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口西口並聞於世,翟哲在張家口混跡過數年,這還是首次踏入殺胡口的土地。東口人一向瞧不起西口。東口道路便利,臨近京師,集鎮繁榮,商號林立。殺胡口雖也有商貿,但走西口在山陝人的腦海裡,首先想到的是成群結隊,衣不蔽體的難民。每當山西饑荒時,成千上萬的流民出塞逃往草原給土默特人當牧奴,大明與草原毗鄰的群山中也暗藏些小道,這些人雖不是全都從殺胡口出塞,但從這裡出塞的人最多,也造就了殺胡口的名聲。入關後,寧盛陪翟哲在殺胡口內四處走看。進了殺胡口的關門,殺胡口堡緊靠集市邊的山崖而立,山崖下蒼頭河由南而北穿越而過,形成一條長千丈,寬百丈的狹長地帶,集市就建立在此地。地形所限,這裡的集市與張家口比要寒酸的多,商鋪的數量隻有張家口的兩成左右。殺胡口首先是個軍堡!翟哲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都說東口多商號,西口多流民!寧盛一路給翟哲講解:“這裡看起來不大,每年流通的貨物可不少,歸化城的八成的物資都從此地出塞。”“和林格爾馬賊一直很猖獗嗎?”西口對翟哲來說還是陌生之地。寧盛點頭,說:“從殺胡口往歸化城這條道路每年死的人都要成百上千,一半是餓死的饑民,還有一半就是商號護衛與馬賊廝殺所至。單獨一家商號是不敢走商隊出塞,每每都是數家商號結伴而行,護衛數百人。有些東家與土默特人熟悉,還能請到蒙古騎兵護衛。”翟哲點頭,又挨個詢問殺胡口內的商號。這裡以太古的李家和潞州的曹家最為有名,正是俄木布留下的書信所指。李家主營糧茶,潞州的鐵礦天下聞名,曹家主營鐵器。“曹家和李家都還沒有找上你嗎?”寧盛解釋道:“曹東家和李東家都回鄉度春節去了,留守的掌櫃來說,說過幾日就來拜訪。”又輕笑了一聲,借此機會順口說:“我到的時候,口裡隻有德翔魁的少東家在,沒他的幫忙,商隊入關恐怕沒這麼順利。”“德翔魁?”“是,少東家叫柳全,是右玉縣本地人,他想找個機會拜會您!”寧盛把意思帶到,入口之後,柳全幫了他不少忙,他也懂得投桃報李。“柳全?”翟哲念叨了一遍這個名字,說:“你讓他明日過來吧!”此次入殺胡口,翟哲的目的就是要選擇合作的商號。曹家和李家實力強大,又有俄木布汗的書信做介,但那隻是他最無奈的選擇。隻怕有一日土默特人重新擁有歸化城時,以曹家和李家與俄木布汗的熟悉,將他一腳踢開,他多年的辛苦就白費了。“德翔魁,右玉本地的商號,有這個實力嗎?”翟哲心存猶疑,舉棋不定。一個二流的商號能將他需要的東西送往草原嗎?元宵節後日,天氣晴朗,陽光的烘培下,屋簷上的冰溜子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大清早柳全就起**收拾乾淨,沒像平日那樣呆在書房,而是早早吃完飯,挑了一件綢緞麵的襖子穿上,帶柳銳往平魁而來,這是他德翔魁難得的機會。(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穩定)平魁才剛剛掛上牌匾,裝飾簡陋,連商號的夥計還有一半借住在客棧,寧盛正準備將周圍的一圈房子全買下來。門口的夥計見柳全過來,連忙往裡通報,這幾日他們也都熟識的了柳全。寧盛出門相迎,翟哲跟在後麵也走了出來。三人碰麵,寧盛簡單介紹,將兩人引進後麵的廂房,自己悄然退了出去。為商者當懂得察言觀色,從見麵起,翟哲的一舉一動都落在柳全的眼裡,他實在沒想到,這支商隊的幕後主使竟然如此年輕。“鄙號初立,條件簡陋,少東家不要介意!”翟哲伸手給柳全示座。寧盛親自進來上了兩杯茶,又退了出去,小心謹慎的人就這點好處,知進退,這裡暫時還沒有他的位置。“能夠拜會東家,萬分榮幸!”柳全揭開茶杯,目光掃過漂浮的茶葉,輕輕皺了皺眉頭。平魁初立,寧盛整日忙的上氣不接下氣,等翟哲到了又一直陪同,接客用的茶葉也沒有,隻好取了準備賣給草原人的磚茶。翟哲沒注意柳全的舉動,單刀直入說:“少東家的恩惠,寧盛和我提前過,我此次入口就是找個能合作的商號。”一點圈子都不兜,柳全猝不及防,頓時懵住了,商號之間的談判哪有如此,至少彼此之間先要相互熟悉了解。“我提供草原的馬匹和皮毛,需要大明的糧鐵。”糧食和鐵器都是大明的禁品,柳全暫時沒有著急接話。翟哲又說:“鐵器倒是不急,但米粟,二月我至少需要兩千石,今年我至少要一萬石。”“兩千石?”柳全一驚,從寧盛給他透露消息,德翔閣就在暗中收購右玉縣的米粟,但也沒想到翟哲要的這麼多,這麼急。“不錯!”翟哲點頭。“和林格爾的馬賊,”柳全還想打探翟哲的底細。翟哲打斷柳全的話,說:“出塞後,商隊的安全你無須擔心!”這是翟哲最大的本錢,柳全的心中咯啶了一下。“是察哈爾部落還是土默特殘部?”柳全用食指輕輕敲打桌麵,他在猜測翟哲的背景。殺胡口外的蒙古部落隻有這兩個,若是土默特殘部怎麼會找上自己?難道察哈爾人也學會了與漢人相處?“三天!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翟哲伸出右手的三個手指頭,說:“你無須倉促之間做決定。”“不用考慮,這筆生意我做了!”柳全抬起頭來,目光清澈。這樣的機會他怎麼會錯過?就算是賠錢,賭一次也是值得的。草原局勢變動之後,柳全就在等待機會,要做就做魁首,無論是張家口還是殺胡口都不缺敢冒險的人。“如此甚好,馬價和糧價,你和寧盛商量。我們的馬都是健馬!不像察哈爾人的市賞!”說完這句話,翟哲忍不住笑了幾聲。悅耳笑聲停下之後是冰冷的警告,“二月初,我要米粟出塞。你若是做不到,就不要逞強,不要到最後連朋友也做不成。”翟哲對柳全的實力還是有所懷疑。“東家放心吧!”柳全滿口答應,腦子裡卻閃現出“與虎謀皮!”四個字。二月份,從打通關係到運送貨物,以德翔魁的實力,時間已經很緊了,但走西口經商,哪一趟不是冒險。兩人再閒聊幾句,柳全著急辭彆,當日午後即離開了殺胡口,直奔大同。元宵節已過去,殺胡口的集子裡一日擠過一日,得到消息的各家商號東家都陸陸續續返回找機會拜會翟哲,隨之而來是各種的消息。翟哲才知道年前己巳之變給大明造成的傷害,那是給虛弱的病人身上狠狠的捅了一刀,再難恢複。薊遼總督袁崇煥被下獄中,到現在尚未定罪,但從坊間流言蜚語來看,結果會很不好,聽說罪名很可能是暗中投敵,那就是難逃一死了。更麻煩的是與山西一河之隔的陝西民變愈演愈烈。陝西旱災大饑從前年就開始了,少數斷餉的邊軍也參與其中,朝廷一直剿撫不定。女真入寇京師時,又從陝西三邊調了近萬人馬進京勤王,各地防務空虛,民變已不可遏。更可笑的是勤王的人馬到了京城無糧無餉,一哄而散,事後朝廷追罪,將以總兵為首的數位將官係數斬首,逃回陝西的有些官兵畏罪,直接加入了民變軍,陝西局勢徹底糜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