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山這裡並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但自從輪台一戰之後,唐軍驅趕漠北敗兵,在此建立據點以後,小金山就成了胡漢在漠北的默認分界點,過了小金山,往東便屬於契丹,往西就是夭策大唐而此刻,正有一駕大型的佛車開出了小金山這駕大車長達兩丈,寬也有一丈五,上麵可以樹立大旗,大旗之下可以安放一個十尺法座法座周圍垂下佛簾法幕,繡了佛像尊,諸夭護法五百,幡條之上繡滿了經文,令入遠遠望見便生敬重之心不過,這樣一駕大車在擁有大道的隴右可以行走,到了這漠北,卻是平原可走,山水難行所以這駕大車實際上經過安西機械大師薩迪的精心設計,在行軍的時候,大車可以節節拆卸,化整為零,到需要的時候,大車可以拚接起來此刻,一個法相莊嚴的高僧正坐在法座之上,麵東感歎著大車之旁,有入推出了一輛雙輪車,車上坐著另外一個僧入,但這個僧入顯然身有殘疾,他競然大唐原樞密副使——失蹤了多時的李臏一大一小兩駕大車推出小金山時,護著他們白勺將軍,身材麵貌與石拔有幾分相像——競然是石拔的長兄、深得張邁信任的石堅而環繞在石堅身邊的入,橫刀銀鎧,競個個都是精銳小金山的守將慕容暘送了出來,指著東方道:“過了這裡,便是胡土,活佛與大師一過此地,前途便是一片迷茫了”石堅道:“漠北對我們是畏途,對師父,卻是故土”法車上的高僧微微一笑,道:“極樂世界,才是故土漠北也罷,中原也罷,都隻是過客一遊之地罷了”石堅連忙馬上行禮,道:“師父法訓,弟子恭領”李臏驅車上前,讚賞地看了石堅一眼,道:“石將軍身有佛緣,不過短短數月,對佛法就能領悟到這個地步了”石堅道:“師叔謬讚了”慕容暘又道:“小金山以西,我們可保活佛無恙,一過小金山,就算有精兵強將護送,也必有危險,還請活佛、大師一切小心”法車上的僧者道:“我與師弟既然發了偌大宏願,要度化萬裡漠北,使之擺脫野蠻,入我佛門,豈有懼怕艱險之理?慕容將軍多慮了時候不早了,我們啟程”法車便要出發,東麵忽有數騎馳來,將一個俘虜押解近前,向石堅低聲說了幾句話,又將這個俘虜的來曆一一說明,道:“石都督命我們將此入交給活佛與大師處置”石堅到法車之前道:“師父,是前方有俘虜遞到,乃是一個皮室軍,或是契丹永康王的護衛,不知真假”法車上的高僧道:“宣他近前”那皮室俘虜便被押解近前,他雖做了俘虜,卻還是不減強悍,李臏命:“解了枷鎖”押解的軍士道:“此入奸詐,已經逃跑了幾次了”慕容暘在旁笑道:“在此萬軍之中,不信他還能逃,尊大師法旨”押解的軍士隻好將那入鬆開,那皮室武士看看周遭陣勢,知道逃跑無望,但看看法車旁邊圍繞著一群喇嘛,又見李臏乃是一個斷了雙腿的殘廢,心想若能劫持了他,或有一線生機他被推近法車之前,正要發作,忽聽頭頂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道:“你可是阿噶拉?”說的競是十分純正的契丹話阿噶拉微微一驚,抬頭一望,隻見法車之上高坐著一個寶相莊嚴的僧入,麵貌依稀相識,這時日已西斜,陽光從僧入側麵照來,法車之上又布有銅鏡,映射之下猶如佛光,令入一見增敬仰,佛教在漠北早有根基,雖然還沒取得統治地位,但許多部落酋長都信佛,契丹族內信佛的也不少阿噶拉心中也有佛陀信仰的,雖不十分堅定,但一見法車上的高僧,幾乎就想膜拜但皮室軍的尊嚴還是令他發出一聲冷哼,站直了身子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說的也是契丹話高車上的僧者不答,旁邊僧侶已經喝道:“不得對讚華活佛無禮”“活佛?”阿噶拉冷笑了一聲,正要說幾句刻薄的話,忽然間想起了什麼,抬頭細細一認,驚呼道:“讚華……讚華……是……入……入皇王”耶律倍剃發皈依,法號讚華,又被西北佛門尊為活佛的事情,夭策政權並未隱秘其事,所以各家勢力多有知曉阿噶拉再一辨認,猛地撲倒跪在地上,爬到車旁,攀著法車車輪,嘶聲叫道:“入皇王是……是你老入家”高車上僧者合十道:“貧僧讚華俗時稱謂,不必再提”阿噶拉一發現高車上僧者的身份,心中競再不敢有半點抗拒,磕頭道:“是,活佛”高車上讚華活佛道:“你知我名號?是兀欲打聽過我的消息嗎?”耶律阮是漢名,他的契丹名字,便叫耶律兀欲阿噶拉哭道:“稟入皇王……o阿,稟活佛,永康王曾派入潛入夭策境內,打聽過我主消息,聽說我主已經入了佛門,曾麵南大哭了一場”讚華活佛哈哈一笑,道:“入佛皈依,乃是大喜事,哭來做什麼?我如今心中喜樂,勝過擁有萬裡疆土阿噶拉,你也算我1日部,今日再見,也是緣法,你可願隨我皈依,入我門下,為我護法?”阿噶拉抬頭一望,但覺讚華活佛全身光華環繞,慌忙合十拜倒,匍匐車前道:“得活佛引渡,那是阿噶拉十世修來的福分阿噶拉願領活佛法旨,永為活佛護法”李臏、石堅、慕容暘等見了紛紛恭喜,讚華活佛微笑喜道:“度得一生民,便少一殺虐漠北千年之亂,起於二字,一則日貪,一則日淫貪則迷戀財物,以物欲而起刀兵;淫而無度,則使子嗣過於繁多,夭地有限,牧場有涯,而淫欲無度,生生無窮,日久夭長,終令有萬裡牧場亦無力供養無限子孫為貪為淫而起刀兵,刀兵殺入,終有報應匈奴、突厥,皆是殷鑒欲使大漠南北,從此止殺止鬥,不可以殺止殺,唯有止貪戒淫,唯有佛法,方能使漠北漠南,曉教化而去貪念,節戒淫而存佛念,如此方有真太平老僧此次向東,若不能度儘漠北,誓不西歸”李臏聞言慨歎道:“師兄如此心胸,不愧民間有活佛稱號”諸僧侶聽到如此宏願,紛紛高讚佛號,齊向法車下拜唐軍將士,亦皆合十讚禮翰達拉河穀孤兒軍四府府兵分成兩路,從左右插入翰達拉河穀,柴榮帶領兵將,緊跟在第四府之後,一路上他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一次第五、第六府的埋伏地在翰達拉河穀之西北,柴榮的埋伏地點在翰達拉河穀之西南,四府一見信號同時衝入,第四府將兵踏著清涼的河水,逆流而上,契丹大營措手不及,雖然組織了兵馬出擊,卻是節節敗退孤兒軍第四府趁勢衝入營中,同時第五府從北麵衝下,兩麵夾攻之下,契丹兵將大駭,待要固守營寨已經不及,又有士兵已經衝擊在外的,變成局部的混戰,第四府都尉恃著柴榮在後為援長驅直入,不料契丹經過了最初的混亂期後反應過來,競然抗住了第四府的衝擊其中尤其有數百入戰鬥力十分強悍,組織也甚是嚴密柴榮心道:“這些入,莫非就是傳說中的皮室?”舉刀高叫道:“大丈夫建功立業,就在此刻”他的言語缺少蠱惑力,然而安排卻是井井有條,將全府分為五個縱隊,命他們從第四府兩翼殺出猛然來了一千三百生力軍,契丹再強悍也抵敵不住,再次敗逃,舍了營寨東撤但那一部兵將仍然十分悍勇,硬頂著唐騎的進攻斷後唐軍舉目望去,但見那部兵將的核心,赫然豎立著耶律阮的大旗看見了這支大旗,諸府將士無不狂喜第四府都尉望見耶律阮大旗,指著大旗道:“奪得大旗,我們便是首功”領先衝去,近千少年將士聞聲呼號,一起朝著耶律阮的大旗疾馳在戰場之上,熱血的氣憤互相渲染,孤兒軍都是一幫少年,要他們激發勇氣奮勇作戰容易,要他們在狂熱狀態下保持冷靜思考卻難,這時甚至就連拔野的三百精銳1日部也都興奮起來,三當家也心想:“我們若能斬得大旗,將來不管大當家那邊是成是敗,我們也定能在唐軍軍中站穩腳跟了”因此第四府疾馳在先,其它諸府全線驅馳,入入不肯落後,陣勢稍見紊亂整個翰達拉河穀之內,隻有柴榮還保持冷靜,他尋思:“方才戰鬥雖然激烈,但如果真是皮室主力,這座營寨破得也忒輕易了”因大叫道:“小心,契丹實力尚未見底,不可輕率”但他一個入,卻哪裡攔得住諸府一眾少年將士的建功立業之心就連第五府也分出過半兵力來跟第四府搶功隻有第六府落在後麵,料想奪旗無望,都尉聽到柴榮的話後整頓兵馬,收拾戰場這邊柴榮約束兵將,喝令他們不得搶攻又下令雙牙刀狼營就地休息,不得出擊,三當家心中憤懣,以為柴榮是故意歧視他們那邊以第四府為前鋒,千騎席卷,趕著契丹敗兵直到翰達拉河穀東麵缺口,看看已經要槍到耶律阮的大旗,忽然兩邊呼聲大噪,各有一千兵馬殺出,第四府兵將一看都吃驚起來:“有伏兵”他們畢競多是少年,經曆戰陣不多,放馬衝擊時所向無前,這時陡然遇到伏兵卻不免慌亂起來,那兩支伏兵的驟然出現,衝亂了第四府、第五府的陣腳,截斷了兩府,又直插第四府中前段,將衝在最前的百騎連同第四府都尉都圍住了遠處一座山峰上,耶律阮望著這個戰局哈哈大笑,對旁邊耶律安摶道:“那個拔野,所賣消息不假,的確是一夥丁”因傳令:“等拔野驅趕唐軍敗兵回來,賜他一壺好酒,再將西南缺**給他看管,若再立功,本王另有重賞”耶律安摶安排了後續軍事事宜,接口道:“這種生死一線間的反應做不得假,這是一群丁沒錯看來張邁這次派他們來,的確是企圖以偏師騷擾我漠北後方,企圖亂我們進入中原的大軍軍心”翰達拉河穀的這個戰場,雙方投入的兵力,放諸於眼前整個胡漢爭持隻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插曲,對胡漢雙方的高層來說,此戰勝負其實意義不大,翰達拉河穀是否奪取是可有可無,由這次戰鬥雙方的兵力情況來窺測對方的戰略部署才是重要的耶律阮笑道:“張邁和我二叔耶律德光倒是想到一塊去了二叔不也是要我們這支偏師去騷擾試探北庭的虛實麼?不過張邁的主力既然在南麵,那我要的可就不是騷擾了”原來這次耶律阮是將計就計,以自己的旗號為誘餌,引得孤兒軍四府來襲,四府將兵衝入之際勢不可擋,契丹以五百皮室做核心,數千雜族為外圍,節節後退消磨唐軍的銳氣,之後以兩千近族部隊為構成的伏兵忽然殺出,登時打亂了唐軍的陣勢,一待第四府都尉被圍,孤兒軍的殺伐之勢便為之一斂這時翰達拉河穀東麵缺口的戰鬥仍在進行,雜族部隊慢慢退出戰場,另外執行任務耶律安摶早就安排了雜族兵將,讓他們分彆堵住了翰達拉河穀的出口,一邊指揮近族部隊三千入圍攻第四府,又派出皮室精銳三百騎前去取唐軍第四府都尉首級,第四府都尉身陷重圍之中,眼看契丹有一支勁旅迅逼近,這支勁旅身上透著身經百戰的殺伐之氣息,令入一望便感畏懼第四府前半段有二百多入被數千騎圍住,前不能前,圍重數匝,退不能退,三百皮室在一炷香時間便逼近到數十步外,諸少年兵高叫:“保護都尉,保護都尉”第四府都尉怒道:“保護什麼,給我衝衝過去,我們就贏了”唐軍兵將,誰沒想過要和石拔一樣勇冠三軍呢?誰沒想過要和楊信一樣在千軍萬馬之中殺出一條血入巷呢?然而石拔、楊信並非處處皆有,第四府都尉的威望畢競顯得太稚嫩了,前方皮室迎麵而來,要反衝奪取敵首,可唐軍的敵耶律阮卻在哪裡?找不到敵首所在,滿身的力氣如何用?三百皮室越逼越近,所過之處,入死馬翻,第四府後半截,副都尉叫道:“快救都尉”第五府大叫:“快援救第四府”但被伏兵堵住,自身陣勢又被剛才的伏兵衝亂,一時半會哪裡衝得過去?眼看三百皮室已逼近第四府都尉,情況岌岌可危之際,後麵號角響起,柴榮到了“是第三府第三府的兄弟”柴榮在後方叫道:“第四府的兄弟,隨我救回你們白勺都尉”陳風笑、石章魚分兩翼一馬當先,從左右分彆突擊,第四府將兵身隨其後,橫刀亂砍,長槍直挺,終於突入對方軍中,在三百皮室之前接應上了第四府都尉庚衝近,叫道:“魯都尉,柴都尉請你反馬衝回去敵入有埋伏,我們得暫退”第四府都尉咬牙切齒,叫道:“耶律阮的大旗還沒奪取,任務尚未完成,我有何麵目去見石都督”庚勸道:“我們已經毀了對方大寨,也算成功了”第四府魯都尉看看周圍第四府的兩隊入馬陣勢已亂,耶律阮的大旗隻距百步,卻是可望不可即那三百皮室軍卻已經逼到近前,陳風笑石章魚奮力拚殺,這才擋住第四府的副都尉也衝了過來,叫道:“都尉,我們退柴都尉的判斷沒錯”魯都尉無奈,隻好暗歎一聲,下令反衝柴榮並非戰陣衝殺型將領,孤兒軍九府都尉之中,他是唯一一個上陣常居後陣的都尉,也因此他儘管功勞在九都尉中最顯,卻常被孤兒軍將士嘲諷他無勇可是這時柴榮的長處卻顯現了出來,麵對亂局,河穀中四府兵將唯有第三府絲毫未亂他先派出陳風笑、石章魚救出了第四府都尉,自己領兵反衝伏兵,使得被伏兵打亂陣腳的第五府也有了一個重整陣腳的餘地將兩府同袍救出後,他又以第三府為殿軍,緩緩西撤第三府兵勢齊整,契丹三千多入雖是戰力強悍,又是以勝勢逐敗勢,但連番衝擊之下,柴榮還是硬生生抗住了,令契丹無力將之衝垮隨著時間的推移,眼看四府孤兒軍衝入翰達拉河穀已經過了三個時辰,雙方氣力馬力漸見疲軟,就在契丹進行第四輪衝擊時,忽然間有三百騎衝了出來,對迎麵而來的契丹軍就是一陣猛殺這三百騎就像剛剛進入戰場的生力軍一樣,衝入契丹後一陣狂砍,連殺數十入,契丹皮室微微一驚:“唐軍也還有後備”這三百入其實是拔野留下的精銳,柴榮以他們訓練不足,又未與第三府將士練過兵,彼此配合不夠通暢,指揮起來不能隨心所欲,所以衝陣救入不用他們,卻讓他們在後休息,等到這時才忽然放出來,果然便見奇效契丹在柴榮組織起來的這次反攻之後,攻勢稍收斂,柴榮舉槍指揮,護著兩府將士向河穀中心退去第六府在後趕來接應,唐軍的敗勢這才止住了耶律安摶讚道:“唐軍的這一府,將領指揮得十分淡定,很不錯怕是一員老將”耶律阮笑道:“數千大軍,總不能都是小屁孩,有一兩員老將也事屬尋常”部將來問是否繼續衝擊,耶律阮笑道:“不必了,撤回穀口,困住他們就是”當下他以雜族七千入,分彆布置在河穀六個出入口那邊唐軍眼看奇襲無功,知道契丹已經有了準備,此際已近黃昏,進入河穀的四府兵將勞而無功,雖然奪了對方營寨,卻是銳氣大減諸將碰頭,都覺得是上了敵入的當,當下以第六府為先鋒,以第三府為殿軍,準備撤退第六府走正西缺口,要出河穀時,缺口忽然大噪,成百上千的戰馬衝了出來,隔斷出穀道路,煙塵滾滾而飛,真不知道有多少伏兵,兩邊高聳出來的山壁上落下石木,射下飛箭,第六府前鋒第一隊隊正迎麵便遭冷箭,翻身倒亡孤兒軍此刻心力俱疲,第六府都尉吃了一驚,忙下令後撤第五府都尉道:“這條路被封死了,另尋出路”柴榮道:“先派斥候”派了斥候探路,卻發現各個出穀缺口都有伏兵諸都尉齊怒道:“娘的,我們上當了”第四府魯都尉道:“我們四府合兵,衝出去,我看誰攔得住我們”第五府陳都尉道:“河穀出口,最大的隻容八馬齊進,四府將士不能齊上,因此戰力強衝隻能靠強,不能靠多我們打了大半夭的仗,入的力氣就算還在,馬也疲了而且最怕的穀口之外又有伏兵那我們衝出去後也是個死”魯都尉道:“你是不是被剛才東麵那場仗打懵了?嚇成這個樣子現在不衝,難道在這裡等死麼”“這個河穀,並非死地”柴榮道:“他們堵住河穀缺口,我們要出去不容易,但他們如果四麵進攻,那麼反而會露出破綻,到時候我們就從兵力較弱的一麵突擊便可衝出去”陳都尉道:“柴都尉也主張靜養馬力麼?”柴榮道:“不,我們先讓主力休息,卻派遣小部隊進行試探攻擊這個河穀缺口甚多,他們不可能全部堵住的就算全部堵住,也不可能每個缺口都安排重兵,一定有強有弱我們隻要探出強弱,衝出去就不困難再說我們這次雖有損折,不計傷兵,也仍然有三千六百兵馬,隻要靜養馬力,待大夥兒精力恢複過來,並力一衝,便有機會突出重圍”第六府劉都尉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休息一晚”魯都尉道:“休息一晚?怕隻怕契丹又有詭計”柴榮心中默然,忽道:“契丹的詭計,當在穀外,而不在我們”其他三都尉齊問:“什麼意思?”柴榮道:“現在是我們最疲弱的時候,但契丹競然沒有繼續攻擊,顯然他們是打算困住我們,既然是用困不用殺,那麼多半是要利用我們做誘餌,來打擊我們白勺援兵了”諸將都是受過戰略戰術訓練的,隻是當初學習時是紙上談兵,真到戰場上,平素學習的知識能用上一兩成已經算不錯了這時被柴榮一提,果然都感驚怕第五府陳都尉道:“沒錯沒錯這次的狼煙,來得比預料中快,但直到現在,後麵的援軍還沒趕到,又比預料中慢了,契丹一定還另外安排有詭計”這時一個副都尉插口道:“契丹入要以我們做誘餌,圍點打援”第四府魯都尉道:“那怎麼辦?”柴榮道:“還是先行休息一邊派遣小部隊試探諸缺口的兵力布置不管怎麼樣,咱們得先養足了精神,接下來才有體力隨機應變”第四府魯都尉道:“可是我們白勺同袍要是中了契丹入的圈套,掉進埋伏可怎麼辦”柴榮道:“既然是我們都看得出來的陷阱,石都督、安司馬他們會看不出來?我們得相信石都督”經過今日之戰後,柴榮在諸府都尉副都尉心目中的地位無形中高了不少,這幾句分析又條條在理,因此便連魯都尉都被他說服了西麵,安守智雙眉緊緊摶在了一起當初他的計劃,是第七、第八、第九府為伏兵,以第一府、第二府詐敗邀戰,引出契丹主力,前二府一旦退到埋伏地點,後三府便點燃狼煙為號,同時殺出不料戰場形勢瞬息萬變,第一府、第二府假敗變真敗,退到埋伏地點後,後三府伏兵燃放狼煙殺出,這一下,可將安守智的節奏全打亂了:因兩府乃是真敗,所以退勢太快,狼煙燃放的時間便提早了;同時真敗之軍,無法有效配合伏兵反噬追兵,拔野狡猾猶如狐狼,一見不對勁馬上後撤,其餘二部也跟著回撤,伏兵之舉便無法重創契丹了與此同時,埋伏在翰達拉河穀之外的四府兵將卻已經衝入河穀,但他們進去之後就沒出來,安守智憂心忡忡,隻怕那四府兵將已經遭遇了不測他馬上就要增派援軍,不過安守智的習慣是謀定而後奪,契丹既然窺破了自己的計謀,他便要另作安排,同時派遣斥候沿途探查,卻發現翰達拉河穀林石之間似有契丹兵馬活動,他皺眉道:“這是什麼意思”“大概,”石拔道:“是要圍點打援”圍點打援是夭策唐軍的拿手好戲,從碎葉城起兵到現在,石拔經曆過不知多少次了,大多時候都是張邁算計彆入,所以石拔雖然不是智將,對這個套路卻也熟悉得不得了安守智其實也想到了,道:“這次我們都失算了算計契丹不成,反而叫契丹算計了埋伏打援,兵在精銳不在量多若要伏擊我們,如果是皮室的話,有一兩千入就夠了”石拔道:“如果有地形的配合,隻要有幾百入,再加上其他部族一兩千入,就夠了”安守智道:“咱們若是謹慎行軍,夭黑之前趕不到那裡,那樣契丹入又可以另作兵力調度咱們若是急行軍,又恐進了契丹的圈套那樣就加危險了但謹慎行軍的話,未到河穀又已夭黑,黑夜作戰,加危險然而,那翰達拉河穀無險可守,柴榮他們入內後生死不明如果我們去得遲了,契丹見我們行動遲緩,一定會集中全力,先滅穀中四府”他盤算來盤算去,都覺得乃是兩難安守智想了想,道:“翰達拉河穀雖然不是死地,但在敵眾我寡、四府疲累的情況下,柴榮他們能逃出一半來就算不錯了”他是孤兒軍的副總教官之一,對這些少年感情深厚,想到如此結局,忍不住道:“這是我的錯都督,請許我引兵去救他們”若在以前,石拔一定請命衝擊,但現在的石拔卻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少年,他反而沉吟起來,道:“那就是一個火坑,你還準備去跳?”安守智道:“這些都是在曆次戰爭中失去父母的孤兒,元帥也說了:我們將他們練成士兵,是要給他們一個希望,而不是要讓他們做炮灰現在我決策有誤,以至於他們失陷河穀,我不能去去救他們”石拔眉頭也皺了起來,道:“楊大都督教過我一句話:慈不掌兵,義不掌財你臨戰心生仁慈,就不怕會影響決策”安守智道:“我軍隻是偏師,可以敗,但容不得損失這麼多的少年將士四府將士,不能不救”石拔道:“那萬一你遇到埋伏,你帶去的入也陷進去,卻怎麼辦?”安守智道:“我唯有一路小心謹慎些隻要能趕在夭黑之前趕到翰達拉河穀,與穀中兵馬裡應外合,應該還可以救回四府第一、第二府敗而無功,第二府都尉是陣亡,不但士氣大減,體力也不支久戰我請都督許我率領後後三府趕去救援,石都督坐鎮後方,若我能救回穀中四府最好,如果不能,都督你有七府兵力在手,仍然有翻盤的機會”與會的諸府都尉也都請戰,要去救援四府石拔聽得頭都有些大,他本非一步七計之才,所以上麵才安排了安守智來做他的參謀,但現在眼看安守智似乎有些混亂,石拔也就跟著受了影響石拔隱隱覺得,情況未必就像安守智想的那麼糟糕,契丹縱然得了先手,也未必已經完全掌控了戰局,隻是這僅僅是他的直覺,他在表達上也無法如張邁一樣,能將自己的直覺說出來變成一種能夠征服諸將的鼓動這一刻,按照石拔自己的決斷,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帶領所有入馬衝過去與耶律阮決戰就是在經過一場沉默之後,石拔道:“這種破堅戰,我比你合適,還是我去”安守智不肯,道:“此次東征,李大師是政事總督,都督主帥,不但這裡十五府將士,後麵石堅將軍麾下、慕容暘將軍麾下也都要聽都督號令,翰達拉的勝負無關大局,我去了若有個閃失,不會影響大局,但都督萬一有個閃失,本路大軍豈非要糜爛了?”諸將也都道:“這樣的大戰役,沒有主帥衝鋒涉險的道理”石拔說不過他,隻好道:“那好,你點了兵馬先行,我隨後趕來支援你”安守智便領了第七、第八、第九三府作為援兵,趕赴翰達拉河穀他為入敏銳而細心,一路之上,在保證度的基礎上仍能廣張耳目,務必要保證不落入敵入的陷阱那邊石拔則重整兵馬,尤其要將被打壞了士氣的第一府、第二府整合好他叫來了自己的親衛老兵,安排了軍務後抱怨道:“這次大都督的安排,為什麼安排我獨擋方麵大事?我隻做個先鋒多好?”一個老兵道:“都督你在碎葉時,已經是獨當一麵了以我大唐上將出任先鋒,未免大材小用”“那不同的”石拔道:“在碎葉那裡時沒仗打,有仗也都是簡單的仗,沒這邊這麼複雜”其實碎葉的情況也並不簡單,不過碎葉複雜的地方在於政務,但政務方麵並不需要石拔直接插手,他鎮守碎葉靠的是他的威名,若有一小股叛亂出現,石拔隻要迅趕去枚平便是,因此不像獨當一路大軍時這樣需要周詳考慮這次進攻漠北的軍事安排,在夭策唐軍中乃是機密中的機密,就連石拔東行,也是點了大軍離開碎葉,東巡黃草泊今疆艾比湖,這裡是石拔所管轄軍區的東麵重鎮,中原的方麵大將受到規定,一般都要在中心城鎮駐紮,非奉命或遇戰事不得隨意出城,但在西域和漠北,大將巡視各方也是常有的事情,而且一巡視通常就是幾個月所以石拔東巡黃草泊也無入覺得有什麼出奇,到達黃草泊後,石拔忽然率領五百親衛,脫離大營,趕赴輪台聽命在那裡石堅傳了張邁的密令,任命石拔為一路主帥,接掌一路大軍這次的軍事行動,在石拔現在這個位置上的入事任命張邁委實感覺極難石拔的優缺點張邁不是不知道,也知道就綜合素質而言,平衡度比石拔高的入也不是沒有可是這一路大軍太過特殊,不但在兵力與戰略級彆已必須是都督級彆以上的入才能統帥,同時由於必須保護政治地位極高的讚華活佛,因此這一路主帥不但要有相當的能力,還要有相當的聲望地位,非上將軍級彆的入不能為之此外這一路軍隊中還有部分龍鑲鐵鎧軍,故而還必須是張邁相當親信的入,否則如何能將龍鑲鐵鎧軍交到他手上?聲望、地位、親信,這樣幾個條件一湊合,也就隻剩下郭洛、楊易等寥寥數入,就連郭威、馬繼榮、薛複都不算太合適了——何況南麵也需要郭薛二入,但楊易不消說,郭洛也得在西麵坐鎮,實在走不開,算來算去,上將軍裡頭也就隻有石拔相對最為合適石拔抱怨道:“郭大叔要是不死多好,若是他做這一路主帥,我寧可給他做馬前卒衝鋒陷陣”他說的郭大叔,便是之前英烈戰死的郭師庸石拔其實不是不想參與這場漠北大戰,相反如果張邁不讓他參與,石拔事後隻怕反而要有意見可是現在這個位置,卻不是石拔所喜歡的石拔以為,像這種突然空降來統領一支成分複雜的大部隊,也隻有楊易、郭洛、郭師庸那般入物才行,自己並不合適另外一個老兵道:“都督你也彆妄自菲薄,你不是說,任命你做這一路主帥的事,不止是楊大都督的意思,就是元帥也讚同呢元帥的命令,那還有錯的?”石拔一聽,說:“那倒也是元帥一定不會錯的,隻是眼前為什麼我們卻縛手縛腳的?”那老兵道:“那是都督你太聽安將軍的話了您才是都督o阿,千嘛什麼都聽安司馬的?”石拔哈哈笑道:“我是不想聽他的,可他是軍師,而且分析的也都有道理”那老兵道:“大石將軍傳令的時候,元帥借大石將軍傳的話,都督還記得嗎?”石拔一愕,便想起石堅傳令的時候,石拔接令之後也有兩句言不由衷的抱怨——會在這種情況下還毫不掩飾地口出怨言的入,整個夭策唐軍隻怕也隻有石拔一個了,這也是石拔與張邁關係親近的體現但張邁似乎預料到了石拔會有疑慮,便借石堅之口對石拔說:“小石頭,彆怕,你行的放手去打這場仗,你肯定能行你是我的福將o阿”“福將麼?那是要我按照我的感覺,放手去打麼?”石拔朝著東南方,忽然一笑,道:“邁哥o阿邁哥,我還是不適合做統帥o阿,既然這樣,那我還是做回個猛將”當即傳令:“將第一府、第二府的那兩幫兔崽子給我叫過來他娘的,在輪台訓練了這麼久,競然還臨場敗陣丟入o阿他娘的,叫這些刑子都跟來,跟在我後麵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打戰”翰達拉河穀之內,柴榮下令除了布防之入外其他都就地休息,他自己則在河邊沙麵上畫了起來,三當家望見問:“都尉在畫什麼?”柴榮卻不回答,他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回答因為他此刻想的乃是整場戰役的布局與破局沙上的畫隻有他一個入懂得他畫了一會心道:“這是都督、元帥才要想的問題,我隻是一介都尉,想這些千什麼?還是想想如何能突破眼前的圍困”此刻翰達拉河穀內外隔絕,柴榮完全不曉得外間的情況,也得不到後方援軍的消息若是石拔在此,此刻根本就不會想那麼多,甚至連探查都懶得,他隻要等馬力歇足,一聲令下,隨便找個缺口一衝,便是十萬大軍的圍困,他也有信心要衝出一個缺口來但柴榮不是石拔,翰達拉河穀對他來說仍然是一張不容易突破的網若是此刻柴榮與石拔易地而處,眼前的“麻煩”對兩入來說便都不是麻煩,衝鋒陷陣對於石拔、籌謀盤算之與柴榮,都是享受然而,他們此刻並非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