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麼樣的兒子,永遠都是母親的兒子。天下的母親恐怕都是這樣想的。夜深了,筱田佳男躺在床上,卻怎麼也合不上眼睛。他的視網膜裡,活動著鈴木信行的身影,那是在傍晚電視新聞裡,看到的罪犯影像。鈴木信行被警察從警察署後門,慢慢地押解了出來,上了一輛麵包車。隻有幾秒鐘的時間。鈴木信行的頭上,蓋著一件灰色的上衣,筱田佳男沒有看到他的臉。兩個刑警一左一右架著他。那是一個小個子的男人。在電視屏幕上看到的鈴木,隻有這些形象。關於鈴木的畫麵,轉瞬間就消失了。接下來是筱田佳男和美津子夫婦,對著麥克風說話的畫麵。筱田佳男看完電視新聞,給事務所裡打了一個電話;鹿沼愛子接了以後,慌慌張張地把電話遞給了田所陶子。“太好了!……”筱田佳男記得,田所陶子當時是這樣說的,簡直跟記者一個腔調,不過,大家都沒有惡意。筱田佳男對她說:明天我不去事務所上班了。筱田知道,就是到了事務所,他也會心煩意亂,無法工作。更重要的是,在這種時候,他不忍心把美津江一個人留在家裡,陪伴著連動都不能動的母親。“美津江!……”黑暗中,筱田佳男叫了一聲。他知道妻子美津江現在還沒有睡著。“今天可真夠亂的。”“筱田先生!……”美津江回了筱田佳男一句。“……嗯。”家裡的電話鈴響個不停。筱田佳男的遠親近朋,筱田佳彥的恩師好友,周刊雜誌的記者……今天,家裡也是一個“電話日”,說不定比事務所的電話還要多。“凶手抓到了,佳彥的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筱田佳男又說道。其實,他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樣一種心情,這話也許是為美津江說的。過了一會兒,美津江才用沙啞的聲音答應道:“嗯……”“咱媽媽好像一點兒都不知道。”“你說對了!……”美津江冷笑著搖了搖頭。“可惜,她還那麼喜歡她的孫子……”“唉呀!……”筱田佳男喘了一口粗氣:“可是……美香留,她居然不回來!……這個爛婊子養的!……”“你也不要怪她,她已經是森崎家的人了。嫁出去的女兒,就像一盆潑出去的水嘛。嘩!……”“要是彆的事情也就算了,可是……”“他爸。”美津江喊了一聲。“什麼?……”“十年哪,時間可是真長啊。”美津江的話,沁入筱田佳男的心裡。他凝視著暗夜,緩緩地說著:“是啊……真長啊……說老實話,我都快死心了。”“我也是……”在美津江那親密的話語裡,筱田佳男頓時感到:美津江老了。筱田深情地對老婆說:“你真了不起……”“看你說的!……”美津江有些不好意思。“佳彥也很了不起喲!……”“……了不起?”“DNA呀。看來警察也沒乾什麼,抓住了凶手的,是咱們佳彥!……”“也可以這麼說吧。不過,警察乾得也不錯……我感謝他們。”筱田佳男坐起來,看著躺在身旁的美津江,狠一狠心,他把想了很久的話說了出來。“美津江,你……你怎麼看那件事?”“哪件事情啊?”美津江好奇地問。“咱們兒子偷書的事。”“什麼嘛……”美津江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你認為佳彥會乾,偷東西這種事嗎?”美津江的回答,伴著呼吸傳過來:“不管乾沒乾,佳彥還是佳彥!……”筱田佳男頓時沉默了。他被美津江的話所打動了。不管什麼樣的兒子,永遠都是母親的兒子……啊,天下的母親,恐怕都是這樣想的。筱田佳男重新躺了下去。他在翻身的時候,忽然想到:鈴木信行那個畜生的父母,現在又是怎樣一種心境呢?他的爹媽現在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