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和白玉堂隨著公孫一起前往離開黑風城最近的一個村莊。村莊門口有不少士兵站崗,公孫打開藥箱子,給展昭和白玉堂以及進村的所有人員每人一個藥包,讓他們隨身攜帶,並且提醒他們不要接觸任何村莊中的水源,不要觸摸土壤,避免與人交談,更不要觸摸病患的傷口。眾人一一記下後,進入了村莊。瘟疫村,光聽名字就叫人不寒而栗,不過這村莊比想象之中,情況要好很多。趙普軍中有不少軍醫都已經到了,病人按照裝症狀的輕重被分散在不同的房間,暫時沒有染病跡象的村民也被安排妥當,有人安撫。村民們依舊該乾嘛乾嘛,極度配合,所有人都不擔心趙普會因為擔心疾病蔓延而殺光他們,這也歸功於趙普平日善待百姓,所以眾人都對他很有信心,當然了……最有信心的,還是有神醫公孫在。軍醫們看到公孫來了,紛紛聚攏過來,跟他研究這次的病情。展昭和白玉堂無所事事,就四處走走看看。這次的疫病,病症統一,病患大多先出現發熱和頭暈的症狀,隨後麵色泛黑,身體虛弱畏寒。之後就開始高熱和印堂發黑,不能進食,再衰弱致死。村中到目前為止隻死了一兩個年紀很大,身體很弱的老人家,但感染病的人卻是越來越多。公孫給幾個病患針灸把脈之後,站了起來,走到展昭和白玉堂身邊,壓低聲音說,“不是瘟疫。”展昭和白玉堂一挑眉——那最好啊!可為什麼那麼多人都有一樣的病症?他倆都是機靈鬼,異口同聲,“莫非有人投毒?”公孫點點頭,“和那個死鬼吐蕃太子中的一樣,是黑屍散。”展昭一驚,“那豈不是要死很多人?”“這次的毒量很小,可能是投在水裡,下的劑量不足以致命,有些身體好的甚至沒有影響,你看大多數感染的都是老人和小孩。”“那更可惡。”展昭一挑眉。白玉堂伸手輕輕拍了拍他肩膀,將展大俠那股衝上腦門的正義感先暫時往下壓一壓,問公孫,“這種下毒方法是不是有些怪?”“你也覺得啊,我也想不通。”公孫抱著胳膊,自言自語,“如果真的想擾亂趙家軍的軍心,大可以加大下毒的劑量。這種點到即止的行為,總覺得不痛不癢的,難道是惡作劇?”展昭胳膊輕輕蹭了蹭白玉堂,“昨天李元昊、耶律明和寒常在都有提到瘟疫的事情,你猜會不會是他們三家之中誰做的?”白玉堂摸著下巴,“你是說,因為趙普不相信,所以故意這樣做,來引起趙普對這件事情的重視?”“不行,我得回去跟趙普商量一下。”公孫將藥方子交給軍醫,趙普軍中的軍醫也都不是泛泛之輩,早前眾人會診就覺得是投毒不是瘟疫,公孫來了之後,果然是這麼回事。於是,公孫急匆匆和賀一航一起跑回去跟趙普商議了,軍醫們治病救人。展昭和白玉堂還挺閒的,決定四周圍逛逛。如果有人下毒,那必定是在水井附近,西域一帶畢竟不像江南那麼多河流,所以他倆找了打更的小王給當向導,每一口井附近走走,問問有沒有人目睹投毒的經過。小王很機靈,帶著展昭和白玉堂四處走,邊說,“那天不是大風沙麼,之後就開始發疫病了,不過不過我們都不怕,公孫先生肯定可以治好我們的。”展昭和白玉堂都點了點頭,公孫還真是趙家軍一顆定心丸,趙普好福氣。三人用了差不多一整個上午的時間走訪了十來條巷子。雖然屬於黑風城要塞外圍的村落,但建造還是很合理,水井基本都在眾多人家相鄰的院落附近,大多有狗看守。展昭和白玉堂問了好幾戶人家,都說沒發現有人接近過水井。展昭和白玉堂用公孫給的銀針,打水試了一下,也都沒什麼大問題。眼看著都到晌午了,白玉堂就問展昭,“回去?下午再來?”展昭也想回去問問進展,就和白玉堂一起往城外走。正走著,隻見不遠處,一個小丫頭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哥!哥!”打更的小王一眼看見了,就停下腳步迎上去,“阿妹,你怎麼跑出來了?”“爺爺不見了!”“啊?!”小王急了,“怎麼會不見的?”“他昨晚上鬨了一宿,好容易今早睡著了,我就想給他煮點粥喝,剛一走開,回來他就不見了!”小王的妹子邊哭邊說,“咋辦呀?他瘋瘋癲癲的跑出去,平時還好,這會兒鬨瘟疫呢,他萬一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得病怎麼辦呀?”“展大人,白五爺。”小王回頭對兩人說,“要不,你們認得回去的路麼?”展昭見人家裡出了事,就點頭,“認識,你忙你的就行,不用管我們。”“好好。”小王拽他妹妹,“我上村頭找去,你回去叫上三姑三叔他們,大家一起趕緊找。”“哦!”兩人一轉眼就跑沒了。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隻得慢慢往外走。沒一會兒,整條街上鑼鼓喧天,有個大嬸站在屋頂上,拿個炒勺敲得鐵鍋哐哐聲響,扯著嗓子大喊,“幫忙找誒,老王頭又丟啦!”隨著喊聲,街頭巷尾就有不少人跑出去尋找。白玉堂看著還挺新鮮,“這麼多人幫著找?”“小村莊麼,又是邊陲,彼此總是照顧的。”展昭是熱心腸,覺著村民這麼找個老頭得找到什麼時候去,不如上屋頂幫他們掃兩眼。還沒等他開口,深知他習性的白玉堂攔住了一個從旁邊飯館跑出來,看著也是去幫忙的小夥計,“夥計,那王大爺長什麼樣?”夥計愣了愣,認出兩人,趕忙回答,“哎呀,兩位大人,沒事兒的,這老王頭啊,瘋了十幾二十年了,經常跑丟,放心,外麵都有兵將守著呢,他跑不出去的,一會兒準找著。”展昭就好奇,“經常跑丟?”夥計知道展昭他們身份,既然人家問,就答得清楚些,道,“王家兩兄妹父母死後就和王老頭相依為命了,爺孫感情很好。這老王頭平日人挺正常的,就是偶爾會犯瘋病,成日胡說八道。特彆是打雷下雨刮大風,隻要天氣一變他就犯病,說什麼要變天了,大難臨頭了,大家趕緊躲起來。這幾天村裡鬨病,老頭更加不對了,瘋得小王兄妹兩都拿他沒辦法了,本來想著等公孫先生什麼時候有空給老爺子瞧瞧呢,這不又跑了!”正說著,就聽剛才那個大嬸又砸鍋嚷嚷開了,“找著啦找著啦,躲西邊小樹林裡頭了,大家都散了。”夥計一攤手。展昭還替那老漢心驚呢,“真該好好看牢了,萬一不小心掉井裡就麻煩了。”“展大人,那你可不必擔心。”夥計嘿嘿樂,“這老王頭啊,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水井,彆說靠近了,連看都不敢看一眼,所以絕對不會掉井裡去的。”說完,夥計就回去店鋪幫忙了。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心,展昭和白玉堂邊往城門的方向走,邊就覺得——似乎哪裡不太對頭。兩人正往外走,迎麵,看到公孫又回來了,這次不止他自己,身後還跟著小四子,還有一個車隊。車隊運的是新蒸好的螃蟹,正挨家挨戶分呢,特彆有小孩兒的人家多分兩個,趙普知道西北這乾旱地方,好些人一輩子都沒吃過螃蟹,於是這次借花獻佛,跑來做好人了,順便給村民壓壓驚,告訴他們不是什麼疫症,不用擔心。“爹爹,看。”小四子看見展昭和白玉堂了,就指給公孫。公孫提著個藥箱子,正滿大街轉悠找還沒吃解藥的人呢,看見兩人,上來問,“查到線索沒?”展昭和白玉堂搖頭。“對了。”白玉堂就問公孫,“有沒有什麼瘋病,是逢打雷刮風就發作的?”公孫愣了愣,皺眉,“哈?”“白白,瘋病的話,受了刺激才會發作呢,如果硬要說規律,那春秋兩季發作多一點,特彆是春天開花的時候。”小四子回頭問公孫,“對不對啊爹爹?”公孫點頭。展昭就將老王頭的情況說了一遍。公孫是個醫癡,見到怪病當然要去看看,於是一行人問了老王家的地址,發現不遠,便趕了過去。在一個僻靜的小院門口,展昭等人看到了正在淘米的王家小妹。“咦?”王小妹抬頭看到眾人,很是驚訝,“大人們怎麼來啦?”展昭就問她,“你爺爺找到沒?”“找到啦。”王小妹一眼瞧見了公孫,趕緊說,“公孫先生,給我爺爺瞧瞧病,這回怎麼就那樣嚴重啊!”公孫一聽正合他意,就讓小妹帶路進屋去。此時,小王在院子裡,正坐著歎氣呢,聽外頭小妹歡呼著說公孫先生來了,他樂得蹦了起來——總算看著救星了。眾人進到院子,就倒門口探視老王。打開門往裡邊一看,床上沒有老王的蹤影,展昭皺眉,心說不是又跑了?“應該是躲起來了。”小王無奈地指了指床邊一個大大的樟木箱子。展昭一驚,“躲箱子裡了?”“彆悶壞了啊!”公孫趕緊讓小王開箱。小王過去開箱子,邊說,“不用擔心,這箱子是爺爺自己弄的,蓋子透氣,他總說要是發大水了可以躲在裡邊。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最後看公孫。公孫也覺得奇怪——這老王,疑神疑鬼的。“發大水?”小四子好奇,問一旁的王小妹,“這邊是大漠喔,怎麼會發大水?你們是江南來的麼?”“不是啊。”王小妹也頗為無奈地搖頭,“我連條大點兒的河都沒見過,但是爺爺一見下雨就說要發大水了,還不準在家門口鑿井,害得哥哥每次都要跑老遠去挑水。”“他怕水啊!”小四子摸著軟乎乎的下巴想了想,“我知道了,是不是曾經失足落水過?”“也有這種可能。”公孫點點頭。這時候,就見小王打開了箱子。開箱的一瞬間,便聽到了刺耳的尖叫聲。眾人都一皺眉。小四子身後跟來湊熱鬨的石頭也嚇了一跳,叼住小四子的衣領子就要把人塞進肚子底下。“彆緊張彆緊張!”小王趕緊對眾人擺手,邊吩咐小妹,“阿妹,開窗!”王小妹快手快腳打開了窗戶,陽光投射進來,老王才漸漸地安靜下來。白玉堂和展昭對視了一眼——病得不輕啊!公孫見這老頭雙眼清澈,體魄似乎也挺強健,不像是有病或者混沌糊塗的樣子啊。而且人若是瘋癲,基本怕光,應該更適應陰暗房間才對,為什麼他是相反的呢?“爺爺,你出來坐坐,公孫先生給你看病呢。”小王往外拽他。“乖孫啊,你去外邊給我看看,鬼兵來了沒有!”老王邊推他,邊對小妹招手,“乖孫女,你跟爺爺一起躲起來,一會兒大水就來了!”小王無奈,往外拉老頭,“爺爺,你彆胡說了,什麼鬼兵啊,快出來。”“不行啊!”老頭扒著箱子執拗地搖頭,似乎驚慌失措,“黑風過,大水到,要變天了!變天了!”小王尷尬地看著公孫,那意思——就是這情況了。展昭瞧了白玉堂一眼——鬼兵什麼的,耳熟麼?白玉堂皺著眉,點了點頭。公孫就問,“你爺爺病了多久了?”“不知道啊,我出生他就已經這樣了,爹娘死得早,我們也問不著。”見老頭在箱子裡不出來,公孫對小四子指了指他,“小四子,把這個爺爺弄出來。““喔。”小四子跑到箱子旁邊趴著箱子瞧老頭,隨即送上一個甜美的、大大的笑容,一把摟住他胳膊,“爺爺,出來坐哇!”……眾人沉默半晌,那老頭忽然站起來,乖乖跟著小四子出來了。小四子拉著他到桌邊坐下,給他端茶,順便按住他手擺在桌上,老頭迷糊間……公孫快手把脈。小王和王家小妹張大了嘴——他們爺爺從來沒有這樣配合過!展昭對白玉堂挑眉——看到沒,這就是實力!白玉堂無語望天……抬頭的一刹那,他被屋頂上的橫梁吸引了,皺著眉頭摸著下巴發起呆來。“心脈正常。”公孫又翻了翻老爺子的雙眼。老頭剛想掙紮,小四子扒著他肩膀給他捶背,老頭又轉移注意力了。展昭就用胳膊肘輕輕地捅了捅白玉堂,那意思像是想跟他說——小四子太強大了!可捅了兩下之後,白玉堂一點反應都沒有。展昭轉過臉……就發現白玉堂抬著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頭頂上方的橫梁。有些不明白白玉堂在看什麼,展昭也仰著臉陪他一起看。這房梁上鑿刻了一些花紋,也看不出什麼規律來,但展昭覺得很眼熟。“這房子是老宅啦。”王小妹給兩人端茶來,見盯著房頂看呢,就幫著解釋,“這宅子,是爺爺親手建的呢。”白玉堂轉臉看他,“你爺爺很會蓋房子?”“是呀,爺爺以前做木匠的。”王小妹邊說,邊指著院子一角,“看。”展昭和白玉堂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出去,就見在回廊下邊有一個櫃子,裡邊擺放了很多木頭做的小玩意兒,櫃子前邊還有一匹小木馬,特彆可愛。“我們小時候玩的玩具都是爺爺做的。”王小妹笑眯眯說,“我們都藏著不舍得扔呢,爺爺可喜歡小孩子了,這是鬨瘟疫,不然的話,每天我們這院子都不知道多少小娃,特彆熱鬨。”白玉堂走了出去,伸手輕輕抬起那匹小木馬,看著發起呆來。“玉堂。”展昭走到他身邊,“怎麼了?”“好手藝。”白玉堂伸手打開櫃子,查看裡邊的東西。展昭好笑,“你喜歡啊?跟他們商量商量送你一個唄……”說著,又壓低聲音提醒,“就說是小四子要,千萬彆說你要啊,丟人的。”白玉堂哭笑不得看著展昭,拿出其中一個木頭做的方盒子,打開……盒子打開的瞬間,就有一隻精致的小鳥彈了出來,還發出咕咕咕咕的聲音,精妙非常。“謔……”展昭驚訝,隨手又拿起了幾個,眯著眼睛跟白玉堂,“你猜,我們不收他們診金,說送給小四子玩,能不能多要幾個?“白玉堂無語地看他,“我陷空島那麼多玩意兒,你還沒玩夠啊?”展昭終於是笑了,放下玩具,道,“我知道你想什麼呢,這些雖然是玩具,但是手藝好熟悉,是不是跟機關相似?還有剛才的房梁、我總覺得和你在島上蓋的那幾座亭子接近啊。”“我會的關於這方麵所有知識和技巧,都是五姨教的。”白玉堂看了看屋中被小四子哄得暈坨坨,接受公孫診治的王老頭,“我懷疑他和五姨有些關係。”展昭想了想,“但是他年紀應該比五姨大不少?”白玉堂點了點頭,忽然注意到了櫃子底部,壓著個什麼東西。他伸手過去,輕輕取出了一枚木片。這木片不是什麼精妙的機關,隻是用木頭雕了一朵梅花。梅花雕得真是栩栩如生,雕功了得。白玉堂拿著那朵木雕桃花就愣在那裡。展昭問他,“玉堂,你臉都白了啊。”白玉堂回頭看了看展昭,問一旁好奇跟出來的王小妹,“這是誰的?”王小妹眨眨眼,“不知道呀,不過一直放在櫃子裡呢,可能是爺爺以前雕的。”白玉堂將那雕刻翻過來,就見梅花的底部平整處,雕刻著一個鏤空的“三”字。展昭好奇,“怎麼個情況?”白玉堂從隨身攜帶的錦囊裡摸出了一枚幾乎一模一樣的桃花木雕來,翻過來給展昭看,就見在梅花的反麵平整處,雕了一個“五”字。展昭微微長大嘴,“這是五姨的麼?”白玉堂點頭,隨後轉身,快步走進了房間。此時,公孫正困惑地收手,對一旁緊張的小王說,“奇怪啊,你爺爺身體挺好的,除了稍微有一些緊張,可能是這幾天沒休息好,連個風濕都沒有。”“那……”小王不解,“他腦袋沒病?”公孫搖頭連連,“根本沒有。”“老人家。”白玉堂走到王老頭麵前,伸手拿出那枚有“三”字的梅花雕刻,問他,“這是不是你的?”老頭緩緩伸手,接過那朵木梅花,盯著就發起呆來。白玉堂將那枚“五”字梅花放到他眼前,問,“你認不認識這朵?”從那枚“五”梅花出現在老頭眼前的那一刻,原本神情恍惚的老頭突然就坐直了,他伸出蒼老的手,幾乎是顫顫巍巍地摸那多木梅,“五……”白玉堂見他有反應,“你認識這花的主人?”“認識!”老頭點頭連連,抬頭看白玉堂,“認……”隻是他話沒說完,忽然停住了。眾人都不解地看他,就見他呆呆地坐在那裡,一雙眼睛睜得老大老大,直愣愣盯著白玉堂的身後,雙眼之中,流露出來的情緒有驚訝,更有恐懼。“啊!”老頭突然大喊了一身,像是要站起來。還在他身邊的小四子被他推了一個趔趄,幸好公孫眼疾手快接住了。老頭也因為動作太猛,被身後的椅子絆了一下,仰麵摔倒。“爺爺!”小王趕緊過去扶。卻見老頭驚恐狀邊往後爬邊伸手指著白玉堂身後,“你……你為什麼還活著?你明明死了的!”說著,一把推開小王,“快跑,快帶著你妹跑啊,他來索命了,他帶著鬼兵要殺光我們了!”而眾人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就見白玉堂身後,站的正是抱著巨闕一臉踩到狗屎樣的展昭。沉默良久,展昭悶悶地開口,“又來了!這西域究竟多少老頭盼著我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