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柳葉河回去的路上，穀傳軍臉色嚴峻，不發一言。陳慶東知道穀傳軍又遇到了一個大坎，他為了在不得罪衛斯年的情況下，整頓大澤化工，治理柳葉河的汙染，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但是不管環保局，還是分管環保工作的副市長都很不配合，明明大澤化工汙染柳葉河的問題這麼嚴重，他們卻都說大澤化工沒有問題！這麼一來，穀傳軍便又陷入了被動之中。在田新平和張政平都已經明確表示大澤化工環保達標的情況下，他就算是再讓環保局去調查，估計也調查不出來什麼結果，自然也就沒辦法對大澤化工進行整頓。另外，穀傳軍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他親自帶領調查組到大澤化工視察工作。但是，這麼做的弊端就是大澤化工肯定會提前得到消息，並且做好準備工作，那麼穀傳軍就算是到了大澤化工，估計也看不出來什麼問題。而如果穀傳軍要突擊檢查的話，或者是他今天的這種“微服私訪”，那麼又會顯得他是彆有目的，這樣一來便有可能會得罪衛斯年，這就有違穀傳軍的初衷了。現在似乎到了一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局麵。陳慶東不禁想到，如果是自己遇到了這麼一個局麵，該如何處理呢？想了半天，陳慶東也沒有想出來一個能夠兩全其美的好辦法。這實在是一個難題啊！在車子開到市政府大院門口的時候，陳慶東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是一個座機號碼，應該是某個機關單位的，他便接聽了電話。“喂，是陳科長嗎？我是政協馮毅成。”電話裡傳來一個略有些蒼老的聲音。“你好，馮主席！”陳慶東馬上說道。“穀市長在辦公室嗎？他有時間嗎？我想找他彙報一下工作。”馮毅成道。“馮主席，請您稍等一下。”陳慶東道。然後，陳慶東捂住手機的話筒，轉過頭對穀傳軍說道：“穀市長，政協馮毅成副主席想要過來向您彙報一下工作。”穀傳軍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十一點半多了，不過距離下班還有一點時間，便道：“好，讓馮主席過來吧，我在辦公室等著他。”陳慶東點了點頭，對電話裡說道：“馮主席，您現在過來吧，穀市長在辦公室等您。”馮毅成道：“好的，我馬上就過去。”陳慶東回到辦公室不到兩分鐘，馮毅成就過來了。一般的乾部到這兒來向穀傳軍彙報工作，陳慶東最多就是站一站，那個過來的乾部自然就會快走幾步，熱情的過來跟陳慶東握手寒暄。但是，今天馮毅成過來了，陳慶東不敢怠慢，便連忙迎了上去。陳慶東之所以對馮毅成這麼尊重，除了馮毅成是副廳級的政協副主席之外，還因為馮毅成在龍灣市很有名氣，而且還是個大清官！馮毅成是軍轉乾部出身，他在部隊裡已經是炮兵團的團長，後來專業到龍灣之後，直接當上了永峰區的區委副書記，兩年後，又當上了區長。當時，吳遠之就是永峰區的區委書記，他們在一塊搭了三年多的班子，據說一直不太和睦，最後還因為一件事而把他們之間的矛盾公開化了。當時，永峰區按照市委精神，對棚戶區進行拆遷改造。馮毅成具體負責這件事，是棚改指揮部的指揮長。棚改辦的幾個工作人員在對被拆遷戶的房屋進行丈量的過程中，出現了徇私舞弊的情況。對於那些給他們送禮的被拆遷戶，他們在丈量房屋尺寸的過程中，都會給與一定的照顧，幫助他們多量出來幾個平方。而對於那些老實巴交，不知道給他們送禮，或者不屑於給他們送禮的被拆遷戶，他們就故意少給他們量幾個平方。而這多量出來的一個平方，或者少量出來的一個平方，可都是錢啊！於是，就有看不慣的老百姓偷偷弄到了證據，把這幾個徇私舞弊的工作人員給告了！馮毅成知道這件事之後，火冒三丈，立刻就要依法嚴肅處理這幾個徇私舞弊的人員！不過，這幾個工作人員都是有些背景的。其實這也很好理解，因為當時負責給被拆遷戶丈量土地是一個油水非常厚的活，他們收被拆遷戶的紅包或者是煙酒等貴重禮物，然後在丈量的過程中給與他們一些照顧也是一種大家都明白的潛規則。很多得到了這個工作的人，在對一個片區的房屋丈量結束之後，都會得到數以萬計的好處費和大量的名貴煙酒！所以，那些沒有背景、沒有人脈的人根本就得不到這麼一個油水豐厚的活。這幾個徇私舞弊的工作人員在得知馮毅成要處理他們之後，全都跑到了吳遠之那兒哭訴，並且動用了各自的關係來說清，希望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據說，吳遠之一開始是不準備處理這幾個工作人員的，最多象征性的給他們記個過，沒收他們的違法所得就行了。但是，馮毅成卻不願意這麼處理，因為當時有很多被拆遷戶已經到區政府上訪了，要求區政府必須嚴肅處理這幾個工作人員，負責他們就不配合拆遷！在綜合考慮之下，馮毅成還是要嚴肅處理這幾個人，並且還準備讓檢察院的人介入，對他們進行立案處理！為了這件事，吳遠之和馮毅成在區委常委會上吵得不可開交！最後，吳遠之以區委書記的權力拍板決定低調處理這件事！當時，馮毅成就憤然摔門離去。之後，馮毅成又把這件事向市委書記做了彙報。在市委書記的介入下，檢察院最終還是立案查處了這幾個徇私舞弊的工作人員，並且查出來他們的涉案金額巨大，最終有六個人因為這件事被雙開，其中還有四個人被判處了一到三年的有期徒刑。馮毅成嚴肅處理了這件事，並且順利的完成了棚戶區的拆遷改造工作，但是因為這件事，他卻得罪了很多人，也成為了“破壞官場潛規則”的另類。之後，馮毅成的仕途之路也不太順利。堅決維護“官場潛規則”的吳遠之之後一路高升，最終當上了市委副書記。而馮毅成在當了一屆永峰區的區長之後，就被調到了市政協，擔任了一個幾乎沒有什麼權力的民宗委主任。在民宗委主任的位子上，他一直乾了六年。這位一腔熱血的軍轉乾部就在市政協民宗委主任的位子上蹉跎了大好的年華。據說，馮毅成在市政協的這幾年，他和他老板還堅持每年領養一個孤兒，負擔他們的學費和生活費，長年累月下來，這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而馮毅成又堅決不貪腐，所以他們家的日子也過的緊緊巴巴，到現在還住在一套五十多平米的房改房裡，而且家裡也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家具，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都不為過！而且，據說馮毅成的一件襯衣都已經傳了七八年了還不舍得扔掉，這件本來是淺藍色的襯衣由於洗的太多，已經都變成白色的了……後來，由於馮毅成的年齡快要到線了，或許是組織上想要對他有所彌補，才在去年終於把他提拔為了市政協副主席。陳慶東向來佩服這種有骨氣、有擔當，而且為人正直的官員，所以在馮毅成進了他的辦公室以後，他才馬上離開座位迎了上去。馮毅成沒有跟陳慶東寒暄，直接就說道：“穀市長在辦公室嗎？”“在辦公室呢。”陳慶東道，“馮主席，請跟我來。”來到穀傳軍的辦公室門口，陳慶東敲了敲門，然後就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說道：“穀市長，馮主席過來了。”穀傳軍也馬上站了起來，向前迎了過來，熱情的說道：“你好啊，馮主席。”馮毅成也向前快走幾步，跟穀傳軍握了手，沒有絲毫寒暄，就直接說道：“穀市長，我今天是來將你的軍來了，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啊！”穀傳軍哈哈一笑，說道：“好，馮主席不愧是馮主席，夠直爽！快請坐！”兩人在沙發上相對坐下之後，馮毅成便說道：“前兩天《龍灣晚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報道了柳葉河汙染的問題，而且矛頭直指大澤化工！穀市長，不知道你看了這篇報道沒有？”穀傳軍點了點頭，道：“看到了。”馮毅成問道：“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穀傳軍不答反問道：“馮主席，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呢？”陳慶東這時候給馮毅成端來一杯茶，道：“馮主席，您喝茶。”馮毅成對陳慶東笑了笑，說道：“謝謝。”馮毅成彎下腰輕輕吹了吹杯子裡漂浮著的茶葉，然後抬起頭來，沒有跟穀傳軍繞圈子，而是坦言說道：“我已經向市委提出過好幾次意見，應該整頓大澤化工廠，大力治理柳葉河的汙染問題！但是，市委的某些領導對我的意見隻是應付了事，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舉動啊！唉，誰叫我們政協隻是個參政議政單位呢！穀市長，你說是不是？”穀傳軍笑道：“馮主席，你這可是在發牢騷啊！”馮毅成苦笑一下，說道：“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在政協這幾年，我的脾氣真是被磨得差不多了！”陳慶東心想馮毅成真不愧是個大名鼎鼎的乾部，才剛說了沒兩句話就已經開始隱晦的朝衛斯年開炮了！他很想聽聽馮毅成還會再跟穀傳軍說些什麼，但是穀傳軍沒說讓他留在這兒，那麼他就沒有理由留下了，隻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