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以往衛嘉航曾經用紅冠蛇口涎作樂的不良記錄,加上在現場發現的那個青色瓷瓶,以及容寶林屍體上殘留的毒性,和兩名人證。這一切,構成了一個完整的證據鏈條,都指向衛嘉航一時興起犯下大錯的事實。他冒犯了容寶林,等於是給自己的皇祖父戴上了一頂綠帽子。試問,天底下哪個帝王能容忍這樣的事實?而被栽贓陷害,隻是太子和衛嘉航兩人的一麵之詞罷了。這樣一來,就算慶隆帝沒有全信了,也半信半疑。殿內安靜下來,隻剩下太子妃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慶隆帝看向太子的目光,滿是失望。他歎息一聲,起身道:“罷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剝奪衛嘉航郡王封號,即日起赴幽州效力,編入鎮北軍下,永世不得返京。”他沒有立刻要了衛嘉航的命,已經是看在太子的份上,格外開恩。聽了對他的處罰,衛嘉航一身大汗淋漓,軟倒在明磚之上,兩眼無神。前幾日,他還野心勃勃想要和兄長一較高下,轉眼之間卻淪為庶民,還被流放到幽州那種地方?他的前途,他的宏圖壯誌,在這一刻統統都淪為泡影。太子卻暗暗鬆了一口氣,慶隆帝既然手下留情,就說明他並未因此事而遷怒於自己。但,太子妃卻不這麼想。她先是愣了一愣,隨即伏地連連磕頭,道:“臣媳求皇祖父收回成命,切勿趕航兒去幽州。他生在京城長在京城,明兒又是大年初一,天寒地凍。突然要去那麼遠的地方,這不是要他的命嗎?”“住口!”太子側過身子,怒視喝道:“你懂什麼。”這個妻子,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她怎麼能質疑父皇想要自己孫子的命,這不是火上澆油嗎?太子妃的身子明顯瑟縮了一下,但為了自己兒子,她也豁出去了,淒聲道:“父皇,不如您將臣媳也一道發配去幽州吧。航兒那麼小,還什麼都不懂,一個人去了那邊還怎麼活。”但慶隆帝豈是因為她哀求就改變決定的帝王,冷眼看著她,道:“航兒犯下大錯,你這個母親也有責任。你若是想去,我不阻止。”說罷,對曹皇後道:“我們走。”曹皇後起身,看著太子道:“你好生勸著些,彆再惹你父皇生氣。”帝後兩人走後,太子妃再也忍不住,撲到太子身上捶打起來,道:“你!你是個死人嗎,就讓人這等作踐我兒!”“他都說是被冤枉的,你怎地就不信?”她一邊哭一邊道:“他也是你兒子,你也太狠心了,連向父皇求情都不肯。”太子不耐煩地撥開她的手,沉聲嗬斥:“夠了!你也不看看這裡是何處,回頭再治你一個大不敬的罪名。”“人證物證俱在,你讓我怎麼求情?你是求情了,有用嗎?”太子惱怒於她的愚蠢,而太子妃認為他太冷血。在這裡兩人又不敢高聲,卻也爭執不下。天底下的夫妻爭吵起來,也都一樣,哪怕是尊貴的太子夫婦。衛嘉仁從地上爬起來,袖手站在一旁,垂目麻木地看著眼前這一切。這裡的人,是他的親身父母、弟弟妹妹,但他卻有一種荒謬的感覺,好像這些都跟他沒有關係,他就好像在看一出戲劇。寶淳郡主早就被嚇傻了。她沒想到,這件事情竟然這麼嚴重。衛嘉航癱在地上,至今沒有回過神來。他的腦中,隻反複響著“幽州”兩個字。那個地方,他隻聽人提起過,是一個窮山惡水的艱難之地。而他,竟然被貶為庶民去那裡?這讓他腦子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但慶隆帝既然已經下令,結果就不可更改。外麵的夜色一層一層的落了下來,這是個闔家團圓的除夕之夜。這一夜對太子府上來說分外難熬,但對很多人家來講,都是一年中最幸福美好的日子。方家的除夕宴已經散了,明玉院的暖閣裡備下茶水糕點,大人小孩們在一起說笑守夜。看著窗外的夜色,方錦書默默想著心事。宮裡的朝覲,她不夠資格參與,也就不知道宮中所發生的事情。但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樣的大好時機,衛亦馨一定不會放過。說不定,明日就能有結果。“在想什麼?”方錦暉走到她身側,柔聲問道:“可是在擔心太子府前來求親的事。”方錦書笑著點點頭,道:“正是,希望過年後這事能平息下去。”“都怪姐姐沒用,幫不上什麼忙。”方錦暉自責。在她和鞏文覺的親事上,方錦書幫了她不少。這回輪到妹妹了,她卻隻能乾看著。“大姐姐這是說哪裡話。”方錦書笑道:“那可是太子府,我們能有什麼法子?再說,往日大姐姐護住我的時候,還少嗎?”“妹妹還等著大姐姐成了鞏家少夫人,照拂妹妹呢。”她笑著打趣。方錦暉的麵上掠過一朵紅雲,嗔道:“妹妹你又來打趣我。”她看了熱熱鬨鬨地屋中眾人一眼,悄聲道:“妹妹我們出去說話。”“說什麼?”方錦書有些詫異。“你跟我來就是了。”方錦暉扯了扯她的袖子,上前對司嵐笙稟道:“母親,我和妹妹出去看煙花。”正在和方孰玉說話的司嵐笙扭過頭道:“去吧,係好鬥篷,彆著了涼。”方錦藝見她們要出去,也想跟上,白姨娘扯了扯她,道:“六姑娘就在這裡陪我打個絡子玩。”她極有眼色,眼看她們姐妹二人出去是有什麼悄悄話要說,不讓方錦藝去添亂。兩人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鬥篷,出了屋子,沿著遊廊走著。除夕之夜於平日不同,因許多客商行商都返鄉團聚,也少了攬活的零工,整座洛陽城冷清了許多。但這一夜的燈火,卻是星星點點,散發出溫暖的光芒。平日的這個時辰,各家各戶早已熄燈安歇。今日守歲,整座城都籠罩在溫暖的橘色光暈之下。方錦暉伸手將方錦書鬥篷的兜帽拉上來,囑咐道:“夜裡風涼,萬不可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