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俞錦熙的角度,他覺得李欣就好比藏在女兒身邊的蠍一隻又黑又亮,舉著劇毒尾巴,耀武揚威的蠍子!可是因為生得體積很小,平素安分老實的一動不動,叫人降低了防範——不彎腰低頭、放大雙眼,誰會留心腳邊有那麼一隻小東西呢?身為父親,俞錦熙可以一腳踩死,把未來的隱患驅除。 ~但他更希望女兒自己多一分戒心,擦亮雙眼,知道什麼人可以深交,什麼人必須遠離!他不能時時刻刻保護啊!於是,他耐心的啟發,笑容顯得意味深長,“你覺得她放棄愛人,放棄國公府的榮華富貴,信守承諾,嫁給自己不喜歡的溫如晦,為溫如晦打理內宅、操持家務,行為可欽可佩?嗬嗬!你被她引入套中了。”“仔細想想,她是真不想嫁給景暄嗎?如果景暄保證像端王那樣,她會拒絕嗎?”“沒有名分,卻把所有的愛給她,她願不願?”俞清瑤一驚,換了她,她是肯定不能接受的,但李欣對景暄的深沉愛意,恐怕……很難反對吧?“可她沒有!她連問都沒問一聲,就選擇了溫如晦。你往好的方麵想,她是不能放下溫家的養育之恩。狗屁!真念著養育之恩,就知道該守好自己的心,彆生出不該有的妄想!她的心太大,根本不甘心做一個深宅大院的女人,被人操控著自己的命運。”“可這樣不對嗎?有誰不希望自由?自己做主?”俞錦熙眼眸一抬,看著女兒,眼中露出玩味的笑意,“自己做主?哈哈,天底下有誰敢說,自己是能替自己做主的?景暄能?長公主能?皇帝能?有誰是真正可以隨心所欲的?沒有一個人可以!不過是在相對的程度上,與人方便、於己方便罷了!”“她一個小小女子,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何況,現在的選擇·不是她自己做出的嗎?誰逼她了?她愛也好恨也罷,都是她自己······與人無關。你覺得,你自己需要為她現在的痛苦負責嗎?你嫁了景暄,是搶了她的愛人·可沒有你也有彆人!她自己不肯嫁,難道不許彆人嫁?天底下有這種道理?”“不管外表裝得多麼無奈痛苦,她的本質都是自私自我,不顧他人感受的人!你說她害怕控製不了自己的嫉妒之心,才疏遠了——可笑。設身處地,,若是你偷偷喜歡的人·娶了旁人,你會怨恨的生出殺心嗎?”“你會連個無辜孩兒都不放過嗎?”俞清瑤一驚,她……當然不會。她真是被迷惑了,怎麼會覺得李欣愛得深沉,愛得痛苦,為愛而衝動做下的狠毒事情,是值得體諒呢?忘了陸晴雯跟情夫悲慘的被家族驅逐,下場悲慘了嗎?還有那個可憐的馬家大姑娘·跟景暄都已經合了庚貼,好端端墜馬身亡······人命關天,這其中的陰影太可怕!她喜歡溫婉自強、如素馨花淡然純碎的李欣·而不是這個已經被怨恨深深侵入骨髓的女子······對了,李欣嫁給溫如晦後,本該在後宅相夫教子,怎麼會知道朝廷大事,還一口叫出東夷公主的名字?難道說······小醉樓!一定是小醉樓!小醉樓集中了江南多少鐘靈毓秀的女子,似李欣這等連太史門第的溫家都相中,特意撫養長大做媳婦的,怎麼可能遺忘!說不定,李欣在小醉樓的地位不低。雖說,李欣沒有進入金陵院·可看她的行事為人、深謀遠慮,盧卉都有所不及!哦,那次進宮,盧卉被小醉樓的管事擺了一道,差點不能從深宮裡脫身……自己退出後,盧卉不是主事人唯一的候選了嗎?怎麼會……越是想·俞清瑤就越覺得裡麵的水太深了。 ~李欣的模樣就好似蒙上一層看不透的麵紗,叫人琢磨不透。可不管怎樣,唯一可以確認的,當初那個可以午後彈琴品茗、閒談一下午的閨蜜好友,沒了。跟記憶中的景昕一樣,消失在茫茫渾濁的記憶裡,變成一點不透明的虛影,存在過,但終究過去了。俞錦熙見女兒似有所悟,嘴角逸出一抹滿意的微笑,隨意的問起,“這幾天外出,結交了不少才俊吧?感覺如何?”“哦,還好。”“有沒有特彆順眼的。”俞清瑤一個不妨,隨口道,“有幾個。”賽馬會上,撇開討厭的景昕不談,真有幾家年輕的公子,縱馬飛奔,青春飛揚,雖然麵容青澀,可舉止坦坦大方,與之交談,如沐順風,頗有所得。“是誰?”俞錦熙湊過來,雙眼閃爍著熠熠的光芒。俞清瑤見了,咯噔一心說爹爹的眼神,怎麼好像……前世那些走家串門,專門探聽彆人家的八卦為樂的老婦人呢?多了一個心眼,嘴上淡淡的說,“徐侍郎家的三個兒子都不錯,戶部李尚的三公子也不差。”“這麼多?”俞錦熙皺皺眉,拍著大腿暗想:兄弟不好辦啊,太親密的瞞不過去,總不能都弄來吧?他是能豁出去,就怕女兒消受不了。他一臉為難,看得俞清瑤疑竇更多了,“爹,你怎麼了,是不是不喜歡李三?還是對徐侍郎家的三位公子不滿?”“我?哪有?幾個毛小子,隻要女兒你喜歡,爹沒有什麼不滿的。”露餡了。俞清瑤愣了愣,把所有聽來的字眼都綜起來,努力的分析,分析之後再分析,終於得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她恍然被雷劈了,站起來,差點精神崩潰道,“爹,你什麼意思?什麼叫“隻要我喜歡?”我是男裝跟人交往,他們……我······我······景暄還在一旁看著呢!”“怕什麼?他是瞎子,看不見的。”“爹!”俞清瑤狂叫,“他是我丈夫啊?你讓我背著他,跟彆人……”“有什麼關係,你們不是要和離了?啊,爹仔細想過了,和離不成。對你的名譽影響太大了!就算你主動提出,而景暄也答應了,不說你一句壞話,外麵的人還是會覺得肯定有你不好的地方。”“我的女兒,怎麼能受這種委屈?所以,和離是不成的。爹想好了,你跟他房事不和,不如令找個合適的。他呢,也不用委屈,爹已經讓你表哥調、教了十五個歌姬,環肥燕瘦,包管有他喜歡的類型。這樣彼此不相乾擾,多好?”“好?好個頭!”俞清瑤聽得父親的“美好設想”,胸口都要氣炸了。太過氣憤,以至於說不出話來,原地轉了三圈,冷靜了下,才顫抖的指著俞錦熙的鼻子,“哦,我、我總算明白了,讓我女扮男裝,原來是打這個主意!”“沒錯啊!看女人吧,爹有經驗,不需要你親自相看。可是相男人……還是你親自看比較好。自己樂意,魚水之歡才能和諧啊!”“砰”的一聲,藤椅被踢了一下。俞錦熙無可奈何的站起來,委婉的勸告,“爹真是為你考慮啊!婚姻要過一輩子的,你跟景暄不合適,不如趁年輕換,不然老了後悔!爹覺得這個設想很不錯!”“砰”,又被踢了一腳。俞錦熙悲傷的看著藤椅倒在地上翻了個,搖搖頭,“何必呢?如果婚姻不能帶給你快樂,那你該尋著自己的本心,為自己多考慮一層才是。”“謝謝爹的好意。”俞清瑤咬著牙,“我不和離了,成嗎?”“那當然……不成了!”俞錦熙忽然很鄭重的擺手,“琴瑟不能和諧,跟守活寡有什麼區彆?婚姻名存實亡!”俞清瑤根本不知道,話題是怎麼演變成離譜地步。一夜過後,她呆呆的躺在雕花架子床上,聽曹姑姑派來的丫鬟稟告,她在外遊玩的這幾日,胡嬤嬤跟以往一樣,安樂候府、長公主府兩處跑,因沒有什麼特彆事情,至今還沒有其他人知道被胡嬤嬤攙扶的,帶著帷帽的女人,壓根不是她自己!外界隻知道,東夷使者團有個年輕才俊,非常受俞駙馬喜愛,不住在鴻臚寺安排的使者館,而是住在駙馬府。景暄也過來,再三表明,東夷使者團成分複雜,未必彼此都見過麵,東山王的確派了一個兒子過來,他已經安排好了,那人這些日子深簡出,絕對不會有拆穿的麻煩。他不想和離,希望俞清瑤這些天放鬆放鬆心情,然後······回家。大概是他說通了長公主,長公主府對她的行為保持沉默。從床上起來後,她看了看花紋式樣新穎好看的女裝,再看看簡單的男裝,猶豫了下,仍舊選擇後者。不是為父親那句,“你跟景暄不合嘛!不找個麵首怎麼行呢?要不,你就再試一試,要麼就女扮男裝繼續出門,直到找到合適的為止。”,而是她覺得,失約不好。昨日才跟王鑾等人約了,今日要到徐侍郎家和賞花酒去,怎麼能不說一聲,就“消失”呢?可穿上了衣裳,她看著落地鏡前俊逸瀟灑的自己,忍不住唾了自己一句:假裝什麼,她就是喜歡做男人自由自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