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詩仙父親的風流倜儻,便是連皇帝也要羨慕幾分的。俞清瑤聽了,感覺頗為複雜。一是察覺到皇帝說這番話時的枯寂——常年居住皇宮大院,一年到頭也就祭天和狩獵的時候能出去兩回,這種憋悶之感,恐怕也隻有她兩世為人,見識過繁華富貴又經曆過市井自由生活過的,才能體會。再,就是驚異。被皇帝當成嘮叨、訴苦、傾吐的對象,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的待遇啊!惶恐不安有,可更多的是被皇帝當成“平等對象”對待的尊嚴榮譽感。一時之間,俞清瑤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安慰好,隻一句結結巴巴的回話“青樓也未必有多好,脂粉氣味太濃了,熏鼻子”。皇帝聽了,不覺莞爾。早在暗中觀察她多時,知道她並非特彆伶俐聰慧的,會花言巧語討人歡心,看中的也就是這份“純良”,以及文妙的孫女身份。皇帝在冷宮待了大約兩刻鐘,便離開了。話題雖然雜七雜八說了不少,不過始終沒提,俞清瑤也壓根不敢問一個關鍵問題。那就是,關於她的親祖母林謹容是怎麼進宮的?以什麼身份?或者說,進宮後主動要求住到冷宮,以保持清醒頭腦的“林謹容”,又怎麼會跟彭皇後,當時的貴妃娘娘結下梁子,鬨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俞清瑤在皇帝離開後,一個人默默的望著空寂宮殿的屋頂,思考著。可想來想去,沒有想通,反而想到另一個令人額頭直冒冷汗的大問題!很多事情可以造假,但一個人的年齡,出生年月不會有假吧?尤其是才出生的嬰兒,差一個月、兩個月,區彆太大了!父親出生在廣平元年的八月,也就是說。父親出生的時候廣平皇帝已經登基了!登基前,皇帝就有了太子妃,也就是後來晉封的先孝慈王皇後,還大封了潛邸的一批侍妾……一群女人進了宮廷。因老皇帝才駕崩,當年的後、宮不會有任何新人進入。所以說,若她的祖母跟了皇帝,一定是從潛邸時就成了皇帝名義上的侍妾!然後跟著進了宮,在宮中生了父親?天啊!登基的第一年有了皇子出生,那是多麼大的喜事?祖母怎麼可能籍籍無名!後世上所有生育皇子的妃嬪都會寫在那本《廣平大典》上啊!怎麼沒有祖母的名字?更奇怪的是,之後的父親沒有養在宮中。而是被送到了俞家!為什麼偏偏是俞家?因為皇帝的信任?這這……怎麼越想,越覺得離奇古怪呢?完全不通啊!假設祖母隻是想報複,那她完全可以利用皇帝對她的感情,一樣樣達到她的目標——事實也證明,她完全成功了!害過她的榮國公府徹底垮台,不複存在。那她為什麼還要自殺?她已經有了皇帝的喜愛,為什麼想不開要尋死呢?不知道她的死,會讓她唯一的兒子。自己的父親,痛苦一輩子嗎?她到底是想報複仇家,還是想報複父親啊!祖母。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呢?俞清瑤覺得,祖母的世界,離她太遙遠了。完全不能理解。糾結了半天,遲鈍的俞清瑤恍惚的,因過度震驚睜大了雙眸。等等,她父親出生在宮廷?她的祖母可能是皇帝的妃子?那是不是說,父親其實是皇帝的兒子來著?那她不就是皇帝的孫女?天啊,不會吧!呆呆的俞清瑤張大了嘴巴。此刻的震驚,恐怕僅次於重生那一刻,以及知道母親沒有死。而是做了端王的外室。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想想吧,大周朝數百年來,外姓女封縣君,縣主,郡主的有幾個?不都是立了天大功勞的官宦之女,她何德何能。比正經的皇家宗室還要風光幾分?是不是皇帝知道她的身份,所作出的補償呢?越想越對,俞清瑤五內俱焚,心理簡直抑鬱了。皇家父親跟端王是叔侄?母親跟了端王,那端王算是她的“假父”來著。未來母親有一天能有正式名分,從母親這一方麵來算,她應該叫端王“繼父”。可從父親這邊來看,她應該向端王喚一聲“叔祖”?女子出嫁從夫,再從景暄這邊,她應該稱呼端王“舅公”?天啊,要崩潰了!……皇帝之後的五天內,仍舊保持過來閒談幾刻鐘的習慣,說的是當皇帝的辛勞“每日五更起朝會,聽一群大臣在底下吵鬨”,“處理政務不敢稍有懈怠,須知一筆下,不知多少黎民百姓受苦”,有時也會提到小時候與長公主一處生活過的情形。氣氛一直很融洽。其實廣平皇帝是一個極富有人格魅力的人,隻要他想,便沒有什麼辦不到的。更遑論讓一個普通的女孩對他抱有好感了。雖然身處冷宮,但俞清瑤並沒有閉塞的一無所知,經常有小太監送飯食的時候,簡明扼要的說上幾句外麵重要的信息。諸如七皇子一係倒大黴了,母家彭家被查抄,妻族也被下了大牢。謀反後不到三天,殺頭的血然後了菜市口。其中七皇子的姬妾,大半被勒令處死,唯獨出自威遠侯府的林孺人,隻生了一個女兒——即為雪依郡主,一直深得皇帝喜愛,算是僅有的從中摘出來的,被貶庶人,送到威遠侯府撫養了。人都說威遠侯府如鯁在喉,這麼一個才三四歲的小女孩,當成自家庶女生的“庶人”吧,畢竟是流著皇家血統的。可對她好,又會想到倒台的七皇子,還有差點被拖累的驚險。這段時間,威遠侯府閉門不出,連最花哨的世子林昶也很少出現了。俞清瑤發現可能是皇帝故意安排,開始她沒想過要打聽外麵的消息,那兩個小太監就自說自話,等她露出好奇的神色,兩人就不厭其煩的詳細解說。安慶伯府因前一陣時間抄過家,且不得帝心,這次謀反隻是在外麵丟了火把,很快被篩選過後的忠心仆人撲滅了,沒有人員和財產損失。定國公府是老牌世家,府中的家丁護衛很多,戰況雖然激烈,倒也壓得住。而舅母杜氏的娘家靖陽候府,就沒那麼幸運了。渾水摸魚的匪人偷偷摸到府中,強搶了不少財物,還傷了侯夫人趙氏的胳膊。至於齊國公府,自然是沒有任何賊人敢“自投羅網”。不得不提的是,七皇子發動叛亂時,世子爺景昕假裝投敵,卻在奪宮的關鍵時刻倒戈一擊,幫助虎賁衛迅速的擊敗了禦林軍的精英,這才牢牢掌握了局勢。所以,事後人都說齊國公“虎父無犬子”。至於內裡的真實情況……景昕表示壓力太大。坐在馬車裡,透過車簾看菜市口一排排掛著的流血頭顱,他默然無語。彭皇後以為隻要送了一封信過來,就能讓他言聽計從?幫助她某朝篡位了?笑話!若說景昕,當真是做梟雄的人物。他早就暗中投靠了皇帝,這七八年來為皇帝做了不少不好言說的事情。是以身世暴露,雖然讓他震驚,卻不至於驚慌失措!不是齊國公兒子又怎麼了?他有聖眷,隻要皇帝認定他是齊國公世子,誰能把他拉下馬?何況,景昕自認為十分了解父親,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世上所有男兒欽佩的對象,父親大人未必希望彆人知道他的後宅一團亂,竟被個侍妾弄出“偷龍換鳳”的戲碼吧?所以這個啞巴虧,父親必須得認!景昕想通了關鍵,才敢跟在要緊關頭給了七皇子一擊最恨的,直接送他下地獄。現在來看七皇子心腹隨從一個個掉了腦袋,暗中盤算著,還有知道他的身世?如有可能,全部斬草除根,以消除大患!回到國公府,齊國公與景暄早就在大廳上等著。這幾日,景暄明顯消瘦了,下巴上稀稀落落的胡茬冒出來,精神不濟,“還沒瑤兒的下落麼?”都什麼時候了,還關心一個女人?景昕的心中譏諷,自己除了不是父親的親生子一條,哪裡都比他更適合世子的位置!“唉!嫂嫂據說是被直接送到坤寧宮……那彭庶人失敗發瘋,意欲火燒坤寧宮,雖然被及時滅了,可為救活人荒馬亂的,實在不知嫂嫂下落。都已經三四天了,大哥你……節哀順變!”景暄聽了,臉上的悲哀抑製不住,“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這和大哥你有什麼關係?”“我不該離開她。我明知道她才受了傷,那麼虛弱,怎麼可以離開!若是我不走……”你不走,父親就會堅決拒絕皇後的懿旨了麼?景昕腹誹不已,轉眼瞧見齊國公的臉色已經很不快,心理笑開了花,“哥你不用自責。興許嫂嫂她……吉人自有天相呢?對了,長公主怎麼沒有進宮?若有她老人家的幫助,興許能早一些找到嫂嫂。”“祖母她……”景暄動了動嘴唇,眉頭皺的更厲害了。(。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