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溫家老爺子狠心決定把家中藏書捐出去,為孫兒謀一蕩前途時,他的養孫女溫馨正在快活的在俞清瑤家中做客。 ~溫馨,年方二八,生得眉目舒展、清秀可人,身穿藍色芙蓉桂花萬年青紋樣的棉衣,底下是同色的棉裙,花紋式樣非常大方、簡單。俞清瑤喜歡她知書達禮,卻不一味清高自詡,待人和氣溫柔,且年紀小小,就照顧兩位上的年紀的老人,家裡家外一把操持。“溫馨姐姐,請上座。默兒,奉茶。”並不往花廳裡讓,直接把溫馨帶到了自己的閨房。在房裡伺候的默兒、紋繡等人,都是長相出色、身段高挑的美人兒,加上穿紅著綠,插金戴銀、看起來跟一般人家的千金閨秀似地。溫馨見了,好奇的眨眨眼,眼中沒有因家貧露出瑟縮卑怯之色,一派落落大方。看得俞清瑤又滿意三分,“快把我前兒得的‘浮雲凍頂,拿來,再用表姐送來的泉水泡上。溫馨姐姐,細論起來你我街坊一年了,可我才認得你,真真是可惜!”說罷,拉著溫馨的手坐在熏籠上,笑語盈盈,“姐姐今兒來了,熟悉熟悉,日後可要常來!”“嗬嗬,就怕妹妹太過繁忙,我來了也是見不到你的麵呢。”溫馨偏著頭,笑著道。俞清瑤想到自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往金陵書院去,也不知跟小醉樓的協議進行得怎麼樣了,便指著默兒、紋繡,“這兩個是妹妹的貼身丫鬟,若姐姐有空,打發人來說聲。妹妹必定掃榻以待。”溫馨笑笑點頭應了。兩女年紀相仿,且俞清瑤覺得溫馨能乾堅強的品格兒,很像前世的自己…···當然是後期。弱女孩要撐起一個家,不容易啊!因同病相憐,她對溫馨未免多了幾分關愛。看得默兒、紋繡暗暗吃驚。倒是不敢因溫馨穿戴樸素而生出怠慢之不多時“浮雲凍頂”上來,溫馨嗅著茶香,滿足的吸了一口氣,毫不掩飾的道“今兒托了妹妹的福了。”“姐姐喜歡就好。”俞清瑤微笑,沒唐突的說“我送你兩斤吧”。溫家要是肯接受財物,憑著太史門第的門匾,不知家境有多富有了!能稀罕幾斤茶葉?“對了,清瑤妹妹,你剛剛說‘表姐,?可是元大人府上的千金?”收了紅漆托盤的默兒驀地一愣——進門才多久,就問顯赫的親眷?俞清瑤也有些詫異奇怪問,“對啊。溫馨姐姐見過我表姐?”“嗯!十五的時候看燈會,遠遠的瞧見一麵,哇!她生得真是美,就跟畫上畫的仙女一樣,我都找不出什麼話來形容了!隻會呆呆的望著。”俞清瑤撲哧一笑,“溫馨姐姐也很美啊!”“去,尋我開心。”嗔怪的瞪了一眼溫馨笑著道,“人家說的是真的。你表姐出身國公府,看她形容麵貌簡直無可挑剔。性格也不說,跟你相處這麼好,想來也不是那等飛揚跋扈的。唉,見了她才知道什麼是鐘靈毓秀,何獨上天偏愛她一人呢!”話說道最後,雖然流露出小女兒家的一點點嫉妒心,但這樣的人才更真實啊!俞清瑤想她青春年少,羨慕深處富貴人家的同齡女孩也是難免,就握著她的手,“姐姐我相信老天是公平的。比如姐姐,能在溫家養大,已經是多少女子羨慕了!我表姐……不似你看到的,其實也有很多不如意處。有機會的話,我帶你去看看她怎樣?”“真的嗎?”溫馨睜大眼問。“當然。”兩人說說笑笑,拉了一會兒家常溫馨家中還有事,便告辭回去了。等溫馨一走,默兒擔憂的咬咬唇,“姑娘······”“怎麼了?”“奴婢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你都說了,何必藏藏掖掖?說吧!我不怪你就是。”“是。奴婢覺得溫姑娘結交姑娘,似乎彆有他意。”俞清瑤沉默了半響,經過了無緣無故,為了周芷苓一句虛無縹緲承諾就害她的杜芳齡、林佩、李慧,她還不保持冷靜理智?隻是溫馨不同,出自門風清白的溫家,而且她眼中太過清澈,不是為名利**驅動的人。就算羨慕元韻兒表姐,真讓她見識了富貴人家裡陰暗勾當,那點羨慕一定如無根的浮萍,風吹不見。可能是想到前世的自己,經過外界那麼多的誘惑、欺壓,都撐著自己過來了,實在不願意溫馨走入歧途。想了想,越發堅定要帶溫馨去見見世麵。一味呆在溫宅,性子都拘得呆板了。沒等多少時間,機會到了。二月二、龍抬頭。金陵自古有“春龍節、青龍節”的傳統,每到此日都要舉行盛大的祭祀活動,上到知府大人,下到平民百姓,“撒灰引龍、扶龍、熏蟲避蠍”。對女子而言,二月二更是“花朝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外出,不會受家裡長輩管教。而小孩子們要在這一天“剃頭”,吃芥菜飯,吃春餅。熱熱鬨鬮的,不亞於除夕。因為有“出嫁的閨女正月不能看娘家的燈,看了娘家的燈死公公”,家家戶戶忙著接已經出嫁的女兒。街麵上小販多極了,還有舞龍舞獅子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遊街。這一天,知府元大人與民同樂,在城中的酒樓裡宴請所有金陵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擺下流水宴席。而作為知府夫人的許氏,也租下了金陵城最繁華的園子——繁菁園,招待那些女眷。陸家、蘇家、餘家、馬家、常家······連來金陵時路過的梁家,也母女一同來了。人人臉上帶著笑意,忙著見禮,走過的路上都帶著脂粉的香氣,這麼盛大的節日,俞清瑤自然不能置身之外。她在繁菁園裡遇見了許多同學,如蘇靜妮、寧亦安、蔣欣萍、羅雲歌,以至李慧、寧馨兒,魏碧惠等。在書院外相見另有一番情趣。幾個人說說笑笑,俞清瑤把溫馨介紹給大家,頓時引起一片驚歎。除了寧亦安、羅雲歌微微皺了下眉,其他人早聽說過溫家的大名笑鬨著圍著溫馨,嘰嘰喳盧卉跟在蘇靜妮身邊,也得到進入繁菁園的機會。半個多月不見,她眉眼的麗色又多了三分。如果說進入小醉樓讓她如璞玉磨去了石質的外表,那麼現在,她已經過粗步雕刻,隱約可見日後玲瓏剔透、完美無缺。瞅見機會她湊到俞清瑤身邊,低聲問著“協議”的事情。事關二十萬兩啊,也是她的終身前途,她怎麼能不在意?雖然連老山長都認可了,但沒到實際實施,她的心總是七上八下的。俞清瑤笑笑安撫,“雲師不是已經去找人了麼?戚師也尋了一個可造之才,放心要不了多久就有消息回來。”半月前,雲雅茹以“偶遇”友人的女兒,教導了“可餐樓”的春意姑娘戚紅袖則是隱姓埋名教會了一個舞藝高超的名妓“如夢”,此外,吳錦年還讓幾名在女院教導茶藝、繪畫、歌唱的老師外出找出色的清倌人教導才藝,務必使得青樓花魁大賽,圓圓滿滿。“可是我擔心,那些青樓女子悟性不高,兩個月怕是無法領會。或者愚笨不堪調、教,雲師、戚師都不是好脾性的人啊!”“你這就是杞人憂天了!那些女子雖然淪落青樓,可不乏聰慧過人的,為了自由為了名聲,相信拿命拚都肯的。何況,也不需要多大代價,怎麼不肯用心?你且安靜等待,彆露了行跡,讓人察覺。”盧卉連忙掩口比起二十萬的任務不能達成,更害怕清白有損,那這輩子可就毀了!她們私下隻說了兩句話,元尚柔就派人叫俞清瑤去,隔開了外人,怒斥道,“你怎的把溫家的人帶到這裡來?這裡是什麼地方?”俞清瑤不解,淡淡的回答,“表姨問的是溫馨姐姐,哦,是清瑤帶她出來見見世麵。這裡是繁菁園啊,表姨難道不知道?”“你!”元尚柔柳眉倒豎,“你怎麼說話的!”“清瑤說的話不對嗎?”俞清瑤故意裝成迷惑的模樣,其實她早看元尚柔不順眼了。當她看不見元尚柔眼底一絲厭惡嗎?隻能怪藏得不好吧!索性也懶得維持表麵情誼了。長輩又怎樣,仗著年長幾歲,動輒橫眉豎目的,想罵就罵,她又不是元尚柔的兒女,得生生受著!“你······頑劣無知!你既然知道她是溫家的人,怎麼能把人帶到這種雜亂汙濁之地?彆以為你父親有詩仙的美名,告訴你,你父親那點名氣在溫家人的眼裡一文不值!若是得罪了溫家,可不是自討苦吃,天下之大,無你容身之處!”嗬嗬……俞清瑤都想笑了,當她是嚇大的?“表姨話從何來?雜亂汙穢?這裡都是表舅母的客人,表姨如此說,至表舅母於何地?況且,人多就是雜亂了?溫家千年世家的名聲不是靠著與人無交、閉門造車得來,是憑著自己的血性、骨氣。溫馨就是家世特殊了點,她也是個二八年華的女兒家,為何不能在‘花朝節,出來與同齡姐妹結交了?”“你······”元尚柔哼哼瞪了一眼,“我是一片好心,你不領情,我懶得多說!”才說了一會子話,就有人探頭探腦,元尚柔見俞清瑤“榆木腦袋”,也不多言,拂袖就走了。俞清瑤原地占了一會兒,彆人探索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她也回視回去,一絲怯意也不露。見她如此,旁人反而不好光明正大的八卦了,說起了另一則緋聞(原諒作者找不出其他古代詞語代替)。緋聞是,陸家的長房大姑娘陸晴雯,也就是陸薇雯的堂姐,似乎跟長公主的外孫齊景暄定了親事。看陸家似有若無的透露出來的消息,十有**!本來,以長公主是皇帝胞姐這一層而言,齊景暄除了娶不到公主,其他京城裡多少權貴人家的女兒娶不到,怎會到金陵來尋親事?還是正室夫人,不是妾侍。奈何命運弄人啊,齊景暄不得父親喜愛,加上雙目失明·世子之位不保,京城裡權貴見風使舵,哪肯把金銀堆成的嫡女白白浪費了?若嫁,隻肯嫁庶女·或者偏支的嫡女。長公主眼裡揉不進半點沙子,受不了這股氣,才到文風昌盛、儘出美女的江南為外孫尋一可意媳婦。反正她不求權勢,隻要肯待她寶貝外孫好就可以了。陸家的當家人陸偉,雖然官職不高,可家中書香傳家也有四五代了,家中的風氣也可·沒有不好的名稱傳出來。長公主挑來挑去,勉強矮個子拔高個,特意派了兩個嬤嬤來陸家見過,陸晴雯果真是嫻靜如花照水的美人兒,聲音更是甜美,估摸齊景暄一定會滿意,就回了長公實在是景暄的年紀不小了,耽誤不得·長公主暗示兩個嬤嬤露出口風,願意跟陸家結親。陸家簡直如天上掉餡餅一樣,還不巴巴的答應了!說道八卦的人臉上帶著嫉妒·“陸家真是燒了高香了!”“可不是嘛!那陸晴雯也未必是我們江南最美的千金閨秀,聽說當初在金陵書院她是‘五朵金花,裡最差了一朵,怎麼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唉!這就是命!陸晴雯就是命好!那其他的金花縱使生得再美,命不如她,又能怎麼辦!”嘀嘀咕咕中,俞清瑤知道齊景暄要成親了,心理有一股····…嗯,非常怪異的感覺。陸晴雯是什麼人,她不知曉,但堂妹陸薇雯麼……畢竟是朝夕相處了大半年的同學·陸薇雯總是眨著小鹿般受驚的眼睛,怯生生的模樣早就深入人心。不過也難說,姐妹兩個性情相差很多的,如麗君、麗姿不就是一個例子嗎?心頭有一瞬間的異樣,大概是覺得陸家未必是長公主親家的最好選擇吧,但說到底·這跟她沒什麼關係。聽了幾句牆角,便拋到腦後,回去和同學們聊天了。繁菁園極大。各家夫人在廳堂裡談笑,女孩子則不耐煩拘束,拿著風箏在外麵玩耍。也有拿著釣具在湖邊垂釣的。俞清瑤想起自己剛剛被元尚柔叫走,都沒跟溫馨說一聲。溫馨在這裡除卻自己之外,再也沒有彆的親朋,萬一······被驚擾了就不好了,於是問人尋了過去。不多久,尋到了假山後。瞧見了溫馨藍色的衣角,急忙過去,輕輕一拍!溫馨回頭,眼中露出驚恐!可是一點聲音也沒發生,因為她捂著口鼻,連呼吸聲蓋住了!“你這是?”俞清瑤迷惑不解。溫馨急忙仲出另一隻手,幫她掩住唇,然後用眼睛示意假山後麵。俞清瑤蹙著眉,抬頭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假山後站著兩個女子,一個穿著玫瑰紫杭綢小襖,外頭罩一件石青瓔珞紋樣的半袖披風,頭戴翠水祥雲金釵,打扮得頗為華麗。另一個則是墨綠色比甲的丫鬟,就是身形高挑了些。“表哥,求求你!求求你了!”“表妹,我也求求你,不要逼我了!你都要成親了,還纏著我做什麼呢?舅舅知道了,會殺了我的!”“可是,你不管我了?你不是說過,我們海枯石爛、至死不悔嗎?怎麼海未枯、石沒爛,你就變了心。”“我石敬名一諾千金,當初對你所有的誓言都是出自肺腑。可……現在的情況是我變心了嗎?是你不得不嫁給彆人!表妹,我也一樣痛心啊!可不能為了你我的小痛,阻礙了陸家的百年大計!陸家養育了你我,難道我們不能報答,還要做罪人嗎?”俞清瑤震驚的瞪大雙眼!雖然聲音聽不大真切,可“表哥”“表妹”還是分辨出來,而且男聲跟女聲大不一樣!怎麼會,知府夫人舉辦的聚會裡混進來一個男子!這要是傳出去,可如何是好!不僅許氏名譽掃地,連所有參加聚會的女眷······不得了!恐怕會引起大震動!其實俞清瑤想太多了,江南不比京城,禮教拘束嚴謹,這裡風氣散漫,放浪形骸者眾多,視刻板禮教為糟粕,認為局限了人的“天性”。有一種學說就是斥責禮教篡改聖人言說的,當然被朝廷當成洪水猛獸給禁了。但這種學說能被人所知,就說明江南的風氣了。俞清瑤這裡憂心無比,又害怕身邊的溫馨被連累了,若是,可真對不起溫家了!因此,不由恨煞了那一對私自會麵的男女。心道,作孽啊,明知道被發現自己就是個死,還要牽連彆人!可豎著耳朵聽了幾句後,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浮上心頭。不會吧?陸家的百年大計?整個金陵城還有哪個陸家,那個陸家的千金需要私見表哥,一訴衷腸的?可憐長公主英明一世,怎麼相看孫媳婦的,若是為齊景暄娶了私德有虧的陸家女,未來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