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確實是大喜事。喬彤萱進門才多久，這麼快就懷上身孕了，怎麼不讓方家上下都高興？在她沒嫁進來前，一直閒言碎語不斷。什麼“喪婦長女”，什麼“方家貪圖嫁妝”，什麼“沒福氣”之類的話，就一直沒有斷過。這會兒，總算是能揚眉吐氣一把。“走，跟我去新晴居。”方錦書道。到了新晴居裡，喬彤萱正坐在椅子上，椅子上墊了一張極厚實的金絲絨墊子。在她手邊，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桂圓紅棗茶。方梓泉在一旁問道：“你可有什麼想吃的？我這就去買。”“哥哥你今兒沒去學堂？”方錦書進門給兩人見了禮，奇道。喬彤萱的麵上飛起一抹紅暈，嗔道：“我一早便催他去學堂了，他偏說不急不急，已經告了假。”說著，她就扶著椅子把手站起來，道：“我能走能動的，又不是廢人，非讓我坐在這裡乾什麼。”“哎哎哎，”方梓泉忙扶著她，道：“你動作這麼大做什麼？母親可說過了，這頭三個月啊，最是要緊，得好好安胎……”緊接著，便是好一陣絮叨，扶著喬彤萱坐了下來。喬彤萱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以手肘支著椅子扶手，揉著額角跟方錦書使了一個眼色。方錦書忍俊不禁，她還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方梓泉，出言替喬彤萱解圍道：“我記得，嫂子喜歡吃南市口張記的豌豆黃，哥哥你去買了來。”“行，我這就差人去買。”方梓泉剛想吩咐，方錦書道：“可彆，哥哥您親自去買才好。那豌豆黃，要剛蒸出來熱氣騰騰的才好，下人去買，未免就有些不精心。”“哥哥您騎馬去，回來的時候還沒涼呢。嫂子吃在口中，可不剛好？”方錦書一番話，說的方梓泉意動不已，可他又放心不下喬彤萱，頻頻拿眼看著她：“我去買豌豆黃，你一個人可以嗎？”喬彤萱忙道：“什麼叫我一個人，不還有妹妹陪著我嗎？”“對啊，大哥。”方錦書道：“莫非你這是有了媳婦就忘記了妹妹我嗎？難道，如今在你眼中，我連個人都不算了。”方梓泉急得跺了跺腳：“哎呀，我不是這意思。這不是你嫂子有了身孕嗎，可不得多精心著些。”方錦書撲哧一樂，笑道：“好吧好吧，我都知道了。你快去買，快去快回，我一定替你好好看著嫂子。”“好，好。我這就去。”方梓泉又看了一眼喬彤萱：“還有什麼想吃的沒有，我一並買回來。”喬彤萱眼睛骨碌碌一轉，有了幾分當年的靈動頑皮，笑道：“還有西市的水晶凍、永安街的酥皮鴨，還有……”“唔，就這幾樣。”“行，你等著啊，我去去就來。”方梓泉一邊說，一邊往外麵走去，嘴裡還反複嘀咕著：“永安街最遠，先去買酥皮鴨，再買水晶凍。”“豌豆黃得趁熱，所以要最後才買。”看著他嘀嘀咕咕地走了出去，喬彤萱的心頭升起一陣愧疚。她明明是嫌他把自己看得太緊不得自由，才差他出去滿城裡買東西。那幾樣，確實是她曾經愛吃的。但這幾年，她對衣食住行等等身外之物都看得淡了，沒有什麼是真正提得起興趣的。自己隨口一說，他卻如此認真，規劃著跑遍洛陽城的路線，這讓她心頭很是過意不去。方錦書瞄了她一眼，在喬彤萱身邊坐下，道：“嫂嫂要是覺得不好意思，就好好安胎，生個大胖娃出來，哥哥做什麼他都是樂意的。”“你也來打趣我。”喬彤萱俏臉一紅，道：“我這才剛剛有孕，肚子都不顯呢。”她略略猶豫，將下人都打發下去，湊在方錦書的耳邊道：“我其實，是有些擔心的。”“嫂嫂有什麼顧慮，儘管說出來。”方錦書溫言道：“你告訴我，我定然不會告訴第三人。”她們兩個的關係，不止是姑嫂，喬彤萱信得過她。“我有些害怕。”喬彤萱的聲音很低：“我怕生了他出來，讓他一生都不快活。我這樣的母親，恐怕會拖累他。”“嫂嫂，你在擔憂什麼？”方錦書沒有說那些“快彆這麼想”之類的空話。這個時候，喬彤萱需要的是實質性的建議。喬彤萱幽幽歎了一口氣，道：“你不知道，我們陸家……唉，難以言說。”世家的關係錯綜複雜，陸家通過聯姻來操縱、製衡，來鞏固家族根基、謀求往上攀升的通道，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甚至，不止是在本朝。曆朝曆代，陸家都是這樣做的，並嘗到了甜頭，才益發堅信這樣做的正確性。喬彤萱是陸家的外孫女，她生下來的孩子，無論男女都是陸家的重外孫。哪怕這層關係已經隔得很遠，也逃不脫血脈的羈絆。她所擔憂的，是陸家會以此要挾方家，就像當年用他們兄妹來要挾喬家一樣。這其中的關係，方錦書怎會不知？世家的殘酷性，她在前世就略知一二。“嫂嫂，我明白。”她勸慰道：“你要相信，你既然嫁進了方家，就是方家的媳婦。我哥哥他雖然沒經過事，但遇到大事他不會拋下你。”就算在前世，方家也是輔佐延平帝登基的功臣，風光一時無兩。到了那時，就算是百年世家，也得對方家保持恭敬，不敢隨意謀劃。至少，方家有與陸家對等談判的資格。而今生，若自己的謀劃成功，方家將是滿門錦繡，何懼一個被先帝打壓的陸家？若失敗，則一切休提。方家將從高芒王朝消失隱匿，陸家也就找不到方家，也就威脅不到喬彤萱。但這其中的緣故，方錦書卻不能跟喬彤萱細說，她隻能道：“嫂嫂你要相信我，我們方家和陸家、喬家都不一樣。”方家重視家人，從來不會乾賣女兒去聯姻的事。原來龐氏的腦子還有些不清醒，如今她也明白了過來，對之前將庶女遠嫁了追悔莫及，特意派了下人去探訪。如今方家上下團結一心，前所未有的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