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錦書清亮的聲音響起:“嬤嬤若要上香的話,不如請一尊菩薩來供奉著?天色還未大亮,嬤嬤仔細傷了腿腳。”花嬤嬤愕然地抬起頭來,撞入一雙清亮的美眸。她怎麼也沒想到,方錦書既然來問都沒有問過她緣由,還提議讓她請菩薩到院裡來供奉。為了避嫌,她來方家這兩年,都特意早起上香避開眾人,不願引起是非口舌。她起得實在是早,這是夏末,天都尚未大亮,在冬日更是在漆黑中摸索。方錦暉出嫁後,為了便於管教這些小丫頭,她就搬到翠微院裡來住。這麼一來,上香這件事,就遠不如獨居方便。但這兩年多來,她也都默默堅持著。為故去的主子上香,這是花嬤嬤眼下唯一能替她做的事情了。花嬤嬤隻願,她能投胎到一個好人家裡,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這份心意,樸實而純真。“姑娘,”花嬤嬤心下感動:“不打緊的,老身都習慣了。”方錦書不追問於她,她就感激這份信任,如何能得寸進尺,還請菩薩回院裡供奉?大戶人家裡,常常會因為老太太禮佛而設置佛堂。但還從未聽過,為了下人而做。這可是姑娘的院子,怎好請菩薩供奉。“也不全是為了嬤嬤。”方錦書笑道:“我在淨衣庵裡,受靜塵師太所贈了經書。帶回來後,正苦於沒有一個妥善的安置之處。”“嬤嬤你正好提醒我了。”方錦書吩咐:“芳菲,你帶幾個小丫頭,把花廳旁的那間靜室收拾出來,作禮佛上香之用。”“姑娘……”花嬤嬤語氣哽咽,深施一禮:“老身謝過姑娘。”“嬤嬤快起來。”方錦書用雙手將她托起,道:“嬤嬤能在方家住下,就是一場難得的緣分。有什麼要求,嬤嬤儘管提,千萬彆生分了。我還等著,給嬤嬤你養老送終。”花嬤嬤身世坎坷,家中無兒無女孑然一身。既然自己有這個能力,方錦書願她這樣的忠直之人,能得一個善終。“好,好!有姑娘這句話,老婆子這條命都是你的。”花嬤嬤抹了一把眼淚,掩不住內心的激動。如果說,在之前花嬤嬤隻是喜歡方錦書的脾性,從這一刻起,便將方錦書認作了真正的主子。在她的一顆忠心裡,方錦書成為能與已故去的主子比肩的人物。“嬤嬤言重了。”方錦書溫言道:“且放寬心,將來的好日子還長著呢。”假設,這一切順利的話。天色大亮,方錦書去給方老夫人、司嵐笙請安之後回到了院中,芳菲進門稟道:“姑娘,楊柳來了。”方錦書精神一震,道:“快讓她進來。”若她所料不差,這便是她一直在等的那個消息。“四姑娘,”楊柳見了禮稟道:“從宮裡傳出消息,皇上在三日後要前往太廟祭天。”這件事,是慶隆帝在澇災之後就決定要做的,因為疫症才給耽擱了。宮裡一直都在準備,這會正式宣旨下來,各個衙門便開始做著準備。皇帝祭天,這是公開的消息,並非什麼秘密。方錦書又一直讓高樓留意著,這才在第一時間趕來告知於她。方錦書鬆了口氣。果然,這樣的大事,不會因為些許事件發生的偏差,而改變。祭天的日子,與她前世經曆過的一模一樣。她等著的,就是這個公開的消息。“替我遞帖子去靖安公主府,”方錦書吩咐:“我要求見公主婆婆。”方錦書是靖安公主府上的常客,這回隻是來得急了一點,算不上什麼奇怪的事。但靖安公主心頭卻知道,她行事周到妥帖,若無要事,斷無突然造訪之禮。上一回方錦書這樣做,還是太子惹禍之際。“今兒,為何而來?”靖安公主麵色肅然,問道。“公主婆婆,”方錦書見禮後起身道:“書兒今日來,是為父親求一件事。”“你父親?”靖安公主訝然問道。“正是。”方錦書正色道:“皇上祭天,我想求公主婆婆,設法讓我父親也跟著一道去。”這件事,是她從上淨衣庵之時起,就做好的打算。齊王的詹事府,眼看就要建好。若再拖下去,隻會令好不容易贏來的大好優勢,一點一點的消減。太子在棣州賑災順利,眼下已在返京的路上。趁太子尚未回京,齊王的班底要在洛陽城裡亮相,爭取更多明裡暗裡朝臣的支持。宮裡的曹皇後,不會坐視這等時機流逝。再有兩日,就是她讓人拿著昔日的定情之物,去請方孰玉出任齊王府詹事之日。在前世,這一日是方孰玉重大的政治轉折點。隻因曹皇後的請托,他放棄了在翰林院的大好前途,毅然歸於齊王麾下。至此之後,方孰玉全心全意地輔佐齊王。利用他在青年一代官員裡麵的影響力,和齊王在寒門學子裡的良好口碑,替齊王收攏了一大批五六品的官員。彆看這些官員的品階不起眼,卻都是三省六部九寺五監的中堅力量,做實事的人。有了這批官員作為基礎,齊王羽翼日益豐滿。是以,齊王才能在接下來的暴風驟雨中,站穩了腳跟,最後成功繼承大統,成為高芒建國以來的第三個皇帝——延平帝。在這其中,方孰玉功不可沒。有了從龍之功的方家,在延平帝登基後,一舉成為朝廷新貴。方孰玉,也成為當之無愧的儲相人選。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那一切,那該多好。可惜的是,前世的經曆告訴方錦書,隻要方孰玉答應了曹皇後的請托,成為齊王府詹事,那就是方家滑向深淵之始。幸好她在慶隆元年醒來,有足夠的時間,來細細籌謀、改變這尚未發生的一切。逆天改命,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方錦書願意傾儘所有,來改變方家的命運。而這最關鍵的一件事,便是阻止方孰玉成為齊王府詹事。雖然,方孰玉說過,方家的決定是對爭儲奪嫡一事做壁上觀。但,那是沒有曹皇後介入之前,所做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