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城不是一等一的堅城,曾經被李……自成攻破過!”五六裡外,城頭有微弱的燈火閃爍。燥熱的晚風中,有兩個人正站在一片樹林的邊查看軍情。許義陽聽了李定國的話,哂然一笑,道:“河南的哪座城沒有被李自成攻破過。”李自成在河南擊敗了孫傳庭,奠定了奪取天下的基礎,不過屁股隻在龍椅上坐了幾個月。李定國語塞,好半晌才說:“那是自然,但河南最堅固的城市要屬開封,李自成當年在開封城下陳兵百萬,費了半年時間,最後還是趁春潮掘黃河淹城才攻破了開封。”那些地方太遙遠了。許義陽皺著眉頭說:“先破南陽才是當務之急。”李定國雖然是將軍職,但他才投入大明不久,在軍中沒有一個熟悉的將領。他與許義陽從長沙彙合後一路北上,慢慢成了朋友。好在柳隨風登上兵部尚書後,他終於在朝中有了靠山,鐵甲和兵器陸續到位。“我倒是有個主意!”李定國開口很是謹慎,道:“南陽難攻,如今我大軍已把這裡包圍的水泄不通,破城是遲早的事。”他在軍議中從不多言,大西軍與吳三桂軍曾有過過節,他是新人,理當多聽少說。他有什麼想法喜歡給許義陽說,許義陽沒什麼架子,職位又比他低,更重要的是,許義陽是蕭之言的義子,很方便把他的想法轉告主帥。“清廷在河南最有威脅的是勒克德渾的騎兵,常來騷擾,讓我等無法集中兵力攻城。鎮西王不願與清虜騎兵決戰,我大明騎兵戰法未熟,不是清虜騎兵對手。如果吾等能引誘勒克德渾騎兵踏入埋伏一舉擊潰,不但南陽可下,河南全境各城守軍都將會失去戰意。”許義陽雙目一亮:“我也有這個想法,但勒克德渾狡猾的很,隻怕南陽城破他也不會踏入陷阱。”李定國沒有立刻答複,他用皮靴在軟草中磨蹭了許久,才說:“主意還需落在鎮西王軍身上。”“鎮西王軍?”英雄所見略同,許義陽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果然是個好主意!”他興奮的搓了搓手,說:“你我這就回去,向義父獻策。”李定國抬頭看看星空,銀河中斑斑點點,他笑笑,說:“今日時候不早了,你去與蕭將軍說吧,我還要回本部兵營中巡視一圈。”許義陽一把拉住他:“李將軍,這是你的主意啊!”“誰的不一樣,就怕鎮西王知道是我出的主意,事情反而不好辦了!”軍功不是那麼好拿的,他把功勞獻給許義陽比留給自己更受益。兩人回到大營,已是亥時過半。在夏日酷暑和蚊蟲的夾擊下,軍中多數士卒還沒有入眠。中軍親兵在軍營中巡察,禁止兵士喧嘩,檢查的各地崗哨。許義陽來到中軍大營外,見大帳裡的燈火還是亮著的,他略一猶豫,還是往裡麵走去。他隻是總兵職,南陽城外的明軍中有蕭之言、金聲桓和李定國三位將軍,但他才是明軍中的二號人物,光自由進出中軍這一條,就是誰也比不了。因為,他是蕭之言的義子。當然,並非每個人都這麼看,金聲桓和弓辰都有不同的觀點。門口的親兵都認識許義陽,有人往裡麵稟告,侍衛直接放行。許義陽掀開門簾走進大帳。“義父!”蕭之言頭也不抬,忙不迭招手,道:“你來的正好,鐵炮已經轟了三天,城內守軍仍然凶猛。我準備明日從南城和西城方向挖地道攻城,你看如何?”若論不受束縛的騎兵突襲,大明軍中沒有人能比得上他,但攻城戰實非他所長。許義陽在軍中地位高,也因為蕭之言信任他,經常采用他的策略。但軍中主帥不是能力強就能坐上去,這個位置有多重意味,資曆、戰績和關係,缺一不可。左若、逢勤和蕭之言都是追隨翟哲幾十年的老臣。翟哲寧願把河南戰場交可能不合適的蕭之言,也不會任金聲桓為帥。“好啊,去年攝政王正是用地道攻破了揚州城。”許義陽來到義父身邊坐下,迫不及待說:“剛才,我與李將軍前去查看軍情,李將軍想出一個可一戰定中原的策略。”“什麼法子?”蕭之言放下手中的布營圖。“誘勒克德渾前來襲營!”許義陽聲音乾脆。蕭之言搖頭道:“想法是好的,我看勒克德渾隻會在周邊虛張聲勢,瞅準機會截幾批糧草,不敢冒險襲我大營。”許義陽問:“如果鎮西王撤兵呢?”明軍能在南陽城下大破清兵,吳三桂的騎兵功不可沒。在那場大會戰中,正是因為吳三桂的騎兵加入戰局,勒克德渾抵擋不住,率騎兵遠遁。僅僅以湖廣明軍的實力對清兵雖然有一定優勢,但遠沒達到可以碾壓清廷河南軍的境地。“讓鎮西王撤兵?”蕭之言猛一拍大腿,叫道:“好計!”然後,他又迅速搖頭作出決定:“此策不可行!”他前後的反應甚是奇怪,許義陽忍不住問:“為何?”“你不知道啊!”蕭之言苦笑,“漢中監軍夏允彝給我傳來密報,南陽大戰後,鎮西王早就想把他的騎兵調回去了,我這邊一鬆口,那一萬騎兵很可能弄假成真,走了之後就不回來了。”他見許義陽麵現出驚色,提醒道:“許多事情不想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鎮西王雖然派一萬騎兵來助我,但他們未必期盼我打勝仗。”“原來如此!”許義陽恍然大悟,“難怪他們不參與攻城。”“他們是騎兵,有借口不參與攻城啊!”蕭之言很無奈。許義陽一時沒了主意,他這個層次接觸不到許多內幕,也就是蕭之言把他當親兒子看,才把這等緊要的消息告訴他。他在長沙嶄露頭角,殺伐果敢,創立了名聲。然後又被攝政王調遣平定瞿式鋁叛亂,那簡直是送上門來的功勞,但在處理陳邦博問題上還是展現了自己的智慧。但他萬萬想不到,與明軍駐紮在一處的那一萬騎兵竟然如此不靠譜。回到營中,洗漱後躺入帳篷,他想了許久,還是覺得可惜。“沒有鎮西王的騎兵,就擊破不了勒克德渾嗎?”他心中湧出一股熱浪,但很快消散。義父不會同意他的主意,隻需徐徐推進,河南儘在掌握之中,又何必冒險。******明軍在南陽城外攻城十日,眼看城頭的磚石已被鐵炮轟擊成一堆廢墟,但守軍仍然不潰。蕭之言怒了,每日親自縱馬環城督戰,戰事遲遲沒有進展。許義陽和李定國分彆在南城和東城外督本部兵馬舍命奮戰。他到北城外看金聲桓部攻城,雖然也在忙忙碌碌,但總覺得少了一股氣勢——不勝寧死的氣勢。十日後,樊城軍送來消息,攝政王從揚州調集兩千步卒前來助戰,已到樊城,請蕭將軍前來接應。清虜騎兵常在樊城到南陽之間活動,蕭之言命攻城稍緩一日,命李定國前去接人。李定國那日獻策後,一直沒有見到蕭之言的動靜。他不好多問,率本部兵馬前去接應張秋軍。兩日後,他把張秋接到南陽城外,蕭之言在中軍大帳召集諸將,迎接來人。張秋一個參將,本當不起這個龐大的陣勢,但他帶來的東西太珍貴。軍中參將以上武將都到了,分立中軍大帳兩側,不知道攝政王有和旨意到此。雖然南陽遲遲未破,但才打了個打勝仗,不至於被斥責吧。蕭之言治軍不像左若那麼嚴厲,他沒到之前,軍中武將議論紛紛。有人發牢騷說:“吾等攻城十日,未見進展,王爺派來兩千步卒,能有何用?”當下,立刻有人附和。許義陽站在靠前的位置,他聽見喧鬨聲扭頭,看說話那人是金聲桓的部下,按捺不住,出列斥責道:“若是我等攻城得力,取下南陽,也就不用王爺憂心派兵前來助陣了。爾等不知羞恥,還敢在此大言不慚。”他的身份可以說這樣的話,但除了蕭之言那樣的主帥,軍中很少有人會訓斥彆人的部下。因為,但凡是獨領一軍的武將,都有些護短。幾個參將被當頭棒喝,止住了嗡嗡聲。金聲桓果然忍不住站出來說:“許總兵好大的的威風,南陽不克,看來是因為我部將士懈怠了。”許義陽挺著胸脯道:“攝政王派軍前來助陣是好事。隻需問心無愧,何必介意!”金聲桓冷笑道:“好個問心無愧,你不妨把話說明白!”許義陽張口欲接話,門口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帳外親兵呼叫:“蕭將軍到!”蕭之言大踏步走入大帳,直入主座坐下。張秋手捧木盒緊隨其後。帳中安靜下來,張秋站在蕭之言身前,朗聲宣布:“奉攝政王命,賜腰刀於將軍蕭之言,統領中原戰局,若有不聽號令者,臨機處置。”他拉開木盒的蓋子,身後的親兵上前拖著木盒,他伸手取出一柄黝黑的腰刀,雙手呈向蕭之言。蕭之言起身雙手借住,恭敬擺放在案頭。金聲桓看的清楚,心頭一陣黯然,無論他再怎麼費心機,注定與主帥的位置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