劄克善伏在馬背上拚命拍打戰馬。為了減輕負重,他連皮靴也蹬離,五六裡路外蒙古輕騎追兵密密麻麻,他的突圍是親兵拚死換來的。草原一眼不見邊際,劄克善發出粗重的喘息聲,他一定要逃出去。被第二波輕騎撞擊後,戰場的形勢就已明朗,運糧隊是肯定保不住了。身為鑲紅旗的牛錄,劄克善並不畏懼戰死,但他必須要將運糧隊被伏擊的消息告知嶽托貝勒。河套草原是漠西大軍的生命線,每十天一支運糧隊從此經過,卑微如他也知道,若不能保證河套安全,漠西的大軍將要迅速撤回。“駕!”劄克善取出腰間匕首刺入馬脖頸,鮮血染紅鬃毛,那是他最心愛的戰馬。戰馬受疼,瘋了一般的奔跑,差點將他顛落,劄克善抱緊馬脖子死命將自己固定。追兵的距離逐漸被拉開,這場追逐才開始,至少要撐到天黑他才有機會擺脫。俯身時,劄克善隻能看見地麵的綠草迅速向後倒退,頭腦有些眩暈。一刻鐘之後,他確認已將追兵甩遠,抬起頭確認方向,差點一頭栽落馬下。迎麵五六十裡外,一直騎兵扇形向他包抄而來。“完了!”劄克善猛然勒住韁繩,戰馬抬起前蹄爆發出憤怒的嘶鳴。(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穩定)他調轉馬頭揮刀衝向追擊的蒙古輕騎,像扔進水麵的石塊濺出一片水花後歸於沉寂。追殺了最後一人,蒙古騎兵舉刀朝天歡呼。迎麵草原出現的正是蕭之言的人馬,土謝圖汗騎兵完美的表現讓他們無事可做。草坡底部,一千蒙古騎兵包圍看管民夫和馱馬隊,其他人在打掃戰場。負傷的女真人的儘數屠殺,土謝圖汗不留一個俘虜。蕭之言命漢騎分成兩隊駐紮在戰場之外,催馬上前向土謝圖汗致意。戰鬥已經結束,不再需要漢騎動手,打掃戰場繳獲財物,獲得的戰馬、甲衣和糧食都歸漠北蒙古人所有。女真騎兵的屍首幾乎被扒的光溜溜的,他們的盔甲和利刃讓漠北蒙古人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聲。半個時辰後收拾完畢,騎兵驅趕民夫將這些屍首埋入草原深處。土謝圖汗將蕭之言召過來,問:“這些糧食和民夫如何處置?”“全憑大汗做主!”蕭之言態度恭謹,詫異他有此一問。土謝圖汗露出尷尬之色,說:“我們沒辦法將糧食運過黃河。”蕭之言恍然大悟,漠北蒙古人沒有船隻,人可以泅馬渡河,糧食沾水很快會黴變。“大汗願意將它們交給我們?”“可以,但我要換兩萬個鐵箭頭。”自從見到車臣汗從土默特人那裡得到的好處後,土謝圖汗垂誕三尺,在漠北,鐵製兵器意味著實力。蕭之言露出為難的表情,說:“這個我無法做主!”“一萬個!”土謝圖汗忍痛降價,這些糧食的價值可不止如此。蕭之言看向近千匹馱馬,這些馬不能成為戰馬,蒙古人也不怎麼瞧得上眼,但在大明僅僅這些馬匹的價值就遠超過一萬個鐵箭頭。他相信翟哲不會拒絕這筆生意,點頭答應說:“若是如此,我就大著膽子替千戶大人將這批糧食收下了。”土謝圖汗知道這筆生意自己吃虧,但這些東西一個時辰前還是女真人的。他損失了不到三百人,換來了八百套女真騎兵的裝備,還有一萬支鐵箭。“民夫你們不需要嗎?”土謝圖汗還想談生意。蕭之言看向騎兵包圍漢民,臉色陰晴不定,片刻之後咬牙說:“我也無法保證他們不會逃走。”這句話決定了那些人的命運,掙紮之下蕭之言不想因為自己的一點仁慈留下隱患。入草原十幾年,他殺過馬賊,殺過女真人,也殺過蒙古人,直到一個月前他從未舉刀向降卒和民夫,為了這場大戰他改變了很多。天色變黑之前,大草坡下一切都被打掃乾淨,血跡隱藏在綠草從中,隻有走到近前才能看見。蕭之言分兵將糧隊押向漢部隱藏的渡口。民夫被蒙古騎兵押送向東方君子津渡口下遊的黃河岸,那裡的水流最湍急。蒙古人和漢騎兵分兩路分彆監視河套草原東西方向兩個渡口的動靜。女真運糧隊一路有人接應,想讓消息完全不泄露根本不可能,明天西岸黃河渡口會發現這批運糧隊沒能按時趕到。三天後,從漠西返回的運糧隊也會詫異在騰格裡沙漠沒有遇見同伴。河套草原將繼續是狩獵之地,他們將在此地儘量阻斷所有的信使,當然隻是儘量。與此同時,數百裡之外的歸化城人心惶惶。土默特人驅趕牧群逃向涼城,商鋪全部關門打烊,一隊隊土默特騎兵從涼城、托克托和和林格爾聚集向城北的大汗兵營集中。漢部兵營也向北移動,在歸化城北和土默特汗帳兵營互為犄角,漢騎精銳儘出,雷岩謙和孟康等人悉數在列。一千汗帳騎兵護送下,俄木布汗在女真人糧草營轅門外麵見嶽托,他現在死也不敢隨便進女真大營。“車臣汗聯絡漠北蒙古起三萬騎兵要來攻打歸化!”“是嗎?”嶽托不像往日般鎮定。他親自坐鎮歸化,沒想到讓這裡的形勢越來越亂。“聽說是因為漠北使團被屠戮的緣故!”俄木布恨意難消。“我土默特隻有一萬騎兵,無法抵擋漠北蒙古的進犯,請貝勒調集大金兵馬與我共同抵禦。”嶽托心不在焉,問:“漠北大軍幾日後到達?我願意為雙方調和。”漠北的反應太迅速了,歸化不可亂,女真在歸化隻有四千兵馬,一千人在托克托草原,三千人在糧草營中,無論哪裡的兵馬都動不得。“兩三日後將至!”俄木布汗話語帶諷,說:“車臣汗答應若是我願意將烏蘭嫁給他的兒子,他立刻撤兵!”。嶽托怒氣湧上臉色潮紅,說:“我會向天聰汗求援,土默特人堅守歸化漠北蒙古也未必就能沾上便宜,必要時我大金兵馬會出動的。”隨後拂袖而去,留下俄木布汗呆立當場。多爾袞大軍往漠西三個月,一點好消息也沒有傳過來,嶽托支撐至今,今日聽見漠北蒙古來襲的消息後心中危機感愈發強烈。回到營寨中,他匆匆寫下兩封書信交由信使,一封往漠西,一封往遼東。若漠南起戰事,下一批運糧隊恐怕不能按時出發了,給多爾袞留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兵營內糧草堆積如山,嶽托又巡視一遍才安心。一路上,他將漠南近來發生的事情在腦海中仔細梳理了一邊,突然打了一個寒戰,迅速回到帳中又取筆墨,龍飛鳳舞般寫書信一封交由親衛蘇衝阿。“連夜送往漠西大營,親自交由多爾袞貝勒。”三十幾騎連夜奔向河套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