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小女孩身影,帶著哭腔撲了過來,卻沒有如尋常那般直接撲入他的懷中,而是隔著小半步,小心翼翼地拽住了莫玄的衣角,就好像拽住了全世界一般。正是這份小心翼翼,讓莫玄心中一陣陣揪心的痛,那種天塌下來,心中充滿恐懼害怕再失去、被遺棄的感覺,通過這一個小小動作傳入了他的心中。“欣欣莫怕,哥哥在這裡。”莫玄柔聲安慰著,緊緊牽起妹妹的小手,向著院中行去。他沒有出言詢問,就這麼順著院中的痕跡,一路走向了莫父莫母的房間,很快,不遠處一陣馬嘶滿地狼藉,進入了他的視野。莫父莫母的房間牆壁亦如院外牆一般,被拆去了房門與一大片的牆壁,透過豁然一個大洞,可以看到內裡人影簇擁,又死一般的沉寂。麵對這一幕,莫玄內心深處的反應,讓他自己都感到駭然與驚異。在這一載,他的心裡仿佛割裂出了兩個莫玄,一個擔憂、憤怒、恐懼 “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入房中,恨不得能聽到房中那些沉默著眾人的心聲,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另一個,卻是詭異地冷靜與敏銳,恍若所有的情緒都已摒除,在拉著妹妹快步走向房門的同時,他甚至還能平靜地掃過院中狼籍,循著馬嘶之聲望去,將一切儘收眼底。就在莫父母房間外一側,四匹踏雪飛雲駒臥倒在地,四足似乎都已折斷,口裡嘶鳴著,怎麼也掙紮不起來。它們的身上猶自枉著韁繩,繩子的另一頭連在本當是華麗莫可名狀的馬車上口之所以說是“本當是。”乃是因為若非莫玄早就見過此車,還是親手將其交到了莫父的手上,不然怕是認不出來這一堆支離破碎的本來模樣。在望見四匹傷馬還有馬車殘骸模樣,莫玄腦海中本能地就模擬出了這麼一副景象:踏雪飛雲駒拉著華車馳騁而過,因為什麼原因暮然失控,巨大的撞擊力讓身為異獸的四匹踏雪飛雲駒齊齊斷腿,更是讓華車近乎支離破碎。踏雪飛雲駒不是凡種,華車亦是珍貴材稈所成,能將它們弄成如今模樣,那一瞬間的撞擊力可想而知,其馭者傷勢,也能想見。“傷勢肯定很重,十之**是連馬車帶人一起抬回來的,要不是傷重到壓根不敢移動,也不會下這麼大的功夫。”“父親他駕車往來多年,又是謹小慎微性子,踏雪飛雲駒靈性十足,駕馭如臂使指,以如此高速出事,定非是尋常意外,當有外力插手所導致!”“馬車車轍外緣處似有摩擦痕跡,踏雪飛雲車的傷痕多在一側,像是在高速行駛的時候受到什麼意外,瞬間傾覆。”“以踏雪飛雲騎的力量和華車珍貴材料產生的重量來說,尋常馬車,甚至狂奔的怒馬撞擊,都無法使其失控如此,若真是人為,對方當是身份不凡……”莫玄腦海中,各種念頭閃過,那種隔絕剝離出來的冷靜無比可怕,一蘋一木入眼,都似可追本溯源,逆轉了時光,看到聲發前景象一般。這種恐怖的冷靜讓莫玄自身都不由得為之不寒而栗,仿佛是沉睡在內心最深處的一種特質,此載受了外界的刺激終於爆發了出來。從莫父母房間入目,到莫玄快步走進,不過短短一兩個呼吸的時間而已,而這點時間在莫玄的心中,卻如過了一生。深吸了一口氣,莫玄壓下那本能的,不敢直麵真相的怯懦,牽著妹妹顫抖的小手,踏步而入房中。這個時候,在莫父母房中擁擠的那些人終於察覺到了動靜,扭過頭來正見得莫玄邁入。每個人望向莫玄的目光中都帶出了幾分不忍,幾分憐怡,張了張口,到底無人出聲。這些人多半是住在附近的莫家旁支族人,估計是聞訊而來的,若非就在左近,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知道消息。,莫玄此時自是無心與他們寒暄,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呢,人群之後忽然傳來了一聲怒吼:“你們都給我滾集去,圍在這裡作甚,想要妨礙老夫救人嗎?!”這怒吼聲入耳,那些族人如逢大赦,至少不用想著該如何對莫玄開口,紛紛拱了拱手,便散開繞過莫玄離開了房間。他們並未遠去,猶自停留在院中,留心房內舟動靜。莫玄正是春風得意時,在族中地位如日中天,偏偏出了這等事情,無論是關心也罷,好奇也好,他們自是不會就這麼離去。莫玄這個時候也無心去管他們是去是留了,這些人等一經離開房間,眼前頓時再無遮擋,清晰地納入了眼簾。房間中,原本擺放著的大床不見,代之的一片仿佛原本是馬車車板的東西,其上仰麵躺著,如同夢魘般掙紮的,正是一一莫父!“父親……,”見得這一幕,莫玄渾身僵了一下,如遭雷擊,之前無論怎麼推訓,怎麼判斷,心中終究抱著幾分或許是判斷錯誤的僥幸,此時事實卻已**裸地擺在麵前,再無可逃避。同一時間,他身旁如受驚小兔般的莫欣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也將莫玄驚醒了過來。“老夫不是說了,讓你們都……”對麵,莫父身旁,一個身著墨綠衣袍留著山羊胡子的老者抬起頭來見得莫玄,正要嗬斥便反應了過來,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道:“你就是莫玄?!”“莫玄見過陶聖手,多謝聖手前來為家父救治。”畢竟是關乎自家父親性命,莫玄放開妹妹的小手讓她撲到同樣淚流滿麵的母親懷中,強壓著立載查看父親情況的焦急,向著陶聖手拱手問齊禮。“嗯~”陶聖手上下打量了莫玄幾眼,似是頗為驚異,旋即收回了目光,繼續伸出與他乾瘦普通模樣頗不相似的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掌,在莫父身上按壓檢查著。“哥~”莫低聲叫了一聲,眼睛也是通紅,倔強地忍耐著淚珠不滾落下來。“玄哥~”莫鴻程是唯一不曾被陶聖手趕出去的外人,他正提著藥箱,給對方打著下手。“孩子,你可回來了。”莫母緊緊抱著自家閨女,臉上如斷線的珍珠般不住地垂下淚水。一天,塌了。莫父,一個在莫家同輩人眼中沒什麼出息的中年男人,卻是整個家庭的支柱,他一出事,便如天塌了下來。“嗯!母親”脅放心,萬事有我。”說著,莫玄又對著莫鴻程點了點頭,旋即再也按捺不住,快步來到了莫父的身旁。“唉~唉~唉~~”莫父滿臉通紅,共目緊閉,整個人無意識地顫求著,口中不住地呻吟,仿佛正在經曆著莫可名狀的痛苦,卻又說之不出,道之不明。“玄哥,出事後伯父就一直是這樣沒有醒過來……,”莫鴻程湊共齊小聲地說著,他話還沒說完呢,便聞得陶聖手大聲嗬斥:“小子,老夫讓你整的冰塊呢,快點給他敷上。“哦哦哦。”莫鴻程連聲應著,手忙腳亂地拿出整成巴掌大小,以毛巾包裹的冰塊,就要給莫父敷上。“我來吧!”莫玄伸手接過,用最輕柔的動作,將一塊塊冰放置到莫父的額頭、腋下、腿彎等處。這些冰塊一放入,哪怕是在無意識當中,莫父臉部緊張的神情還是緩了下來。“咦,你還學過醫道?”一旁陶聖手把目光從莫父身上移開,取出一塊絨布一邊擦拭著雙手,一邊好奇地問道。莫父的模樣一看就是在發燒,靠得近了甚至能感受到熱浪一樣的灼熱感覺,莫玄雖然沒有學過醫,但前世卻並非沒有接觸過醫院一類的所在,發燒時物理降溫退熱的手段,他還是知曉的。聽得陶聖手的疑問,莫玄想笑一笑應付過去,竟是怎麼也扯不動臉皮,僵硬地問道:“陶聖手,家父他……”,陶聖手也就是順口一問,壓根也不曾在意莫玄是否回答,聞言臉色一沉,斟酌了一下,道:“令尊乃是頸部受創,從顱下始多節頸椎斷折……,”聽到這裡,莫玄心中便是一沉,頸椎本就是人體中要害裡的要害所在,他本是武道大高手,修煉過的殺招裡不知多少就是衝著頸部去的,中者立時無救。前世的常識更是告訴他,人腦控製全身的神經便是從脊柱中通過,脊柱受損往往意味著癱瘓。果不其然,陶聖手接著說道:“以老夫吊斷,令尊在受傷瞬間,便失去了對全身的控製力,大至坐臥行止,小至便溺咳嗽,儘不能為。”“啊”一聲壓抑不住哭腔的驚呼傳來,莫玄回頭,隻見得自家母親以手捂口,淚水再不可遏止,如斷線珍珠般滾滾而落。“車……,車……,玉……,玉……,車玉……”莫玄還乘不及安慰母親,一個含含糊糊的微弱聲音忽然傳入耳中,若非屋中安靜,幾不可聽聞。“父親!”莫玄心中一喜!連忙上首握住莫父虛弱無力的手掌,輕聲呼喚著,卻隻見得他不住地扭動,眼睛都沒有張開,隻是無意識地呻吟著。莫鴻程靠了過來,對莫玄說道:“玄哥,伯父這樣說胡話很久了,我們都不明白他意思,他……”“咦~。”莫鴻程、陶聖手同時驚疑出聲,卻是在莫玄握住莫父手掌搖晃的時候,莫父霍地一下,睜開了眼睛。“玄……,”“父親。”莫玄大喜,更湊近了一點,佑下身軀,好讓莫父看得真切一些。“車上……,車上……,魚,車上有魚……,”這次,眾人終亍聽得明了了,莫父的意思是在他的車上,有魚。什麼魚,讓他到了這般地步,猶自念念不忘?!“哎。”陶聖手歎息一聲,重新坐了回去,不需要他這個醫道聖手出言,眾人單單看莫父那全無焦距的眼神,便不難明白他的意識根本就沒有清醒,隻是什麼東西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裡,哪怕是此時都不曾忘卻罷了。“鴻程!”莫玄頭也不回地喚了一聲,目光須臾不離莫父的身上。“好的玄哥,我馬上回來。”莫鴻程心領袖會地應了一聲,扔下手頭東西就往門外奔去。稍頃,他便提著一個方形的扁平盒子從屋外走了進來。“玄哥,是……,是……”莫鴻程提著盒子走到莫玄的麵前,支支吾吾了幾句說不出口,到頭來一狠心,一把掀開盒蓋,將裡麵的東西露到莫玄的麵前,隨即彆過頭去,似是不忍看莫玄見得盒中之物後的臉色。“是……””“冰玄魚!!!”盒子中,赫然並排躺著七條晶瑩剔透,如同冰雪雕琢而成的冰玄魚。這些難得的冰玄魚每一條間縫隙裡,都雜滿了細密的冰屑,就仿佛漫天繁星都染上了冰霜,又堆砌在這小小的盒子當中一般。一見之下,莫玄猶如心臟狠狠地被一把攥住,連呼吸都顯得困難了起來。“玄哥,這些冰玄魚被伯父安放在座位底下,細細固定過了,伯父他傷成這樣,馬車也幾乎散架,這些冰玄魚卻是毫發無損。”“玄兒,你忘了嗎,今天是你的生辰啊,早上你父親出門的時候”就說你今天可能會回乘吃飯,他出去張羅東西,還說要早些結束店裡的事情回來,一家人一起吃頓飯。”“魚……魚放井裡……等孩子回來……,莫要壞了……”莫玄雙眼緊閉,讓人無法看出他眼中的痛苦,卻封不住莫鴻程、莫母,還有意識不清的莫父斷斷續續的交代與呻吟。一字一句,皆如重錘,砸落在他的心口,震動他的心靈。“父親……,”在沒有人能聽到的地方,莫玄心中的曠野裡,撕心裂肺的大吼聲,震碎了整個天地,飄零漫天雨水。“父親……,”雨,漸漸大了,瓢潑而下,傾覆心的世界,儘化作了毀滅的風暴。“啊啊啊~~~”莫玄的心中猶自大吼著,人卻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眸間泛出紅光,以一和淡漠至毫無感情的聲音說道:“告訴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