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使大人的後花園自然是個清幽的所在,嶽肅被小廝領進去後,不由得耳目一新。隻見樓台高峻,庭院清幽。山疊岷峨怪石,花栽閬苑奇葩。水閣遙通竹塢,風軒斜透鬆寮。回塘曲檻,層層碧浪漾琉璃;疊嶂層巒,點點蒼苔鋪翡翠。來到長亭之下,鄒佳仁身穿便服,坐在長椅上,嶽肅曾在貢院門口見過這位大人,忙躬身施禮,“學生嶽肅給恩師見禮。”鄒佳仁也覺得嶽肅臉熟,隻是他rì理萬機,早就記不起是在哪裡見過。“免禮吧。”鄒佳仁說著,站了起來,沒有再瞧嶽肅,而是看向荷塘。又談談地道:“嶽肅啊,不知你所字謂何?”嶽肅忙答道:“學生草字秉嚴。”“秉嚴,很好。”鄒佳仁點點頭,“事事秉嚴方能大公無私。”“謝恩師誇獎。”“對了秉嚴,為師前些年去黃山遊覽,偶的一副上聯,至今沒有思出下聯。你能得中解元,想來才思過人,不知可否為老夫覓個下聯出來。”嶽肅知道,這是鄒佳仁想要考考他,但不應承是不行的,隻好硬著頭皮道:“請恩師賜聯。”鄒佳仁乾咳一聲,說道:“那rì去黃山是秋時,正值落葉鬆樹葉飄落,好一幅美景。興之所至,得聯黃山落葉鬆葉落山黃。”說完,鄒佳仁轉頭看向嶽肅。若說彆的對聯,嶽肅恐怕還真對不上,這個對聯,他在現代上網時,可是看到好多次,不過依稀記得這是一個下聯,上聯叫作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當下也沒考慮明朝有沒有上海這個地名,更沒顧及到這個年代沒有自來水,張嘴便來,“學生對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上海自來水!鄒佳仁聽了這個答對,是滿腦子漿糊,心中暗道:“真是胡說八道。”心下不悅,臉上卻沒表露出來,嶽肅作弊的嫌疑在他的心中大了幾分。“還算工整。”鄒佳仁淡淡說了一句,隨即又道:“假山真鹿走。”這個上聯嶽肅還真沒聽說過,挖空心思,斟酌半天,終於想出一個,對曰:“死菜活人炒。”聽了這個,鄒佳仁差點沒氣死,完全可以確定,嶽肅這個解元九成九是作弊來的。不過手頭畢竟沒有確切的證據,也不能太過武斷,轉念一想,計上心來,大聲喊道:“來人啊,筆墨紙硯伺候。”侍立在不遠處的仆人一聽這話,馬上取來筆墨紙硯,鋪到長亭的石桌之上。鄒佳仁掃了嶽肅一眼,說道:“秉嚴啊,你鄉試的文章波瀾大氣,老夫甚是拜服,想讓你現場再作一篇,留給家中子弟研讀,不知可否?”“這……”嶽肅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馬上意識到不好,這分明是鄒佳仁再試探自己,鄉試之時有沒有作弊,要是自己能夠默寫出來還則罷了,若是寫不出來,自己便要倒大黴。現在嶽肅的心頭是怦怦亂跳,緊張地道:“恩師……鄉試那篇文章是一時靈感所致……即興之作……出得考場……已經有些忘卻……”鄒佳仁神情冷淡,說道:“即便是即興之作,也不至於全都忘記。堂堂一榜解元,筆力、火候總是在的,隻求大段不錯,其他稍有減sè也無妨。”“我……”嶽肅是無言以對,那篇文章是自己抄襲而來,怎麼可能過目不忘。上輩子背誦一篇《嶽陽樓記》還要半天的光yīn,更彆說是那麼一篇數千字的文言文。正無計可施的關頭,嶽肅猛地靈機一動,想起當年電視劇中演的一個典故來。做過冷靜地道:“恩師,實不相瞞,學生在前rì偶作一夢,夢到一個姓郭的老者,向我討要一支筆,我莫名其妙地從懷中掏出一支五sè筆給他,從此再無文思。”這個典故出自南朝,講的是一個叫江淹的才子,以出眾文采稱著於世。晚年時,他在夢中遇見一位叫郭璞的人。他對江淹說:“我的筆在你這裡多年,請你現在把它還我。”於是江淹便從懷裡掏出一支五sè筆給他,他本人也在交筆同時醒過來。後來江淹發現自己再也沒法作詩。“江郎才儘”這個成語也是從此而來。鄒佳仁也是才識淵博、學貫古今的人物,此典故自是聽說。他突然轉身,雙眸緊緊盯著嶽肅,怒道:“好一個江郎才儘,你這鬼話……”話剛說到這裡,下麵那“拿來騙誰”四個字還未出口,突有小廝在遠處稟道:“大人,李老爺和李府千金前來求見。”“哪個李老爺?”鄒佳仁正在發怒,問話的語氣著實不善。小廝聽出火藥味,打了個冷顫,忙道:“是李文彰李大老爺。”李文彰的名頭鄒佳仁當然知道,同在武昌,大家還多有往來。這鄒佳仁是山東人,屬齊黨,因為齊楚浙三黨同盟,所以二人的關係還算不錯。“快請客人到書房奉茶。”貴客上門,鄒佳仁不能怠慢,拂袖便走,擦過嶽肅的身邊上,扔下一句話來,“你自己再想一想,最好是把郭璞的五sè筆給借回來,否則本官讓你好看。”嶽肅木訥在原地,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再說鄒佳仁,快步趕到書房,此刻李文彰和李瓊盈已經在花廳等候,李文彰年過五旬,身材消瘦,罩著一身紅緞子員外袍,目光矍鑠,神采飛揚。一見鄒佳仁進來,當即站起,客套道:“鄒大人公務繁忙,老夫冒昧打擾,還請見諒。”李瓊盈今天恢複了女兒打扮,身穿一襲粉紅sè長裙,站起身來盈盈一禮,“給鄒伯伯請安。”鄒佳仁忙道:“免禮、免禮……”又對李文彰說道:“李兄大駕光臨,實令寒舍生輝,何來叨擾,快快請坐。”言罷,三人分賓主落座,客套幾句,鄒佳仁才道:“不知李兄大駕到訪所為何事?”李文彰笑嗬嗬地道:“今rì聽小女說李兄府上得了件寶貝,特來觀賞,還望李兄不吝。”“寶物?”鄒佳仁不禁一愣,笑道:“我的府上哪來的什麼寶物,若說天下間哪裡的寶物最多,還要數李兄府上才是。”“老朽汗然,愧不敢當。”李文彰笑道:“小女說,府上新得的這件寶貝名叫沙發,是新科解元嶽肅所送,鄒大人不會是不舍得拿出來給老夫一觀吧。”“這是哪裡話,李公說笑了。嶽肅確實送來一份禮物,不過隻是桌椅一套,並不叫什麼沙發……”“對,就是這個。”不等鄒佳仁說完,李瓊盈已搶著說道:“那個叫沙發的椅子,坐在上麵可舒服了,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椅子。鄒伯伯真是好福氣,能有這樣一位門生。”好福氣!鄒佳仁都差點被嶽肅氣死,他這是第一次被朝廷任命為鄉試主考,老大的恩典,沒想到卻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新科解元狗屁不通,而自己事先並未發覺,授了功名,現在還在煩心,不知該如何處置。現在聽李瓊盈說自己好福氣,還說嶽肅送來的桌椅是寶貝,心下嘀咕,臉上卻不動聲sè,大聲道:“來人啊!將嶽肅送來的桌椅拿到書房來,請李公觀賞。”不大工夫,仆人抬著沙發和茶幾來到書房,擺好後躬身退去。李瓊盈也不客氣,立時跑到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笑盈盈地道:“爹,你快過來坐,可舒服了。”李文彰笑著點頭,說道:“鄒大人,不知您可曾試坐。”“尚未試坐。”鄒佳仁還真沒有見過如此模樣的“椅子”,比平常的椅子要矮上不少,可李瓊盈坐在上麵,似乎真的很是愜意。“那你我一同嘗試下如何。”李文彰終究不能像女兒那樣太過隨便,即便也有些著急,但終究要自重身份。“如此正好,李公請!”當下鄒佳仁離座起身,與李文彰聯袂來到沙發近前。鄒佳仁是主,李文彰不便搶那張大的雙人沙發,於是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剛一坐下,心頭一驚,這種感覺從未有過,臀下極軟,很有彈xìng,身體向後一靠,特彆舒適。“好,真是個好寶貝。”鄒佳仁見李文彰誇讚,更是好奇,坐下後才明白為什麼這位家大業大的李老板會交口稱讚,確實是舒服。“鄒大人得此寶貝,又有如此過人的門生,著實令兄弟嫉妒啊。”李文彰羨慕地說道。“是、是……”鄒佳仁甚是尷尬,沙發是真不錯,可自己的這位門生,實在不能稱為過人。李文彰是個jīng細的人,看上看出鄒佳仁神情有異,卻沒有多問,因為他今天來還有另一個目的。“鄒大人,聽聞嶽肅就在府上,老夫對名士、才子素來十分欣賞,不知可否請他過來敘談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