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處刑官的質問,呼延元宸顯然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他心裡也明白,既然管了這樁閒事,那麼便再沒什麼可說的,隻能一管到底,他目光向周圍掃視了一圈,忽然掄起手中寒光閃閃的短劍,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騎兵飛擲過去。那騎兵猝不及防,直到短劍的鋒刃擦著自己的臉頰飛過去,才嚇得屁滾尿流從馬背上跌下來,呼延元宸本就沒有要傷人的意思,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也不再管那騎兵,展開輕功,就這麼帶著寧淵一躍上了馬背,然後將寧淵放在自己雙腿間護好,一抖馬韁,就要突圍而去。“愣著乾什麼,還不快上!讓這妖物逃了,咱們都沒有好果子吃,快上!”處刑官哪裡能容忍到嘴的肥肉就這麼飛掉,氣急敗壞地開始揮趕著身邊的士兵,不過那些士兵顧忌呼延元宸的到底是膽怯了幾分,也就是這一刹那的功夫,呼延元宸已然駕馭著馬兒一個高躍,居然就已經闖到了人群外圍,接著馬鞭一揮,夾雜著一溜煙的塵土揚長而去。寧淵伏在呼延元宸懷裡,腦袋抵著他結實的胸膛,硬邦邦的不怎麼舒服,卻感覺很穩當,想來是呼延元宸顧忌他大著肚子,怕他顛著,並沒有直接將他放在馬背上,而是用一隻手將他托起來了些。耳邊聽見的,除了極速前進的獵獵風聲,還隱約有零星的呐喊聲與叫罵聲。寧淵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發現呼延元宸是在直往城門口而去,看樣子是要直接帶著他出城。菜市口離華京城的南大門很近,策馬直奔之下,不過半刻鐘的功夫就到了。正午時分,入城的人並不多,看守城門的士兵們也大多吃飽了正在躲懶打瞌睡,等呼延元宸策馬仿佛一道閃電一樣從城門口竄出去時,門邊的幾人彆說盤查或者阻攔了,甚至都沒有幾個人回過神,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到了城外地勢開闊之處,馬兒更加撒開了梯子狂奔,沒多久,就連華京城恢弘的城牆都變成了遠處的一個小點。到這時,呼延元宸才拉著馬兒將速度降下來,卻沒有停,反而繼續小跑著前進。寧淵動了動腦袋,將臉從罩在身上的麻布裡探出來,啞著聲音問了一句,“你要帶我去哪裡。”“前麵不遠的安遠鎮。”呼延元宸目視前方道:“我在那裡置過一處隱秘的宅子,也沒有旁人知曉,帶你過去倒也安全。”寧淵望著他堅毅的表情和棱角分明的下顎,想了想,又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這是他目前最疑惑的一個問題,這一世的他對於呼延元宸來說,分明是個陌生人,而以呼延元宸的身份,居然會冒著大不諱來搭救他這樣一個陌生人,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要知道這樣做所帶來的後果,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大夏皇子跑來大周劫法場,如果罪名坐實了,兩朝也許不會因此開戰,但無論是在大周還是在大夏,他呼延元宸都不會再有立足之地。於大周,劫法場等同於謀逆,是恕無可恕的大罪,而於大夏,寧淵可清楚得很,大夏那邊還巴不得呼延元宸一輩子不回去呢,肯定會借題發揮,給呼延元宸安插一個不小的罪名。“你要問我為何,可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何。”呼延元宸終於落下了眼睛來,卻給出來一個讓寧淵十分無語的答案,“或許我是中了你的妖術,讓我非得這般救你不可,也猶未可知。”“你若覺得我是那類會使妖術的妖怪,胡亂將我仍在路邊就行了。”雖然看出來了呼延元宸剛才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可寧淵心中還是有些發堵,將頭偏開道。“那可不行。”呼延元宸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既然已經救了你,便沒有胡亂把你丟在半路上的道理,何況就算我現在將你丟下,你覺得後邊那些追兵便會就此放過我嗎。”他抬起一隻手,用力將寧淵偏過去的腦袋重新按回胸口,“你便好生呆著就是。”寧淵被他胸膛磕得臉疼,卻抿了抿嘴角,沒有再說話,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在極有節奏的馬蹄聲和風聲中間,呼延元宸似不經意道:“我還未曾問,你叫什麼名字?”“寧淵。”呼延元宸“咦”了一聲。寧淵問他:“怎麼了?”“沒什麼。”他道:“隻是覺得,有些耳熟。”安遠鎮不是一個大鎮。呼延元宸所置的那處院子應當許久沒人住過了,僅有的幾間房裡外都蓋上了一層灰,沒有半個下人雜役,他隻有先將寧淵安頓在院子裡的樹蔭下小坐,然後自己動手將主屋收拾了出來,又出門找鎮上的郎中買了些傷藥。寧淵一雙手腳都傷得不輕,尤其是一雙腳,除了腳底被砂石磨破外,腳腕上還被高溫燙起了一溜的水泡,呼延元宸讓寧淵躺在床上,替他上完了藥,再抬頭時,發現寧淵已經睡著了。他臉色依舊白得像紙,因為身體實在瘦弱,倒顯得高隆起的腹部有些大得可怕,呼延元宸盯著寧淵沉靜的睡臉看了一會兒,隨即不自覺抬起手,將手掌貼在寧淵的肚子上。感受著裡邊微弱的動靜,他臉上露出十分奇妙的表情。到了晚上,寧淵忽然發起燒來。因為寧淵身體狀況的不尋常,呼延元宸也不敢去請大夫,好在寧淵也醒了,自己寫了一張退燒的藥方,讓呼延元宸又去買了些藥來煎了吃,藥還算有效,快天亮時,他身上的熱度退了些,卻又扯住呼延元宸的袖子,道出一句讓呼延元宸徹底呆在原地的話,“我肚子疼得難受,孩子怕是要出來了。”雖然胎兒還未足月,但今日折騰成這般模樣,會出現早產的征兆寧淵一點都不稀奇。“這……”呼延元宸縱使年紀不小,也見過許多市麵,卻也是頭一次碰上這檔子事,愣了半晌才道:“這,這要如何是好,莫非你還想去找產婆來不成?”“自然是不成的。”寧淵額頭已經出了一層細汗,同時心裡也罵了起來,這等罪他之前分明才受過一次,眼下一年都還不到,卻要以如此虛弱的身體再受一次,可彆火刑沒燒死他,結果卻被生孩子給疼死,“你按我說的,去準備東西,然後再來幫我的忙。”“你說什麼?”呼延元宸瞪大了眼睛,“你難道想讓我幫你接生?”“要麼你替我接生,要麼你替我收屍,沒有第三條路選。”寧淵扯住他袖子的手都泛起了青筋,低吼一聲:“還不快去!”呼延元宸沒辦法,隻好又按照寧淵的吩咐開始迅速準備一應要用的東西,熱水剪子倒是現成的,沒有從郎中那裡弄來紗布和止血藥粉,他便隻好將自己的披風撕了用熱水燙過,加上身上剩下的一點金瘡藥湊合著用。而整個接生的過程,縱然寧淵已經有過了前一次的經驗,也會不時指點,也還是讓呼延元宸弄得手忙腳亂,這也正常,他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彆說給人接生這檔子事,就是同彆人的肌膚之親都未曾有過,好在寧淵與他同為男子之身,坦誠相見時讓他自在了不少,否則彆說真正能幫上忙了,他敢不敢睜開眼睛直視都成問題。寧淵臉上全是汗水,雖然拚命忍著沒有慘叫,可從嘴角不斷溢出來的悶哼聲中,也能聽出他並不好受。呼延元宸守在床邊,一麵幫他擦汗,另一隻手則用一種小心翼翼的模樣按摩著寧淵的腹部,同時一小股一小股地度著暖洋洋的真氣過去,寧淵原本就虛弱,好在有這股真氣頂著,才能緩緩使力。就在這時,外邊忽然響起了一陣嘈雜的喧鬨聲,伴隨著跳躍的火光和軍人的呐喊,呼延元宸眉心一沉,“居然能夠追來這裡,他們是如何發現的。”“大周軍中都有獵犬,我這一身血氣,他們想尋到卻也不難……”寧淵啞著聲音又哼了一聲,“我現在已然是不能動了,不如你單獨走吧,你本就無辜,是我將你連累進來的。”呼延元宸卻不言不語地拿起了一邊的短劍,“我去外邊攔著,總不會讓他們踏入這間屋子半步就是。”寧淵眼神裡閃過一抹異色,“你……”“你是我要救的,跟你沒有半點關係,如何能算被你連累,我自己做下的事,自然會負責到底。”頓了頓,他又接著道:“你也要顧好你自己,寧淵。”宅院大門口已經被追緝來之人全然將大門口堵了起來。領頭的人正是那處刑官,同寧淵說的一樣,他身邊還跟著兩個牽著狼犬的士兵,讓人意外的是,司空旭居然也騎著馬立在一邊。吱呀一聲,房門推開了,呼延元宸獨身一人從裡邊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