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康和施琅每天站在城頭,在緊張中觀望,在茫然中觀望,最後在狂喜中觀望。大清和鑲黃旗的旗幟在千裡鏡中招展。隻有少許清虜斥候曾來濟南城下晃動,城頭的鐵炮噴射出幾口火球後,那些女真騎兵像受了驚的小兔子遠遁而去。“這就是曾經悍勇的八旗嗎?”孟康不解,施琅驚疑。山東各地的義軍源源不斷的進入濟南城,他們有的隻有十幾人結伴而行,有的是成百人呼嘯而至。火藥、糧食、武器、石灰,乃至滾木礌石,各種物資不斷的填充濟南的城防。就這樣過了三天,施琅實在忍不住孟康:“濟爾哈朗在乾什麼?呂逢春在乾什麼?”“鬼才知道!”他不解,孟康也不解。“也許,他們是在等攝政王到來吧!”“哪個攝政王?”施琅偷偷的笑。這三天對濟南城太寶貴了,城內原本驚疑不定的百姓人也已經堅定的站在大明這一邊。正午之後,濟南之南,奔騰的騎兵帶來的鐵蹄聲如空中的悶雷。孟康放下千裡鏡,臉色凝重:“韃子來了!”他看見了多爾袞的旗號。正主終於出現了,無論他們心中怎麼唾罵和嘲笑滿清的攝政王,都無法掩飾他們麵對那個人時的緊張。****************多爾袞來了。濟爾哈朗見到騎在白色戰馬上的多爾袞時,以為自己看錯了人。大清的攝政王臉色蒼白,陽光照在他的暗紫色的嘴唇上,那毫無光澤。他一隻手執著戰馬的韁繩,一隻手揪住戰馬雪白的鬃毛,手臂上青筋彎曲如蚯蚓,仿佛一鬆手就會從馬背上掉下去。“參見攝政王!”多爾袞右手鬆開鬃毛,指向一片跪伏在白馬前的武將下令:“把呂逢春和固仆拿下!”他的聲音很輕,仿佛沒有氣力發出憤怒。濟爾哈朗默默地站在道邊。他在北京城時就聽說了多爾袞的身體很不好。之前,他深恨多爾袞獨攬大權,打壓兩黃旗。此刻見到多爾袞搖搖欲墜的的模樣,他突然發現,大清此刻離不開攝政王,多爾袞現在決不能有事。他上前拱手:“王爺!”多爾袞擺手:“走,去濟南城下看看!”兩千正白旗騎兵隨行護衛,他們是可以為多爾袞死的親隨。濟南城四門緊閉,城外空空蕩蕩,見不到一個百姓。多爾袞指向城頭,用顫抖的聲音問:“這三天,你沒有攻打濟南?”濟爾哈朗吞吞吐吐道:“呂逢春和固仆稟告濟南城內有明軍三萬人,我手中兵力不足,無以攻城!”多爾袞右手捂住胸口,胸口往前一送,張口“哇”的一聲,一口鮮紅的血落在白馬雪白的毛發上。戰馬不安的促動前蹄。濟爾哈朗驚呼:“王爺!”“他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多爾袞右手捂嘴,嗓子眼又湧上一股腥味,他強行把鮮血咽下,右手從嘴巴上鬆開,伸出食指顫顫巍巍的指著濟爾哈朗。“想當年,我與杜度率五萬八旗破長城,攻入明境如入無人之境,一萬甲士可破濟南,你就這樣呆呆的看來三天,你怕了,你怕了嗎?”濟爾哈朗臉色赤紅,他有滿腔委屈但見多爾袞這個模樣,把所有話語強行壓在腹中。多爾袞厲喝:“來人!”白甲武士出列:“在!”“把呂逢春和固仆帶過來,就斬在此地!”“嗻!”甲士催馬離去。濟爾哈朗一言不發。兩千騎兵靜靜的候在濟南城外,。城頭抬著千裡鏡觀望的孟康預感到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伸手阻住了準備點火開炮的兵士。濟南南城外,一群甲士拉扯兩個人走過來。孟康看見多爾袞右手在虛空中往下一劈,白甲兵的大刀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兩顆首級落地。然後,他看見大清的攝政王身形在戰馬上搖晃,突然一頭栽倒馬下。孟康先是吃驚,腦中出現一陣短暫的空白,隨後他狂放的大笑,朝十幾步外的施琅招手喊道:“快來看,快來看,多爾袞好像中暑了!”他忙不迭的把千裡鏡往施琅手中塞,生怕他來不及看到這喜感的一幕。施琅抬起千裡鏡,見城南十幾裡開外,女真甲士圍成一團,慌亂的離去,留下了兩具屍首。他仔細搜尋了半天,沒看見多爾袞的身影,放下千裡鏡疑惑的問:“多爾袞真的中暑了?”他抬頭看看半空中的光芒四射的太陽,今天的日頭的確很烈。“一定是中暑了!”孟康無比肯定。城下的清兵退去,看樣子今天還不會攻城。多爾袞已至,濟南進入完全的戒嚴中。一萬五千才至的清廷騎兵緊貼著濟爾哈朗的軍營安營紮寨。一群正白旗的親隨簇擁多爾袞進入濟爾哈朗的營帳。若在平日,多爾袞不會讓自己孤身一人陷入鑲黃旗的兵丁的環繞下。親隨卸下他的甲衣,把昏迷不醒的攝政王放在陰涼通風的帳篷裡。濟爾哈朗現在什麼怨恨都沒有了:“快請大夫!快請大夫!”多爾袞雙目微閉,嘴角有一撮乾涸的血跡。片刻之後,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老頭被帶過來,正白旗的親兵圍著他咆哮。最後還是濟爾哈朗把那些人趕走,讓老大夫獨自入帳。他緊張的守在大帳門口,看老大夫眉頭緊鎖給昏迷中的多爾袞搭脈。把完脈之後,老大夫打開隨身的匣子,取出幾根長短不一的銀針。濟爾哈朗手心捏著一把汗,直勾勾盯著老大夫把銀針插在多爾袞的頭上。半晌之後,老大夫走出來。“怎麼樣?”他殷切的迎上去。老大夫有些畏縮,小聲道:“王爺身體極虛,連日疲乏,已經到了油儘燈枯的境地,今日有急怒攻心,心火上湧,吐血不止!”濟爾哈朗不為原因和病理,他隻想知道結果,追問道:“有大礙嗎?”“靜心休養!”老大夫回頭看,病榻上多爾袞睜開了雙目。他小聲說:“王爺不可再勞心,不可再用力,不可再動怒,否則……”濟爾哈朗目光與多爾袞相接,他必須要考慮一個問題了:“如果多爾袞死了,八旗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