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他們分坐兩輛車進了城。趙長斌、吳科長、柳科長自然還是坐趙長斌那輛紅色炫酷的牧馬人,魏海龍則讓司機開來了他的專車,另外還多叫了一個財所所長王四海,並且讓王四海帶了三萬塊錢,以備不時之需。另外,魏海龍還讓楊明雨留在家裡準備好包括土雞在內的土特產,然後再進城找他們。他們在上車之前已經商量好了,下午就在白樺林酒店開個包間打麻將。在路上,魏海龍又讓王四海打電話在白樺林酒店訂了一個帶有麻將桌的豪華包間。王四海對趙長斌的身份還不了解,但是他也能猜的出來,趙長斌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商人,肯定是有什麼官方背景,要不然,市計委的兩個實權科長也不會對他這麼客氣,甚至有點俯首帖耳了。其實王四海年齡已大,卻連個副科級都沒撈著,而他乾著財所所長又收益頗豐,所以對仕途升遷早就沒有了什麼想法,隻不過是非常好奇趙長斌的身份,所以忍不住問道:“魏書記,這個趙長斌到底是什麼來路啊?他來咱們這兒投資靠譜不靠譜啊?”魏海龍雖然把王四海視作心腹,但是他很清楚王四海的鬼精,而趙長斌的背景又是他現在非常仰望的一個政治資源,他當然不願意明確的告訴王四海,隻是隨便說道:“他應該是有點門道吧,要不然也不能把市計委的兩個實權科長來了陪他考察項目。”“他肯定是想套市計委的項目資金,才把這兩個科長拉來的吧。要不然,他投資他的,還把計委的人拉來乾嘛?現在是到處都爭搶投資商的時候,他隻要有錢,還怕立不了項嗎?”王四海說道。“可能是吧。”魏海龍淡淡的說道。王四海看出來了魏海龍的談性不高,便又說道:“魏書記,我有個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說。”在這輛車上,麵對的都是自己的下屬,魏海龍剛才對趙長斌等人的諂媚之情完全消失,又恢複了“土皇帝”般的威嚴,皺了下眉頭,不客氣的訓斥王四海:“有什麼話就說,彆磨磨唧唧的跟個娘們似的!”王四海嘿嘿一笑,也不生氣,接著說道:“魏書記,其實我也是為咱們鎮著想。我覺得,這幾個人下鄉來考察,也不讓縣裡的人出麵陪同,咱們又不認識他,他們會不會是騙子啊?”魏海龍因為第一次見到趙長斌的時候是在程縣長的辦公室,也是程縣長親自給她介紹的趙長斌,而之後,魏海龍也從縣府辦主任李朝中那裡弄清楚了趙長斌的身份,對此毫不懷疑。所以,他聽了王四海的話,感覺真是無稽之談,彆氣笑了,道:“嗬嗬,你這個王四海,倒是充滿了懷疑精神啊!那你說說,就算他們是騙子,他能騙咱們什麼?咱們一沒資金,二沒項目,就那些土地,他就算是騙子,還能把那些土地挖走嗎?”王四海也隻是這麼說說而已,他心裡麵其實也沒有真的把趙長斌等人當成騙子,而他這麼說的真實目的,主要是向魏海龍表示一下忠心,讓魏海龍知道他一直在忠心的替魏海龍著想而已,所以見好就收,又笑嘻嘻的恭維魏海龍:“魏書記,我就覺得他們不讓縣裡的人來陪同,不太尋常。以前市裡來個什麼大官,哪個不是前呼後擁的?不過,魏書記,聽了你的話我就放心了,你是書記,還是站得高看得遠啊。我們這些給你當小兵的,簡直是望塵莫及啊!”魏海龍明知道王四海其實這麼說,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不過對於王四海的恭維以及他這種特殊的表忠心的方式,魏海龍還是覺得挺受用,勉勵道:“四海,你有這個心還是好的,就是還需要多往深一層想想。”王四海連聲說道:“是!是!魏書記,我記住了!”坐在後排右側的陳慶東看著王四海的這番表演,心裡也笑了起來。他以前就聽說過,王四海其實以前就是雙山鎮馬嶼村小學的一個民辦教師,後來魏海龍做了雙山鎮鎮長以後,王四海就看中了魏海龍,把家裡所有的錢都省下來,給魏海龍買這買那,甚至不惜借賬,也要堅持給魏海龍送東西。後來,魏海龍有一次下鄉視差農民澆地情況的時候,不小心被濕泥滑了一跤,導致了右腿的脛骨骨折,住進了縣人民醫院。當時,已經在魏海龍的幫助下,成功由民辦教師轉為公辦教師,還混了一個教導主任的王四海給學校請了長假,堅持到縣醫院照顧魏海龍,開始魏海龍不同意,王四海竟然在病房裡給他下跪,求他答應,給他個報恩的機會。魏海龍的老婆當時身體也不太好,而且家裡孩子還小,他見王四海這麼真心真意,心裡十分感動,便同意了王四海留在一員照顧他的請求。魏海龍那一次住院加在家臥床休養總共用了八十一天時間,年齡比魏海龍還大了好幾歲的王四海在這八十一天的時間內簡直是寸步不離魏海龍,期間甚至隻回了一次家,還是因為老嶽父身體不舒服,他帶老嶽父去鎮醫院簡單檢查了一下,給他開了點藥,院都沒讓他住,王四海當天下午就又回到了魏海龍的家。經過了這件事,魏海龍完全把王四海當成了心腹,後來又把他又學校調到了鎮政府黨政辦,做了個副主任。後來,又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幫他操作,讓他進了縣財政局,過度了一番之後,又回到雙山鎮做了財所所長,掌握了一鎮的財政大權,真正成為了雙山鎮最有權力的幾個人之一,完成了由民辦教師向實權人物的蛻變!以前,陳慶東剛聽到王四海的這番軼事的時候,還覺得是彆人調侃王四海而瞎編的,後來,他在其他的場合知道了這件事確實是真的以後,又好好的嘲笑了一番王四海為了鑽營,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簡直是到了讓人惡心的地步。但是現在,經曆過了很多人世滄桑之後的陳慶東,再次看著堆著滿臉笑容,一副諂媚表情跟魏海龍說話的王四海,卻並不想嘲笑他了,也並不覺得他有多惡心了。因為現在,陳慶東覺得自己有些理解王四海了。是啊,像王四海當年這樣一個沒有家庭背景,也沒有錢,隻是一個村小學民辦教師的年輕人來說,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渠道是極其狹窄的!或許,在王四海下定決心踐踏自己的尊嚴,抱緊魏海龍的大腿,以求改變命運的時候,也曾經躲在某個沒有人看見他的地方痛哭了一場的吧!如今這個年代,在堅持清貧和改變命運之間的抉擇上,其實不該加以道德的批判的,那些在人前振振有詞,堅持道德的衛道士們,誰又敢保證,他們轉過身之後,就不是一個偽君子呢?陳慶東現在隻有一個感覺,任何一個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而努力的人,不管他用了什麼樣的手段,都是無法對他苛責的。在陳慶東胡思亂想這些東西的時候,王四海又對魏海龍說道:“魏書記,今天恐怕是要打業務牌啊。”魏海龍點點頭,道:“這個是肯定的,隻是不知道他們的胃口有多大。四海,你帶夠錢了吧?”“帶夠了!”王四海道,“我怕兩萬不夠用,就取了五萬,用不了就再換回賬戶就行了。”魏海龍說道:“也好。不過這件事千萬不要亂說。”王四海又為魏海龍花錢找借口般的說道:“魏書記,隻要能讓他們在咱們這兒投資,他們以後雙山的收益絕對是不可估量的!彆說今天花五萬,就算是花十萬,這筆錢也該花!魏書記,你能拿下這個項目,就是咱們雙山鎮全體老百姓的大恩人啊!”魏海龍被王四海恭維的渾身舒坦,卻故意帶著淡淡哀愁的說道:“四海,要是都是像你這樣的明白人,那我的工作就好乾多嘍!怕就怕,我為了咱們鎮的發展在前麵衝鋒陷陣,還要時刻擔心後麵有人挖牆腳,嘿嘿,這種滋味,可是夠受的啊!”王四海知道魏海龍說的誰,竟然毫不顧忌的罵道:“他媽的高坤這個小人!魏書記,你說高坤來了雙山鎮做鎮長以後,他有過什麼功勞?做過哪項政績?雙山這幾年的發展,完全是你自己的功勞啊!他媽的高坤,仗著自己是從縣委下來的,就找不清自己的位置,除了會使絆子,他還會乾什麼?”魏海龍冷笑道:“四海,要是你乾鎮長,我就輕鬆多了。”王四海聞言嘿嘿一笑,似乎話中有話的說道:“魏書記,我不像高坤一樣沒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的水平有限,鎮長是乾不了的,隻要能一直替你守著錢袋子,我就心滿意足了。”魏海龍淡淡一笑,說道:“四海,我知道你的想法,好好乾你的工作就行了。”王四海立刻很高興的說道:“放心吧,我魏書記,我一定好好乾工作!”陳慶東也聽出來了王四海的話外之音,他說能一直替魏海龍守著錢袋子就心滿意足了,而魏海龍如今很有希望得到土地局局長的位子,那麼王四海豈不是說他相當土地局的財務科長?考慮到未來的城鎮化進程和房地產大潮的到來,土地局財務科長的權力和油水可要比雙山鎮財所所長的權力和油水高多了!這個王四海,可真是精的很啊!同時,陳慶東也看的出來,王四海是個隻要實惠,不愛虛名的人。其實,這也很好理解,他當初踐踏自己的尊嚴,像個奴仆一樣服侍魏海龍的時候,就已經不要麵子了。不過,像這種不要麵子,甚至可以是已經不要臉的人,往往是非常危險的!就先現在已經做了財所所長的王四海,對魏海龍便沒有了當年的絕對忠心,甚至有時候還會在高坤這邊搖擺一下!陳慶東明白,在王四海這種人心中,根本沒有絕對的朋友和敵人,隻有絕對的利益!陳慶東在心裡又給王四海身上貼了一個敬而遠之的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