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是說到做到的人,其他書友正常看:。第二日,小雨霏霏,綿綿的細雨絲兒比輕揚的柳絮還要黏人,隻在午時稍微停了半會兒,趁這個功夫,沈家的人帶著一個年輕後生悄悄從側門進了府邸。先進了沐天恩的書房,拜見了,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才命人引著去了臨水軒。隔著耀眼冰涼的水晶珠簾,沐天怡穿著紫紅金絲錦繡褙子,下著杏黃繡喜鵲還巢纏枝花棕裙,頭上插著點珠金鳳釵,強撐著病體,出來見客。其實她滿心的怒氣,鬱結胸口,哪裡是真心相看女婿?隻聽那年輕後生說到自己今年十八,剛得了舉人功名,可家無餘財,也沒什麼得力親戚,靠母親縫補度日,便再也不想聽了。“可憐我的君兒,竟要嫁給這種一文不名的!哥哥也太狠心了!獨她俞清瑤是外甥女,我的君兒、姿兒,就不是了嗎?”怪不得叫“升米恩、鬥米仇”呢。沐天怡這些年來吃侯府的,用侯府的,不思報答,反歪了心腸,隻想著兄長偏心,對同母所出的嫡出姐姐百般維護,對她則麵子情,連帶麗君麗姿都要低人一等。區區一個舉人,又不是出身世家,配得上她如花似玉的女兒嗎?麗君是長女,可不是庶出啊!她卻沒有想一想,那年輕後生林祥玉,是先去了書房,麵見過沐天恩的。沐天恩喜歡女兒,這幾年確確實實把麗君麗姿當女兒疼愛,就算發現她們表裡不一,但事關終身……他怎麼會不慎重?書房裡,早出題目考驗過了。確認林祥玉徒有其表的花架子,頗有見識,下科考場必能金榜題名,才允了他去臨水軒。否則,就算是沈家人出麵介紹,他也能一口回絕了!但沐天怡不領情,考了狀元又怎樣,沒有根基,得從七八品小官慢慢的熬,熬到人老珠黃也不見得有雲開見日的一天——她打心眼裡就不覺得兄嫂是真心為她們母女考慮了。杜氏叫人送沈家的與林祥玉一道離開後。親自去臨水軒問問情況。先解釋了下林祥玉的出身,“祖上也是封過侯的,可惜後來敗落了。祖父輩跟沈家有交往,算是世交”,又說了為人本性。“事母至孝,不是一味死讀書,沒擔當的”。最後描畫廣闊前景,“老爺都說他文章做得好,下科必中,一甲不能。也是二甲。”“其實就算三甲,有老爺照看著。也差不到哪裡去。麗君嫁過去就是當家奶奶,沒有妯娌小姑,隻有一個瞎眼的婆婆。後宅裡怎麼著,不都是她自己做主嗎?”杜氏是切實享受到沒有後宅掣肘的幸福,原以為沐天怡這些年冷眼看著能體會呢,不想她聽了,不發一言,隻是默默垂淚。問得多了,竟然逼出一句,“要是清瑤呢?嫂子也肯讓清瑤嫁到那樣的人家?”倒把杜氏氣得笑了。俞清瑤?沈麗君怎麼跟俞清瑤比?不是兩個女孩之間差距有多大。而是“婚姻”本就是結兩姓之好。俞清瑤,她姓俞啊,是帝師俞。是探花俞!撇去姓氏的影響,人家的父親是名聞天下的“詩仙”。母親是“京城明珠”,不知有多少人家願意求娶!沈家,出過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況且麗君的父親早就死了,母親又常年臥床不起。杜氏深深覺得,沐天怡是腦袋壞了,才不切實際的胡亂找目標攀比。她的攀比心,不僅害了兩個女兒的終身,也把自己老年安穩給破壞了——本來林祥玉家中人口簡單,娶了麗君後,就算把丈母娘接去,怕是也無人置喙。不用骨肉分離,女兒女婿孝順的給她養老,多好?罷了,她也儘了心力。這些年,她自問沒有一絲虧欠處,問心無愧!既然人家彆有目標,也恕她精力有限,幫不上忙——回到書房,杜氏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沐天恩,“老爺,妾身是無法了。說得口乾舌燥,居然反問妾身‘肯不肯讓清瑤嫁到那樣的人家’?‘那樣的人家’怎麼了,她當麗君是侯府的女兒,要嫁到命當戶對的侯爵、伯爵府上不成?說實話,若妾身真有女兒,也是願意清瑤嫁到人口簡單的家庭,有老爺,將來有阿吽的照顧,至少一輩子平安和順。這不是最大的幸福麼?”沐天恩聽見杜氏比喻若有女兒,嘴裡不自覺冒出俞清瑤的名字,挺驚訝的。但想到清瑤的乖巧懂事,尤其是麵對入宮一事,所展現的深明大義,也釋然了。“清瑤……唉!”“老爺,那事……到底怎麼辦呢?您可答應了她們姐弟,要送她們去臨州彆院。”“去不得了。如今朝堂上這麼亂!怪我一時口快,原想著沒什麼大妨礙。不想……唉,回頭你細細開解她,便說,密王的喪事、七皇子納側妃,十一皇子也眼看成婚在即,小半年我都離不得京城。再者,連日大雨,通江、靖江水位上漲,下遊好幾個縣城都發生水患。臨州多山,一遇暴雨,常常山體滑坡,危險至極!朝廷派人治理災民都來不及,怕是要封路。”多的是現成的,人力違抗不了的理由,雖然杜氏的態度非常和善,話也是小心斟酌過了,可俞清瑤心依舊涼了。她無比的悲傷,是不是老天注定她缺父母緣?怎麼兩世加起來,想見父母一麵這麼難呢?……出了凝暉堂,便沒有抄手遊廊可避雨了。珍珠撐著繪著雪裡紅梅油紙傘,見自家姑娘一副落落寡歡模樣,眯著眼笑,“姑娘可知道大新聞?”“什麼新聞?”“咯咯,:!”活潑好動的珍珠左右瞅瞅無人,合抱粗的老槐樹在細雨裡淋得乾乾淨淨,前頭隻有假山,半個人影也不見,也就不顧及許多,“今早姑太太夫家來人了呢?是位俊俏的公子哥。”“什麼,進了內院?”難怪俞清瑤驚訝,哪有外男輕易進內院的道理?尤其是堂堂侯爵府,更不是普通男子能進來的!“聽說,是姑太太要求的。姑太太的夫家給大表小姐選個夫婿,聽說姓林,生得很俊呢!不過,夫人是氣呼呼的從臨水軒離開的,想來沒相中。”珍珠發揮她抱打聽的特長,捂著嘴嘿嘿笑,“估計是瞧不上林家公子家裡窮吧?不過,我聽春芽說,老爺考過那林家公子,確定他真有才華,來年科考,說不定金榜題名呢!”“那為何沒相中?”俞清瑤吃了一驚。家裡窮又怎樣?舅舅的學問不淺,且在禮部做官多年,與翰林院的學時交好,等閒文章粗粗一看,就知道中與不中了。既然舅舅說有中舉的可能,就絕不會假。為了保險起見,說不定要求更嚴,那林家公子的才學定然更好才是。沐天怡是傻了還是呆了,為什麼不同意這門婚事啊?“小姐你在深閨裡,哪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叫做嫌貧愛富!林家公子還沒當官呢,家裡隻有幾畝薄田,靠著老娘縫補過日子,多清貧啊!姑太太一定是不忍大表小姐嫁過去受苦。”最後一句,說得多麼諷刺。舉人才子都被嫌棄,那想要什麼樣的女婿?年前,杜氏忙著人情往來,一時到威遠侯府吃滿月酒,一時到平西侯府賀壽,身邊總帶著麗君麗姿——就是那時,沐天怡的身子“罕見”的好了起來,還能外出走走路了!前後一想,打什麼算盤不是顯而易見嗎?俞清瑤明白後,搖頭一歎!麗君麗姿又不出什麼名門閨秀,想要嫁到富貴之家,隻能做側室,或是填房了!若換了她,情願嫁到林家公子這種有前途的舉人家裡。不就窮了些嗎?又不是沒吃過苦。再說,她還有母親留下的嫁妝,日子怎麼過都行。關鍵是,學子寒窗苦讀十幾年,一定好名。絕對不會似京城裡那些紈絝,不務正業,驕奢**,聲色犬馬,還有蓄養家伎!隻能說,各人有各人的命了!俞清瑤沒好心到指引麗君她們未來的終身幸福,她自己的,還不知道落在什麼地方呢!心事重重,更兼綿綿的細雨實在太符合現在的心境,俞清瑤不想回到靜書齋,便與珍珠繞到假山後麵,記得哪兒有一處太湖石斜出,建園子的工匠就乾脆在下麵做了一個平坦的石台,可以坐下休息。藏在裡頭,外麵誰也看不到,是捉迷藏的好地方。俞清瑤的本意是想躲避外麵的風風雨雨,讓心靈好生沉靜一下,不想,卻聽得了令她手足發顫的聲音。噩夢一樣的前世記憶,又一幕幕回來了!“阿吽,你不是耍我吧?怎麼半天也沒見你表妹過來啊?”“林昶,你再懷疑我,我要跟你絕交了!”“好啦好啦,你們彆吵了!都是多少年的好友,有什麼值得吵的?”說話的是另一個陌生的男音,但這聲音無比勾魂,咬字不準,但彆扭的讀音倒另有一番趣味。“沐兄,你確定令表妹一定會從這裡經過嗎?”“當然,從凝暉堂回靜書齋,隻有這一條路!我才派人打聽了,清瑤剛剛離開,肯定馬上就過來了!你們有點耐心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