了。現在,眼yoo淚掉個不停,以前生任何事情,她都能咬牙忍耐,但是,得知寶寶可能“身體”會不好的恐慌感,得知他要離開的絕望感,壓抑的各種情感,都在一一摧毀她的意誌,讓她變成了愛哭鬼。有隻蚊子飛過,他拿扇子扇開,不讓她被“貪吃鬼”咬到。他的溫柔,對特定的人,顯而易見。“既然來了,明天帶你去小溪釣魚。”他假裝沒有看見她的眼淚,也假裝不懂她沒有給的答複。他在心裡,當她答應了。釣魚?拿著長長的魚竿,放長線底下有魚餌的那種釣魚?他把她當老人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