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亦馨的目光,將方錦書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通。她的人已經查過,方家的這個嫡幼女,能進宮兩次,還能得了靖安公主的青眼。在排查的時候,就被她放在了首位。隻是她實在是記不起來,在前世時,方錦書到底有沒有進宮過。而她眼下的模樣,跟那些普通官員女兒沒什麼兩樣。中規中矩的恭敬,夾雜著一絲小心翼翼地討好,無甚出奇之處。方錦書低垂著頭,用在淨衣庵裡學到的呼吸之法,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平靜。在衛亦馨的麵前,她不能出半點岔子。否則,若是令對手生了疑,則前功儘棄,毀於一旦!衛亦馨看了她兩眼,覺得實在是無趣之極,便將目光轉移到方錦暉的身上。方家的這個嫡長女,在京中一向薄有美名。眼下看來,雖然眉眼才剛剛長開,舉止禮儀自有氣度。這份從容自信,從她身上散發出來,讓人越看越有味道。她不是那種令人眼前一亮的美女,卻非常耐看。在舉手投足之間,自有光華。難道,有問題的是這個不聲不響的方錦暉?衛亦馨這樣想著,便出言試探,問道:“本郡主聽說方家大小姐才華橫溢,不知道是否有幸,聽你賦詩一首?”聽她這個要求,方錦暉微微有些錯愕,斂禮道:“在郡主麵前,臣女哪裡當得起才華橫溢這四個字。此等春日景致,臣女心生歡喜,卻難以表達,更遑論作詩了。”在當初國子監複選那日,她就見識了這位端成郡主的厲害。唐元瑤得罪了她,便被罰跪了整整一夜,聽說躺了好久才能下床走動。琴棋書畫,一來陶冶性情,二來為了和知己談風論月。在衛亦馨麵前,方錦暉沒有這個心思,更不想在她麵前逞能,便出言婉拒。衛亦馨麵色一沉,上前一步道:“如果,我一定要聽呢?”她隻踏出一步,方錦暉覺得壓力陡然增加,連心都怦怦亂跳起來。她不明白,對方雖然是皇家高貴的郡主,但何來這樣大的壓迫?眼前這名端成郡主,實在是太可怕了。冷汗從後背涔涔而上,沿著她的額發滴落。本來就有些隱隱腹痛的她,此刻麵色變得蒼白。這樣的變化,方錦書自然也感覺到了。她有心替大姐解圍,可心底卻有個聲音告訴她,一定不能輕舉妄動。方梓泉看在眼底,急在心裡。顧不得對方是郡主,上前拱手道:“郡主,大姐她今日身子不適,冒犯了郡主還請您海涵。”“若您不嫌棄,不如就由我替她作詩?”“哦?”端成郡主將臉色發白的方錦暉身上移開,她已經基本排除了方錦暉的嫌疑。眼前這位雖然優秀,但會被自己釋放出的威壓給震懾到,顯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其實,衛亦馨到現在也不能肯定,方孰玉官職的變化,源頭究竟是不是在方家裡。她移開目光,看著方梓泉,道:“春闈在即,你作為學子不好生溫習功課,還有閒情逸致出來踏青作詩。”她這話說得毫無道理,眼下這寧蘭原上的遊人,分明處處可見學子。被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小姑娘訓斥,方梓泉心頭有些不快。就算是皇家郡主又如何,衛亦馨的父親隻是齊王,太子才是將來繼承皇帝之位的帝王。方梓泉畢竟還是少年,正是氣盛之時。縱然從小受到儒家教育,此時心氣不平,就在麵上帶了出來。他拱手道:“郡主教訓得是,學生自當苦讀以報效皇恩。”態度雖然恭謹,語氣卻顯得有些生硬。衛亦馨輕輕一笑,這樣沒城府的少年,顯得更不是自己要尋覓之人。會是誰呢?她淡笑不語,目光在幾人的身上轉了一圈,最終仍舊停留在方錦書身上。雖然種種跡象表明,這位方家嫡幼女並沒有嫌疑,但她總覺得方錦書看上去有些眼熟。這條小溪邊上,草木繁盛,開著不知名的野花。因有河風的緣故,花香不濃。隨著一陣輕風拂過,衛亦馨聞到一陣熟悉的香味。“這梅花幽香,是你們何人所用?”衛亦馨斂了眼眸,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方錦書心頭一緊,糟了!梅花香的味道,她在前世最為喜愛,這個喜好在方家也保留了下來。知道衛亦馨的真實身份後,她為了不暴露,悄悄地將這個喜好藏了起來。特彆是進宮,和跟隨母親出門赴宴時,她都囑咐下人熏彆的香味。然而,今日隻是出門踏青,並沒想過會突然遇見衛亦馨。身上的春衫,所熏製的正是她在前世常用的梅花香味。在衛亦馨出現的時候,她就懸著心怕被她發現。但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事到臨頭,她也隻能迎頭而上。“回郡主的話,臣女今日衣裙上,熏製的正是花顏閣的梅花香。”方錦書恭聲回話。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的回應。在衣裙、扇麵上熏香,是高芒很通行的做法,且不論男女。光是香的品類,林林總總不下百餘種。有單純的各種花香,有幾種味道調和在一起的複合香味,還有從萬裡之遙運回來的海貨。花顏閣作為京裡最大的脂粉鋪子,香味最為齊全,梅花香也不是什麼少見的味道。“我還以為這是自己製的。”衛亦馨看了她一眼,道。“臣女愚鈍,功課也是堪堪跟上而已,並無這等蕙質蘭心。”方錦書的腰彎得更低了些,顯得誠惶誠恐。衛亦馨緊緊地盯著她,正想要說些什麼,不遠處傳來一道女聲:“我說是誰在這裡,擺了這麼大陣仗。原來,是我的端成好妹妹麼?”郡主的份例原本就多,衛亦馨出門帶著的人就更多了。除了貼身伺候著她的幾名侍女,後麵還有捧燈拿扇的小丫鬟、抬著軟轎的粗使婆子、配劍的幾名護衛。這溪邊原就不開闊,這麼多人簇擁著她,將路都阻斷了去。衛亦馨朝著聲音的地方望去,不鹹不淡地打了個招呼,道:“論起陣仗,寶淳姐姐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