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皇上召令天下,籌建五軍都督府,準確的來說是七軍都督府。中軍都督蕭之言,統車風、許義陽、閻應元兵馬,駐京師;左軍都督逢勤,統李定國、元啟洲和孫之敬兵馬,攻遼東;右軍都督左若,統金聲桓兵馬,駐陝西;前軍都督李來亨,統鄭遵謙、孫之敬兵馬駐南直隸;後軍都督李誌安,統劉文秀、陳友龍、孫之敬兵馬,駐湖廣和廣西;此五個都督府都是正二品武職。另設北軍水師都督施福,駐山東;南軍水師都督陳虎威駐杭州灣;兩個水師都督府為從二品武職。五軍都督府原本是前明的官製,後來明太祖廢虛五軍都督府,另設總兵領兵。翟哲重新把五軍都督的架子擔起來。但各都督府的實力不是完全對等,如左軍都督正領軍征戰遼東,共有正兵六萬、府兵四萬人。中軍都督要兼顧京畿和宣大防線,現有正兵五萬,未來三年內要擴大至八萬人。右軍都督左若要後軍都督李誌安分彆在襄陽和漢中挾持吳三桂,李來亨鎮守江南賦稅重地。製度的改革總不是一撮而就,誰也不知道皇帝的下一個主意是什麼。不過各位才上任的都督接到的不全是好消息,樞密院在各軍都督府設立都督僉事,地位僅次於都督,但是個文官,有直接上奏折的權力,這就是明擺的監軍。姚啟聖忙的不可開交,分身乏術。春風吹綠了漠南的草原,一隊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車駕走出殺胡口。烏蘭靠臥在軟軟的塌子上,她看見了雄峻的關口,看見了兩山相夾崎嶇的山道。當年,她與陛下一起從這條山道中一點點販運糧食出塞,在饑荒中養活了無數土默特人。身穿橙黃色錦袍的翟天行張目四顧,催馬往隊列前竄。車風使了個顏色,車人雄率五百騎兵跟上去。草原不是塞內,看似平靜的地方也可能暗藏危機,何況他知道土默特有人不希望烏蘭回歸化。走出和林格爾的山區,平坦的草原上紮滿了帳篷,土默人圍著車駕歌唱,牧民們在迎接公主歸來。草原的人沒那麼善忘。烏蘭命車駕停下,她走下車駕,命侍女牽來一匹高大的棗紅馬。土默特的小夥子們奔走歌唱,車風命騎兵隔絕開擁擠的人群。從和林格爾到歸化城,一路都是潔白色的帳篷,披著黃色袈裟的喇嘛在人群中安靜的唱誦。烏蘭一路揮手,但大周的騎兵擋住了她的視線。突然,前方傳來陣陣悶雷聲,一團青色的雲狂飆而至。車風豎起右手,下令騎兵轉換隊形做好戒備。作為親身經曆歸化城那個血色夜晚和手刃阿魯喀爾喀大汗的將領,他對草原的一切都報以戒心。蒙古的王公和統領還不如漢人的文官,他們就像草原殘忍的狼,一有機會就會撲上來撕咬對手,有時候也會相互撕咬。青色的雲團在大周騎兵隊列前止步,格日勒圖和托克博各帶著十個人下馬步行過來。威武的騎兵讓開狹窄的通道,一條道路直至烏蘭馬前。二十二個人邁動大步來到烏蘭的馬前,格日勒圖與托克博跪下:“拜見皇貴妃娘娘。”公主的身份不再存在了,烏蘭現在是大周的皇貴妃娘娘。“免禮!”烏蘭忍不住俯身,“兩位抬起頭來。”格日勒圖與托克博抬起臉,看見如朝陽般豔麗的公主。“格日勒圖,你有白發了!”烏蘭甩著馬鞭。格日勒圖拍著胸脯道:“小人一直期盼著公主回來。”他伸手從身後拉出來四個人,說:“這四個都是我的兒子,可以為公主牽馬執鞭。”在草原,說這樣的話就是表示效忠,托克博的臉色變冷下來。從去年冬天,車風在河套草原一行之後,土默特內部的形勢變得複雜。格日勒圖和托克博對是否與大周合作的看法完全不同。托克博不相信漢人,他更不相信蒙古人能玩心眼勝過漢人,所以他寧願自己做事,也不願意與漢人合作。王義和樞密院養馬司主導晉商與土默特人共建馬場的談判,一直卡在他這裡。烏蘭額首微笑,她向後招手,示意翟天行過來,說:“這是我的兒子,你的兒子可以做我兒子的伴當。”做伴當就是從小一起玩耍,一起騎馬打獵,長大了一起打仗,充當汗王左右手的人物。格日勒圖大喜,向四個兒子示意道:“還不謝恩!”四個年輕的漢子要同時向翟天行下跪,烏蘭伸出馬鞭阻攔住:“慢!”她上下打量四個小夥,說:“你的兒子已經長大了,我的兒子還小,你留下兩個小兒子當伴當就可以了。”說完這些話,她偏頭看向托克博。她想給被冷落的托克博一個機會,但沒想到托克博低下頭,避開她的視線。一時氣氛變得尷尬,車風站出來解圍道:“彆在這裡耽誤太久,就快要到歸化了,進了城再說吧。”格日勒圖和托克博再次向烏蘭施禮,轉身返回本部騎兵隊列中。格日勒圖暗中示意兩個小兒子留下,就此陪在翟天行身邊,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與托克博不同,無論他怎麼撇清,刻在身上親公主和親漢的印記永不可能抹平。大周此次有一萬騎兵出塞,與大隊兵馬同行的還有山陝有名望的商人。歸化城外的人更多,蒙古包像天上的雲彩。車風命大軍在歸化南門駐紮,親自率五百騎兵護送公主入城。草原冰雪消融後,格日勒圖和托克博專門對歸化城做了翻修,但與當年烏蘭離開時比,這裡還是顯得破敗不堪。土默特現在沒有漢奴,光靠蒙古人無法維持和保養一座城市。大汗的府邸裡打掃的乾乾淨淨,但已不見從前的裝飾。一座空房子裡沒什麼東西值得緬懷。烏蘭給這座城市帶來了珍貴的禮物,就是那些無數跟在大軍身後出塞的商人。歸化城隻要有漢人的貨物出售,遲早會變成草原明珠。破敗的房屋會有人來修,到時候還可能變得一店難求。烏蘭帶著翟天行住進汗兄的府邸。隨後的幾日,商人忙於與土默特人商議分割廢墟中的店鋪。他們的父輩曾在這裡討生活,他們能看見這座城市的潛力。車風陪著兩位土默特統領喝酒吹牛,車人雄率侍衛護送烏蘭在土默特牧民中走動。翟天行有時候陪在母親身邊,有時候跟著兩個伴當阿古力和塔拉在城中四處遊蕩。不過不管他到哪裡,總擺脫不了緊緊相隨的侍衛。十日之後,幾乎所有的土默特人都意識到,他們的好時候要到了。重回部落的公主給他們帶回來財富和騎兵。見到了都是似曾熟悉又陌生的麵孔,烏蘭回到歸化後覺得歸化也沒有懷念中那麼好。就像她當初隨翟哲入塞,發現大明也不像憧憬中迷人。最親的人都不在歸化,來到這裡隻是滿足她一個心願,再做完最後一件事,她就可以回去了。陛下給了她一個月的時間,現在看來二十天就夠了。五月中旬,烏蘭正式召見兩位土默特的統領,車風、王義、樞密院養馬司郎中楊毅、二皇子翟天行陪同。兩位統領進入府邸,看這裡架勢,立刻猜到是為何而來。烏蘭命侍衛給所有人都備下座位,現場的氣氛很和諧。“我此行出塞,一是想念土默特族人,同時也是想為土默特做些事情。”烏蘭的姿態威儀中蘊含祥和,說:“土默特與大周合作辦馬場有百利而無一害,托克博,你還有什麼擔心的嗎?”“小人不敢!”托克博在烏蘭麵前不敢撒野。“馬場一旦達成協議,大周對兩位的封賞隨後會來,汗兄回來時還是大周的順義王,二位還有什麼想法?”托克博問:“大汗歸來後,馬場的股份怎麼算?”“大周戶部會在馬場中投三成股份,陛下說那些股份是留給汗王的。”三成收益歸汗王,三成收益歸部落裡的頭領,四成收益歸投錢的商人,托克博實在算不過來這些賬目。漢人的商號太複雜,他隻會讓部眾養馬,但他現在買不起大周需要的那麼多種馬。他提出最重要的問題:“河套草原原本是土默特的,拿出來當馬場,土默特擁有的收益太少了。”烏蘭眉頭弓起,道:“河套不是一直都被土默特所有,隻是察哈爾擁有了廣闊的漠東草原,額哲才不垂涎河套的水草。”這是在土默特衰敗的傷口上無情的撒了一把鹽。托克博心中悲哀,烏蘭已經不是土默特的公主了,她現在是大周的皇貴妃。“托克博,你有三個兒子,都是草原的雛虎,把兩個小兒子送來給我的兒子當伴當吧。”烏蘭幾乎是咬著牙說這番話,這是皇帝的旨意,非她所願。她知道這對一個忠誠於土默特汗室一輩子的人來說太殘忍。托克博大驚,這是質子嗎?他的兒子年紀大了,不適合當伴當啊。“我向二位保證,土默特會越來越強盛。”烏蘭抬起手,“陛下準備分批遷徙漢人出塞,土默川的良田很快會長滿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