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慶隆帝大掌一揮,指向武勳的兩列,道:“你們的祖上,個個都是忠烈之士,驍勇善戰的猛將,才有了你們今日的榮華富貴。”“而你們,如今竟然學做那些酸腐文人,打起嘴皮子官司。不覺得羞愧嗎?”武將勳貴自幼習武,能在這裡站著的,大部分都手握軍權,身姿昂揚。被慶隆帝這一訓斥,個個都縮頭縮肩,平白矮了半分。見他們挨罵,一旁的文官紛紛昂首挺胸,目露不屑。“還有你們!”不料,慶隆帝口風一轉,看向站在最前麵的宰相朱自厚,問道:“朱大人,朕收到這麼多的彈劾奏折,你作為宰相,怎麼看?”朱自厚心頭暗叫不妙,依他對這位皇帝的了解,這是準備各打五十大板了。忙出列奏道:“回皇上,老臣以為,眾同僚替方家抱不平,乃應有之義。書中自有顏如玉,若為官者連妻女都不能保全,還談何報國?”“隻是群情激奮之下,失了分寸,讓陛下操心,卻是錯了。”他這番話,避重就輕全從情義談起,不愧是為官多年的老狐狸。說罷,他取下頭上烏紗,慢慢跪在地上道:“老臣無能,還請陛下降罪!”有他帶頭,一眾文臣也都呼啦啦跪倒,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慶隆帝沉著臉一言不發。見狀,站在武勳最前麵的定國公也跪地請罪,他身後的武將勳貴紛紛跪倒。大殿中的空氣,幾近凝滯。跪在地上的眾臣,不明白皇上的意圖,人人自危。少頃,才聽到慶隆帝道:“口誅筆伐之事,朕不想再見到下一次。眾愛卿當心頭有數,往後做事不可失了分寸。”眾臣連忙山呼萬歲,口稱陛下英明。“眾卿平身。”震懾了眾臣,接下來由吳光啟宣讀了聖旨。對崔晟的處罰,便是重打三十大板,責其去教坊司效力一年。對眾禦史削俸三個月,以示敲打之意。對各勳貴,勒令各府停樂半年,按爵位繳納數目不等的贖罪銀子。對沒有參合進這場風波的皇室宗親,各有賞賜。而對受害的方家,慶隆帝讓宮中一名老太妃將方慕笛收做義女,封了鄉君,以示補償。隨即以曹皇後的名義招了方慕笛進宮,賞下衣料頭麵作為嫁妝。這場慶隆帝登基後的最大朝爭,原本可能演化為一場巨大的政治災難,被他這樣連消帶打的,輕鬆化解。要說在這次風波裡的最大贏家,首推慶隆帝。他是當眾燒了奏折,但並不代表他沒看,自然有影衛去替他一一核查其中的罪行。他雖然沒有罷一人的官,免一人的爵位,但卻讓朝野上下明白了他不會縱容朋黨的決心。對皇帝來說,最大的風險便來自於朝臣結黨營私,架空他的權利,蒙蔽他的眼睛,令他看不到真實。和這個相比,其他的都變得不那麼重要。餘下的事,他會在查實後逐一降下懲罰,不會鬨出這麼大的動靜。其次,則是方家。方孰玉成功贏得了士林清名,成為了青年一代官員中最傑出的代表,且收攏了一批人。方穆,也得了一個從三品的虛銜。雖然隻是虛銜,但在俸祿和地位上,都享受從三品的待遇。而方慕笛,也從一名小小庶女,一躍成為鄉君。雖說這個鄉君的封號品級不高,名下也沒有封地。和認養她的那名太妃,更是不可能有什麼實質上的母女關係,甚至連麵都沒有見過。但這一切,都並不妨礙方慕笛的地位。她這個鄉君是慶隆帝親封,從此脫離了庶民,成為能見官不跪的權貴階層。這個封號一賞,有關她的流言便嘎然而止,再不敢有人亂嚼舌頭。隨著聖旨的冊封,宗正寺將代表著鄉君身份的冠服霞帔、金冊、印信,以及宮中的賞賜全都送到了方家。方家大開中門迎接了宗正寺前來冊封的官員,擺下了酒席宴請親朋好友、街坊鄰裡,好一派熱鬨喜慶。方錦書到了方慕笛房中,示意芳菲將手中抱著的粉彩戲鶴大梅瓶放在桌上,笑著對方慕笛道:“恭喜堂姑母。”方慕笛紅著臉道:“連你也來打趣我。”“這怎麼是打趣?”方錦書正色道:“堂姑母的封號是聖上親賜,來得堂堂正正,正該好好慶賀一番。”可方慕笛卻覺得,這一切好似發生在夢中一般不真實。她明明被崔晟給擄走,連清名都保不住的一個卑微女子,竟然破天荒地得了封號?這樣的事情,她這輩子從來就沒有肖想過。司嵐笙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先是帶著人去喬家,為了喬太太的白事忙活。喬太太才剛剛下葬,緊接著方家就來了這樣的喜事。方家滿門女眷裡,隻有方老夫人才受封了四品的誥命,其餘都無品級。方慕笛,是方家第二個受封的女子,這件事當然要操辦得熱熱鬨鬨。一來,展示皇恩浩蕩,和方家對皇上的感激之情。二來,也借這場喜事,一洗方家之情的頹氣,振作門庭。隨著慶隆帝加恩於方家,方穆前去謝恩得了皇帝的召見,各路人馬俱都消停了下來。方錦佩父女住在李家的莊子裡,再沒了彆的動靜。方孰玉就當做不知情,由得方錦佩自生自滅。崔晟和方慕笛的事情在慶隆帝那裡過了明路,便也不用再拖著。當崔晟再次遣人上門求娶時,方家便同意了下來,隻是提出方慕笛在婚後要獨居在鄉君府中,拒絕進歸誠候府的門。本朝隻有公主才有公主府,並沒有什麼鄉君府的說法。不過,有之前的事擺在那裡,方慕笛提出這個要求也不顯得突兀。這個消息一傳出,看熱鬨的好事者們紛紛稱讚方家是硬骨頭。他們家的女兒就算是嫁給權貴做良妾,也不入那侯府,果然是文官中的楷模。無形之中,方家的聲望一時無兩。而方慕笛獨居的這件事,原本就已經跟崔晟商議好。這時提出來,崔晟毫不猶豫地就應了下來。終於,塵埃落定,崔晟能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這場風波過去,眼看春闈在即,禮部開始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