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關羽,嶽肅請方彩兒到堂敘話。很快,方彩兒同差役上堂,她一進門,立即跪倒在地,衝上磕頭,“多謝嶽大人為阿爹報仇,請受方彩兒一拜。”嶽肅連忙說道:“方土司快快請起,如此大禮本府怎受得起。查清案件,乃是本府職責所在,不必言謝。來人,給方土司看座。”“大人恩德,我方寨沒齒難忘,rì後如有差遣,大人儘管吩咐。”方彩兒說罷,才起身落座,再次拱手說道:“不知大人找我過來,有何事情吩咐。”“找你過來並無旁事,現案情已水落石出,方土司不僅無過,還為郡主解毒,立下大功。衝這一點,本府還要再次感謝。方土司離寨rì久,寨內想必堆積不少事務需要辦理,本府若再挽留,恐怕貴寨也不會答應,所以這次請方土司過來,一是感謝,二是為方土司送行。”案件已經大白,嶽肅總不能還將人家苗寨的土司扣留,再過兩rì,苗寨不來搶人才出鬼了。“大人客氣了,此乃義不容辭之事。離寨確實有一段時間,我也確該回去,隻是……”方彩兒說到這,不禁臉sè桃紅。她曾對金箭起誓,誰能為她父親報仇,便嫁給誰。現在嶽肅已將案件審清,仇人全部落網,必死無疑。想起自己的誓言,她的臉怎能不紅,雖說苗人豪爽,但兒女之情,小女孩家的心事,總不能直截了當的說出口。要是嶽肅是平常人家的子弟,或也無妨,但畢竟人家是堂堂銅仁知府,會看得上她這個苗女麼。“隻是什麼?”嶽肅疑惑地問道。隻是我已經對蒼天許下誓言,誰幫我報仇,我就嫁給誰。這種話,方彩兒知道,絕不能在這個時候說出口。她漲紅了臉,猶豫一下,說道:“再沒有什麼事了。”嶽肅何等jīng明,一眼就看出方彩兒懷有心事,他知府官職雖大,也不便過問人家的私事。隻道:“那本府就送方土司……”話剛出口,門外有差役稟報,“大人,李公子在外求見。”李公子就是李瓊盈,這些rì子她一起住在後宅中進,實在無聊的緊,派梅兒一打聽,才知嶽肅正在辦理一樁要案,實在沒有時間陪他。現在聽說案件已經審清,於是趕緊跑來。“快快有情。”嶽肅說完,李瓊盈便走進堂來,她衝著嶽肅一拱手,說道:“嶽兄,聞你近rì公務纏身,所以一直不便打擾,現在案子已結,想來能有功夫陪陪小弟了吧。”“李兄弟,這些天多有怠慢,還望恕罪。來人,快給李兄弟看座。”嶽肅微笑地說道。這位結識於布衣的小兄弟,為人仗義,嶽肅一向十分欣賞,而且人家還救過自己一次,這份恩情現在還沒有還。差役端過椅子,李瓊盈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定。一邊的方彩兒覺得此刻更不便多說,起身告辭,嶽肅送她出二門,有差役牽過方彩兒的馬匹,兩人這才拱手而彆。再次回到後堂,嶽肅將差役打發走,堂內隻剩下他與李瓊盈。因為沒有外人,李瓊盈露出調皮的一麵,嬉皮笑臉地道:“嶽大哥,聽說你剛剛審完一樁潑天大案,這案子想來一定很好玩,可惜我沒有參與。以後再有這等案子,一定要帶上我,陪你一起審哦。”嶽肅笑道:“好,要是再有這樣的案子,一定喊上你。”話是這麼說,可嶽肅的心裡卻在想,這種案子還是再不要發生的好。“那說話算數。”李瓊盈嗬嗬一笑,又道:“嶽大哥,我聽說官場上連知縣都有師爺,知府以上的還有幕僚,你現在已經是知府老爺了,手底下一沒師爺、二沒幕僚多沒勁呀。要不然這樣,我來當你的幕僚吧。”“你當我的幕僚……”嶽肅大笑起來,說道:“我說兄弟,我哪請得起你呀,我一年的俸祿,還都不夠你的零用錢。”這話倒是不假,李瓊盈出門都是花金葉子,而且還是成疊的,嶽肅一年那點俸祿,都不夠人家下一頓館子的。他還記得在京城會館吃的那頓飯,一次就花了近百兩銀子。“我這個幕僚不要幕酬還不行呀,給你白打工,白出主意,你看怎麼樣?”李瓊盈調皮地道。“這敢情好,我還正愁舍不得錢雇人呢,有你這個不要錢,自投羅網的主,是再好不過。不過你放心,我管飯。”“管飯就成。”李瓊盈又說道:“嶽大哥,咱們來銅仁也有些rì子了,可還從沒出去逛過,你現在要是手頭沒有什麼要緊公務的話,咱們到你治下轉轉呀。也全當微服私訪,體察民情了。”“這主意不錯,我身為銅仁知府,真應該下去轉轉,看看各地縣令的官聲如何,了解一下民情。”嶽肅笑道:“還彆說,你真是一塊當幕僚的料。”“那是自然,我是誰呀。嶽大哥,那你說咱們什麼時候出發呀?”嶽肅算了一下,等到金蟬從貴陽回來,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巡撫的回批沒下來之前,這段rì子還算比較空閒的。畢竟告狀的人很少有直接告到知府衙門的,下有知縣,府內還有推官,到他這裡的,多是審結的卷宗。“最近正好空閒,咱們準備一下,這兩天就出發,到銅仁各縣好好轉轉。”****************************************************嶽肅這一拍板,家裡馬上忙活起來,老婆是肯定要告訴的,阮傲月一聽要出去微服私訪,興奮的不得了,那勁頭比李瓊盈還足,當天就換好男裝,準備出發。杜十娘也在後進,嶽肅有什麼事也不瞞著她,這段時rì住在知府衙門,雖然難得見麵,但耳濡目染也聽說不少嶽肅的事跡。感概天下還有這樣的官吏,清如水、明如鏡,做事乾練,勤於政務,令她隻悔相逢恨晚。她在一邊聽說嶽肅要微服私訪,看到阮傲月興奮的沒邊,打心底也想跟著去。然嶽肅並沒表示要帶她同往,以她現在的身份總不便自行請纓,隻是低頭不語。阮傲月看在心裡,兩個人朝夕相處,深感杜十娘的賢惠,彆看出自風塵,卻舉止得體,沒有青樓女子妖冶、狐媚的樣子。當下故意說道:“十娘,咱們來到銅仁也有一段時rì,也不能總憋在家裡,這次夫君要去私訪,你也跟著一起去吧,看一看銅仁這邊的風土人情,品味一下當地美食。”可以說,杜十娘現在的身份隻是嶽家的丫鬟,可阮傲月從沒將她當丫鬟看待,甚至還當成姐妹。這一點,連她的貼身丫鬟蘭兒都很嫉妒,不知小姐怎麼對這個外來的女人如此看重。兩個人經常談心不說,還一個桌上吃飯,天天一個彈琴、一個唱歌,像是上輩子就認識。杜十娘仍是垂頭,低聲說道:“一切全憑老爺做主。”嶽肅微笑道:“這一次雖說是體察民情,順路也可遊山玩水,大家一起去也熱鬨。如留你一人在家,實在太過孤獨,就一起去吧。”“是。”杜十娘低吟一聲,臉上也難掩心中的高興。“十娘姐姐要是這麼出門的話,肯定要傾倒眾生,要迷死多少男人,街上的回頭率一定老高了。嘻嘻……”阮傲月故意調笑,又道:“不知道的人,搞不好還要上來打姐姐的主意呢。”嶽肅一聽到回頭率這個詞,不禁一愣,這個年頭,他還是第一次聽人說過。心下納悶,難道明朝就有人說回頭率了?杜十娘被她說的滿臉嬌羞,啐道:“妹妹就能取笑人,那我不去了……”開始的時候,杜十娘總稱呼阮傲月為夫人,但阮傲月堅持讓她把稱呼改了,隻叫妹妹便可。阮傲月見她開不得玩笑,忙上前一把將她抱住,說道:“好姐姐,我剛剛隻是說笑,你千萬不要上心,你要是不去的話,那我也不去了,在家陪姐姐。”杜十娘現在對阮傲月的xìng子已了解了七七八八,知她愛開玩笑,為人活潑、好動,心腸卻很好。不過因為住在後進,她對嶽肅與阮傲月之間的夫妻關係也略有了解,感到特彆詫異,兩個人在外人麵前,表現的倒還中規中矩,像是夫妻,可沒人的時候,還真是相敬如賓,真把對方當朋友了。記得有一天晚上,杜十娘看的清楚,嶽肅忙完公務,回來竟自己打水洗腳,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真拿你沒辦法,說讓我去的是你,說出去太過招搖的也是你,那你讓我怎麼做呀。”杜十娘無奈地道。“我看…….”阮傲月調笑地道:“要不然姐姐也和我一樣,喬裝成男人,這樣出門也方便一些。說真的,我還真想看看姐姐的男裝是什麼樣,估計一定得迷死萬千少女。”“你呀……”杜十娘故意裝作無奈,但臉上的笑容卻出賣了她,誰不希望彆人誇自己漂亮。雖然當年在秦淮河上,有無數的人誇讚自己,她都極為不屑,現在不知為什麼,她好想聽到彆人誇讚自己的聲音,尤其是在嶽肅麵前。“姐姐,咱們去你房間,讓我幫你打扮一下。我這裡還有一套男裝,你試試看合身不。”阮傲月拉起杜十娘,兩個人一起出門,把嶽肅一個人丟在屋裡。嶽肅倒也沒有在意,打點一下行裝,又找來鐵虯,讓他也準備一下,明早隨同一道出發,並告訴他,點上幾名親信差役,跟著一起走。次rì清晨,眾人集合完畢,嶽肅、鐵虯、李瓊盈、阮傲月、杜十娘、梅兒、蘭兒,連同鐵虯召來的六名差役,一共十三人。這個陣容,夠得上組團旅遊了。鐵虯等人也是便裝,像是富戶家的莊客。五個女人都是男裝打扮,李瓊盈、阮傲月、杜十娘是公子哥造型,梅兒、蘭兒扮成書童,是各個俏麗。嶽肅看到她們站在一起,發現有些不對,為什麼男兒身的李兄弟和他的書童看起來和傲月三人如此相像,難不曾……他都有些不敢往那裡去想。嶽肅本打算雇兩輛騾車,阮傲月、杜十娘、蘭兒乘一輛,李瓊盈和梅兒乘一輛,沒想到傲月、李瓊盈非要騎馬。嶽肅聞聽,覺得更好,還省錢了。反正衙門裡有二十幾匹,足夠大家使用。*****************************************************銅仁府下轄四縣,分彆是鬆桃、印江、大興、德江。大興縣的縣令顧敏,嶽肅是見過的,老家夥雖說迂腐,好歹是個廉吏,大興就不必著急去了。他決定先去印江縣。印江距離銅仁府近三百裡,算是相當遠的了,明代的貴州,是不毛之地,每府的管轄範圍都很大,但大多是荒山野嶺,不像中原之地,府城到各縣的距離要短上許多。眾人不明白嶽肅為什麼要先去最遠的印江,其實嶽肅有他的道理,印江雖遠,卻和德江相望,到印江看過,轉到便可到德江,然後達鬆桃。這個路線,是嶽肅昨晚製定好了的。一路無話,三rì後眾人趕到一個叫馬橋鎮的地方,這裡已屬印江縣轄區,距離縣城不到六十裡。快到鎮口的時候,突然有一群人從鎮內湧出,這些人各個手裡拎著家夥,有的是扁擔,有的是燒火棍,甚至刨地用的釘耙也在其內,檔次高一些的,有拿樸刀的,有拿鋼刀的,標槍、長矛也有一些。總而言之,兵器規格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一看到這陣勢,眾人都是一愣,鐵虯忙催馬上前一步,擋到嶽肅前麵,握住腰間刀柄,一有異樣,便抽家夥動手。其他差役也是一樣,各個小心戒備。然而,那些衝出來的百姓,連瞧都沒正眼瞧他們,似乎是急著趕路,一窩蜂的離去。嶽肅看著納悶,不知這幫人要去哪裡,不過看架勢也能明白,這是要去打仗。和平季節,不見地方縣衙示jǐng,怎麼百姓自發組織起武裝,是打算去何地打仗,跟何人動手?嶽肅越想越是好奇,說道:“鐵虯,你帶著他們去客棧落腳,我跟過去瞧瞧,看發生了什麼事。”“大……老爺……您一個人去是不是太危險,讓我隨您一道去吧。”鐵虯原本想叫大人,“大”字剛一出口,馬上想起出門前嶽肅的囑咐。“咱們這有女眷,這鎮子也不知出了何事,有你留下護衛,我還能放心。你也不用擔心,諒他們也傷不到我。”嶽肅說完,翻身下馬,便要跟去。騎馬過去太過招搖,也不方便隱藏。見嶽肅下馬,阮傲月也跟著下馬,說道:“我也去。”“有熱鬨看,怎能丟下我。”李瓊盈也跳下馬來,彆看這丫頭不會什麼武功,但卻挺靈巧。有幾名差役這時也表示要跟去護衛,嶽肅擔心人多暴露,阻止了他們。令他們跟著鐵虯到鎮內找客棧住下,靜靜等候,順便打聽一下,出了什麼事。此刻,鄉民們已經跑出能有上百米,嶽肅怕有耽擱,立即出發,李瓊盈、阮傲月急忙跟上。鐵虯無奈,隻好帶人進入鎮子。嶽肅三人在後麵一路跟蹤,出去能有一裡地,路旁出現一個樹林,這群人全部鑽進林子裡,嶽肅三個也跟著進去,不一刻功夫,就見眾人在林中的一片空地集結。與此同時,在林子的另一頭,也有一群人湧入,這群人同樣各個拎著家夥,而武器裝備好上一些,多是些大刀長槍等管製刀具。兩撥人涇渭分明,互相對壘,看架勢,嶽肅已經明白,這些人是在此約鬥,至於所為何事,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雙方人都不少,哪撥都不下二百人。三人隱於樹後,靜靜地瞧著。隻見對麵那夥人中站出一個紫麵大漢,大漢的肩上扛著一口鬼頭刀,一臉橫肉,甚是凶惡。他挺胸疊肚,大大咧咧地喊道:“過山虎家的人聽著,識相的乖乖認輸,讓出礦窯,爺爺饒你們不死,不僅如此,我們老爺說了,隻要投過來,該乾什麼還乾什麼,鐘傲給多錢,他加三成,你們看怎麼樣!”在紫麵漢子的身後,站著一個細高挑,長得像竹竿的中年人,中年人洋洋自得,手裡還拿著把扇子,顯得十分從容。看架勢,應該是這夥人中領頭的。被嶽肅跟蹤的這夥人也不示弱,從中走出一個光膀子的中年人,中年人腆著個大肚子,胸口長有護心毛,橫看豎看也不像善類。他的手裡握著把大砍刀,氣勢絲毫不輸給紫麵大漢。“nǎinǎi的,死這個死竹竿,靠著有外人撐腰,巧取豪奪,已經占了不少礦洞,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沒想到不等我去收拾你,你竟敢找到我過山虎門上,活膩歪了吧。你也不打聽打聽,敢搶我礦洞的人,都是什麼下場,早到閻王爺那裡報到去了。識相的,跪在地上給我磕三個響頭,老子或許能放你一馬,否則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rì。”叫過山虎的漢子,咋咋呼呼地嚷道。“虎爺,兄弟我平時也敬你是條漢子,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銅印山上的礦洞,有五分之三已經落入我麻翰的手裡,剩下的五分之二你占有大半,隻要你讓給我,剩下的人肯定會主動讓出來。你我的實力,已是明顯的,何苦自尋死路。我現在給你三條路走,一是歸順於我,投到投到我的門下,我麻翰保證,絕不會虧待於你。第二條路,你把礦洞轉賣給我,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不錯的價錢。至於這第三條路麼,那可是要見血的了。”竹竿中年人笑嗬嗬上前一步,侃侃而談。這家夥還真是人如其名,是個麻杆。“少廢話!老子今天帶弟兄們過來,就是要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死竹竿,替死在你刀下的幾個礦主報仇血恨。”過山虎大聲喊道。“虎爺,話說的不用那麼體麵,我現在是巧取豪奪,那你當初打下這副基業,靠的不也是這個,你手上沾的血不見得比我少。咱們五十步不用笑百步。兄弟我以前托您照顧,在您那裡學了不少東西,才能有今天,飲水思源,才跟你說這麼多,若是您實在不識抬舉,就彆怪兄弟無情,咱們刀口上見真章吧!”麻翰說完,收起笑容,向後倒退兩步,手中折扇一展,這意思就是要動手。“你還有臉說跟我混過,老子要是知道你是個白眼狼,早就將你一刀兩斷,豈能容你活到今天。來吧!你虎爺爺打仗,還從沒怕過誰!”說完,將大砍刀向上一舉。站在他後麵的人,馬上抖擻jīng神,端起武器,隻等過山虎一聲令下,便要衝過去。正在這時,樹林另一頭突然鑽出不少身穿皂隸服飾的差役,這些差役一衝到空地上,馬上跑到麻翰那邊,一個個站的還算整齊,最後出來的是一個身穿捕頭服飾的家夥,他出來後,信步走到差役的前麵,不過並沒有出聲。不一刻,林子裡又冒出一撥捕快,這撥捕快跑到過山虎那邊,和剛才一樣,最後也走出一個捕頭。嶽肅一見到有差役到來,滿意地點點頭,心想,這印江縣的治安還算不錯,地方上有私鬥,衙門裡的人能夠第一時間趕到,這一點比府衙還要強。看來兩邊是打不起來了。不料,事情的發展正好和嶽肅想的相反,他在心底剛誇獎完印江縣的治安,就聽過山虎大聲吼道:“弟兄們給我上,宰了那個死竹竿!”他的聲音一落,在他身後的人馬是一擁而上,直撲對麵。“殺!”……瞧這意思,分明是把衙門裡的來人當成透明的。*********************************************************為回饋書友們的打賞、催更等熱烈支持,今rì追加一章六千大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