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浴房裡霧氣繚繞,呼延元宸拿著小木盆,舀起盆熱氣騰騰的水,順著自己頭頂猛地澆下。大片水珠流過他矯健結實的身體,順著肌肉間的溝壑滾落到兩條修長筆直的雙腿上,最後浸入地麵的水槽。水的溫度讓他小麥色的皮膚上透出了一層淺淺的暗紅,讓這副身體在野性間透出了三分魅惑,半長的頭發披散下來,打濕了伏貼在臉上,也將他此刻陰鷙的眼神擋住了一半。閆非拿著身換洗的衣物杵在浴房門外,有些擔憂地不斷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少主進去已經一個多時辰了,莫非他打算在裡邊呆到天亮不成。閆非其實很自責,他覺得少主變成這樣或許是因為自己說錯了話,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子,暗罵一句,讓你亂多嘴,出事了吧。“吱呀”一聲,閆非正想著,浴房的門總算被推開了,呼延元宸大步從裡邊邁了出來,拿過閆非手裡的衣物披在身上,頭也不回地朝臥房走去,閆非原本想說話,可看見呼延元宸的臉色,又十分識趣地閉了嘴,所謂禍從口出,呼延元宸現下的心情分明十分不好,他還是不要上趕著去觸黴頭了。雖然頭發還是半濕的,呼延元宸依舊不管不顧地躺上了床,此時離天亮已經很近了,他卻睡不著,隻將兩隻手枕在腦後,腦子裡翻來覆去想著的卻是之前閆非對他說的話。他會這麼生氣,竟然是在吃醋?“少主,我也不知道這麼說對不對,可你現在這模樣和我當初看著一起長大的同鄉小青嫁人時一模一樣。”閆非的聲音仿佛又在他耳邊響了起來,“我一直以為我隻把小青當妹妹看,可知道她要嫁人的時候,心裡卻特彆暴躁,總是挑那個男人的刺,甚至小青想請我去喝喜酒,我都賭氣沒有去,後來才意識到,其實我一直是喜歡小青的,會有那種情緒不過是在吃醋,可惜我明白得太晚,這輩子跟她是沒緣分了,少主你因為寧公子和四皇子的事情這般惱怒,沒準不過是在吃四皇子的醋而已。”瞧閆非這人平日裡不聲不響,偶爾說出一句話卻能讓呼延元宸苦惱半天,如果他的這番情緒當真是因為醋意的話,那豈不表示他對寧淵有了非分之想?想到這一點,呼延元宸忽然發現自己的心跳快了些,他皺起眉頭,難道自己竟然是個斷袖嗎?****或許是自己的那番話起了效用,寧淵發現,呼延元宸的確有好幾天沒露麵了。這幾日,他每天有大半的時間都會呆在房間裡,而他和司空旭的那筆交易,他不急,司空旭更是不急,在司空旭看來,寧淵現下就是他巴掌裡的東西,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他也不在乎多等這幾日。王虎跟著燕州的守備軍在城外荒漠裡搜尋了好幾輪,也的確找到了些馬匪的蹤跡,可每次當他們探尋到了這幫馬匪的藏身地點,準備一鼓作氣出發拿下的時候,那些馬匪總是好像能提前得到消息一般,在他們到達之前迅速拔營遠遁,有好幾次,王虎看著連篝火都沒熄滅,卻空無一人的營地時,就氣不打一處來。他也曾悄悄向寧淵提起,懷疑這些剿匪的軍隊裡有內鬼,要不要將此事稟報給司空旭,寧淵卻隻是淡然道他想得太多,那些馬匪素來機靈,有能探聽消息的斥候也是可能的,讓他不要想得太多。王虎想了想,也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就沒再在意這事,依舊跟著軍隊晝伏夜出,四處查探馬匪的蹤跡。終於,這一夜有消息傳來,說馬匪群在城外二十裡處的一處綠洲出現,消息來得似乎很是準備,清剿馬匪的軍隊立刻出動了,不光如此,因為前幾次都撲了個空,為了這次的萬無一失,燕州總督將原本的守城軍都撥了一半到清剿軍中,似乎抱定了要將那群馬匪一網打儘的心思。也同樣是在這一夜,司空旭忽然收到了寧淵的口信,約他於房中一見。司空旭按捺住心中的激動,想著期待這麼久,這一日終於來了。他沐浴淨身,特地換了一身瞧上去頗為風雅的長衫,來到了寧淵房中。寧淵正在桌邊坐著,桌上擺了幾樣精致的小菜,似乎是在特地等著他。司空旭眯起雙眼,仔細將寧淵打量了一番,寧淵身上隻著睡袍,領口微微敞開著,搖曳燭火的映襯下可以看見裡邊白皙的胸口,一頭黑發沒有被冠住,柔軟地順著臉頰垂下來,給他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出塵飄逸的氣息,再搭配上寧淵那一貫清冷平靜的表情,想到他這樣的表情很快就會因為自己的蹂-躪而破碎,轉化成欲情交織的臉孔在自己身下呻-吟,司空旭就按捺不住地興致高漲,恨不得立刻將寧淵壓在床上扒個精光。不過即便心裡這麼想著,他麵上還是保有著偏偏君子的派頭,在寧淵對麵坐下,輕笑道:“寧公子可真是讓我好等,我還以為你會反悔呢。”“既是答應過的事情,我便沒有要反悔的道理。”寧淵聲音低沉,卻意外地格外撩撥司空旭的心緒,司空旭凝了凝神,看著寧淵親自動手,給自己倒了杯酒。他端起酒杯聞了聞,分辨出裡麵沒有並沒有加任何東西,便仰首一飲而儘,放下杯子後,覺得不痛快,便自己又倒了一杯,一口吞下肚。“這燕州的青稞酒性烈,大人還是少喝些為好。”寧淵輕聲道。“酒雖烈,卻能助興,我現下心緒快意得很,多飲幾杯也無妨,不過哪怕是在今夜,你也要用‘大人’這般疏離的稱呼叫我嗎?”司空旭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你便喚我一聲司空又如何?”寧淵沒說話,在司空旭喝下第三杯酒後,他站了起來,“我還未沐浴淨身,大人稍後片刻吧。”說罷,他走向了一旁的浴房,又小心地關上門,很快,司空旭便聽見了裡麵隱約傳來衝水的聲音。他不由得開始在腦子裡構想浴房內的畫麵,想著水珠滑過寧淵身體的場景,心緒便開始異樣地燥熱起來,好幾次他險些就要起身去推開那扇門一窺究竟,不過最後的那一點廉恥心,還是阻止了他。他怎麼說也是有身份的人,若真是做出那種行徑,和毫無儀態的登-徒子相比又有何區彆。因此他還是不動如山地坐著,隻是一杯接一杯不停喝著酒,青稞酒性烈,而他一貫又不是很盛酒力,等一壺酒喝完,他便也覺得有些恍惚起來,隻有強打了精神才能坐穩。浴房內,寧淵將沾了不少黃泥的手放進一邊的銅盆裡洗了洗,然後仔細打量著眼前地這張臉。少年穿著身與他一模一樣的衣服,坐在那裡似乎有些忐忑,“你不用擔心。”寧淵瞧見他的不安,輕聲道:“他已經喝足了酒,你出去後將燈熄掉兩盞,隻需注意千萬彆讓他碰到你的臉,便不會被看出玄機。”浴房內的燭光落在少年臉上,那竟然是一張同寧淵有**分相像的臉孔,不過若是仔細觀察,還是能發現細微的區彆,少年的臉有不少地方用黃泥和珍珠粉做了易容,若是將臉上的裝扮全都洗去,這張臉與寧淵最多也僅是輪廓相似罷了。“你放心吧公子,我懂得分寸。”少年是這燕州城一家男倌樓裡的倌人,隻是因為相貌不出挑,平日裡生意不怎麼好,寧淵找到他,開出了一大筆銀子讓他出閣,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雖然在少年看來,眼前的公子行事太過詭異,居然要自己打扮成他模樣去侍奉另一個男人,不過少年方才曾透過門縫看了司空旭一眼,發現那人真是少有的英俊,加上寧淵給的銀子又夠多,他當真沒有什麼好拒絕的。司空旭坐在桌邊等了許久,終於等到浴房的們打開了,“寧淵”帶著一身水汽走了出來,他先是低著頭,走到房間的角落處,似害羞般吹滅了兩盞燈,然後才走到床沿坐下,隻用一張側臉對著司空旭。青稞酒的後勁讓司空旭的神思恍惚了一下,他揉了揉額頭,也帶著笑走過去,伸手想摸一摸“寧淵”的臉,卻被他巧妙地躲開了,司空旭隻當他是在害羞,順勢將他的浴袍從肩膀的位置扯了下來。頓時“寧淵”大半個身子都暴露在了他眼前,到了這一刻,司空旭一直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想決堤的洪水般奔湧而出,他忽然一個用力,掐住“寧淵”的肩膀就將他按在了床上,也不理會他的驚呼,整個身子已經覆了上去。隔了一道浴房的門,寧淵靜靜坐在那裡,聽著外邊不住傳來衣衫的撕裂聲與肉-體的碰撞聲,甚至夾雜著少年低聲的嗚咽和男子濃重的喘息,他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禁握緊了拳頭,眉頭也皺得更加深沉。就在這時,窗外的天邊忽然升起一顆像是煙火一般的東西,寧淵眼神一凝,心道,“來了!”呼延元宸是被一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驚醒的,這段時日他心事重重,睡眠本就不好,等外邊街上傳來震天的吆呼聲時,他立刻從床上坐起身,同時意識到,有馬匪進城了!走到窗戶前往外一看,果真見著一群高頭大馬的漢子舉著火把大張旗鼓地穿梭過街道,周圍的住家們好像也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情,家家門窗緊閉,而那些馬匪卻也奇特,並未在任何一家門前逗留,也沒有搶劫店鋪,而是像有目標一般朝著一個方向猛衝。他順著那些馬匪的方向一看,心裡頓時略過一絲極為不妙的念頭,看那些馬匪的方向,竟然是向著驛館去的!“少主,有馬匪闖進城裡來了!”閆非匆忙地往身上套著衣服從外邊闖進來,呼延元宸卻沒理他,而是徑直從窗口跳了出去。閆非嚇了一跳,猛地衝到窗前探出頭去看,卻哪裡還有呼延元宸的影子。闖進城來的馬匪不少,隻瞧著那點點火把的亮光,就有不下二百之數,而且看情形竟然全都是朝著驛館去的,呼延元宸幾乎將輕功施展到了極致,耳邊獵獵風聲已經蓋過了四麵八方的馬蹄聲,待他到達驛館時,已經有一幫馬匪在和驛館周圍的護衛交上手了。“糟糕,寧淵!”呼延元宸唯恐寧淵又危險,一腳將一個亂叫著衝上來的馬匪踢暈,徑直攀著牆躍上二層,認準寧淵房間的窗戶,想也沒想便衝了進去。可房間內的一幕,近乎讓呼延元宸渾身的血液都彙聚到了頭頂。司空旭站在床邊,正動作倉促地往身上套著衣服,而床上正趴著一個一絲不-掛的少年,昏暗中,呼延元宸辨識出了那少年的側臉正是寧淵,刹那間,他領悟到這屋子裡發生了什麼事,一股怎麼都壓抑不住的暴怒如萬馬奔騰一般衝到胸口,他如同一隻獵豹一般猛衝過去,一拳就轟上了剛聽到動靜轉過身來的,司空旭的胸口。“哢嚓”,清晰的骨裂聲傳來,司空旭仰首噴出一股血箭,身子被打得倒飛出去直撞上牆,又臉色煞白地軟倒在地上,不斷有血從他嘴裡咳出來,看上去像是受了重傷。打了他一拳,呼延元宸仿佛像是還不解氣般,又欲上前,可這時樓下卻隱約有人扯著嗓子大叫了一句“著火啦”,借著一股濃煙便透過門板的縫隙一絲絲往房間裡竄。那群馬匪竟然放火!驛館是木質結構,若是著火,很快便容易整個燒起來,意識到此地不宜再久留,呼延元宸放棄了要繼續暴打司空旭的念頭,迅速解下自己的披風,將床上那人裸-露的身子裹好抱起,牢牢護在身前,然後又從窗口飛身而出。感覺到懷裡的人氣息十分微弱,身子也冰涼,呼延元宸心裡便愈加焦急,同時隻覺得滿肚子火氣沒處放,不禁又將胳膊摟緊了些,他一路小心翼翼避開亂竄的馬匪和已經開始在街道上跑動的守城軍,回到客棧,先是讓閆非去取熱水來,然後才小心將懷裡的人放到了床榻上。閆非被呼延元宸的樣子嚇了一跳,不敢怠慢,立刻取了熱水來,又將房間裡的燈點亮,呼延元宸坐在床頭,托起床上那人的身子讓他靠著自己的胸口,一麵喚著他的名字,一麵從閆非手裡接過熱毛巾,細細地擦著他的臉。“寧公子這是怎麼了,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閆非杵在床邊擔憂地問。呼延元宸想說話,可一想到方才在驛館裡所見到的事情,便像有什麼東西堵在喉嚨裡一般,他咬緊了下唇,拿著毛巾的手也更用力了些,隻想讓懷裡的“寧淵”快些醒來。可卻在這時,閆非忽然怪叫了一聲,“少主,你看寧公子……不,你看他的臉!”呼延元宸腦子裡正是一團亂麻,剛要嗬斥閆非閉嘴,可當他低下頭,目光不經意間滑過懷中人的臉時,渾身的血液卻仿佛凝固了一般,連手裡的動作都止住了,僵硬地坐在那裡。靠在他懷裡的人也是個清秀的少年,但那口鼻,那眉眼,壓根和寧淵八竿子打不著。偏偏在此時,少年也幽幽轉醒了,他原本被司空旭劇烈地動作給弄暈了過去,現下醒來,發現自己居然靠在一個全然陌生的男子懷中,也跟著嚇了一跳,臉色發白地說不出話。呼延元宸看了看少年的臉,又看了看手裡的毛巾,見著毛巾上邊還有從少年臉上擦下來的泥漿,立刻明白了什麼,用力抓著少年的肩膀道:“你是誰,寧淵呢!”“我……我叫玲瓏……”少年被呼延元宸這番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險些哭了出來,磕磕巴巴道:“公,公子在浴房裡……”仿佛連心都要停跳了,呼延元宸隻愣了一刹那,立刻又轉身頭也不回地躍出了窗口,隻留下閆非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同床上隻裹了一件鬥篷的少年大眼瞪小眼。從來沒有一刻,讓呼延元宸覺得會像現在這般漫長,方才他離開時驛館已經著了火,如果寧淵還留在裡麵的話……一麵風馳電掣地往驛館疾馳著,呼延元宸自責得無以複加,如果方才他救人出來時能多看一眼……一想到此處,他甚至都有掏出匕首來捅自己幾刀的衝動,而這樣的衝動,當他看見已經變成一片火海的驛館時,幾乎已經狠狠掐住了他的所有神經,讓他連呼吸都忘了。驛館外變已經躺了不少屍體,還有許多馬匪在和侍衛短兵相接,不過瞧著接連不斷有官兵趕來,那些馬匪也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多久了,但呼延元宸顯然沒工夫關心這些,因為驛館的外牆已全部燒著,從窗戶進去顯然不可能,他用匕首砍翻了兩個攔路的馬匪,捂住口鼻,猛地從正門紮進了火海裡。寧淵渾身無力地趴在浴房的地上,覺得自己已經越來越難呼吸了,四麵八方除了通紅的火光與熱浪,再也沒了彆的東西,如果不是浴房潮濕的地麵與水槽隔絕,隻怕他早就被燒成一捧塵土了,就像他上一世那樣。是啊,或許這就是自己的命運。寧淵不禁露出一絲苦笑,他原本是可以逃出去的,浴房的小窗離他不過幾步之遙,從那裡躍出去,就是寬敞的街道,但不知為什麼,在火勢剛起來的那一刻,他隻是聞道了些微煙味,一種沒來由的恐懼就從他四肢百骸竄了出來,他就好像被什麼人卡住了喉嚨一樣,喘不過氣,也使不上力,渾身被恐懼的念頭所占滿,就這麼雙腿發軟地躺倒在了地上。那種恐懼,和上一世被綁在火焚架時一模一樣,無邊無際的火焰,灼熱到皮肉儘失的痛苦,像無數銀針紮進他的腦子裡,讓他覺得對自己的身體徹底失去了控製,隻能軟綿綿地倒在地上,任憑逐漸勢盛的火苗蠶食。自作自受,不知為何,寧淵忽然想到了這四個字,也對,這場火本就是他授意放起來的,沒想到自己最後也會葬身於此,難道不是自作自受嗎。感覺著體內的水汽被熱量不斷蒸發,他隻能露出一絲認命的笑容,準備再嘗試一次烈火焚心的痛苦。偏偏這時,浴房已經被燒得變了形的大門被人猛地撞開了。動靜讓寧淵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他看見一雙男人的腳迅速跑到自己身邊,他張開嘴,想要呼救,可發現自己連喘氣都困難,拚著最後的力氣,他才勉強吐出了幾個字。“我……怕……火……救……救……”外邊新鮮空氣的湧入讓房屋內的火焰又大了一圈,甚至已經燒到了寧淵的衣擺,寧淵終於失了全部力氣,重新閉上眼睛,恍惚間,他隻能感受到自己被什麼人給抱了起來,然後口鼻被用一塊濕毛巾捂住,再然後,他就這般暈了過去。感覺到懷裡的人還活著時,呼延元宸忽然覺得,這輩子從來沒有一刻能像這般慶幸。“哢嚓”一根燒斷了的橫梁忽然從房頂上掉了下來,硬生生打在呼延元宸背上,灼熱的痛感險些讓他單膝跪地,被他硬生生忍住了,他回過身,發現來時的路已經被大火封住,何況還要顧著寧淵,再順路從大門出去顯然不現實,踟躕片刻,呼延元宸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看向一麵已經被燒得十分脆弱的牆壁,便將寧淵護在懷裡,然後用肩膀硬生生撞了過去!作者有話要說:請叫我甜文小能手=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