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海在前引著路,一行人到了一間安靜的禪院之中。“大太太,還請稍歇,小僧這就讓人送茶水點心上來。”度海稽首道:“不知大太太可要請師伯講經,還是去前殿聽法會?”來這裡本就另有目的,窩在這禪院之中可不行。“有勞小師父費心,”司嵐笙道:“還請拿幾塊號牌來,我們去前殿。”不多時,便有小沙彌端來了茶水、點心,托盤上放著三塊刻有編號的號牌。哪怕是都在前殿聽高僧講佛,座次也是有講究的。大殿中,最前麵的幾排位置,會留給長年供奉大悲寺的香客。又按照供奉多寡、世俗權勢排列,當年定國公府從來就是在第一排。在他們之後,才是普通信徒。方錦書看著手中的號牌,一塊散發著檀香氣息的柏木牌,用的有些年月了,木質被磨得油光水滑。中間刻著“丙十三”的字樣,下方刻著大悲寺最著名的景觀“塔林夕照”。“你們先去聽經,我歇歇腳。”司嵐笙靠在大迎枕上,笑道:“若是聽得累了,去後山逛逛,那裡的秋海棠開得比京裡要晚一些,正是賞花時節。”“隻是需記住了時辰,太陽到頭頂了就趕回來。大悲寺的素齋乃是一絕,難得來一趟,帶你們開開眼。”“母親放心,有芳菲在,女兒定然不會誤了時辰。”方錦書語調輕快的應了下來。司嵐笙也聽說過,芳菲是個饞嘴的,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芳菲,笑了起來,道:“那就交給芳菲了。”方慕笛原本不想出去,嫣紅替方慕笛帶好帷帽,笑著勸道:“既是來了,姑娘也不妨出去散散心。”方錦書拉著她的手笑道:“法會上這麼多女子,堂姑母還戴著帷帽呢,怕什麼。”兩人拜彆了司嵐笙,先憑號牌去前殿聽經。方家號牌的位置,在第三排的中間。兩人悄悄的在位置上盤膝坐下,沒有引起任何騷動。方慕笛沒有讀過書,好在高僧**,深入淺出,夾雜著佛經故事在其間,生動有趣並不艱澀。對方錦書而言,她在淨衣庵時研讀了好幾本佛經,聽這樣麵對普羅大眾的講經,略覺淺顯。過了半個時辰,從一側走來幾名華服男子,當頭的正是那名呆霸王崔晟。他來的比方家等人早,先前就去寺裡遊玩了一通,耽擱到此時才來法會。他大咧咧的走了進來,往前麵蒲團上一坐。絲毫不顧周遭人的眼光,坐得搖搖晃晃,毫無儀態可言。方慕笛心頭一緊,扯了扯方錦書的袖子,小聲道:“我們走。”她實在是怕了崔晟,他這樣的男子,讓她本能的感到畏懼。“好。”方錦書低聲應了,兩人貓著腰放輕了腳步離開。崔晟耳朵一動,微微側臉,看著兩人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他做了一個手勢,讓長隨跟了上去。出了大殿,方慕笛才長出了一口氣,道:“怎麼這個人跟陰魂不散一樣,走哪裡都會碰見他。”方錦書猜到她的害怕和畏懼,在心頭默默跟她致歉:實在是對不起了,堂姑母。這件事是我定的計,為的是給方家謀一個好的未來。我會儘力保護你,成全你,讓你日後的生活,比現在過的順遂。“堂姑母不必擔心,這麼多人,他一定沒有注意到我們。”方錦書看了一眼天色,道:“我們去後山轉轉,看看母親所說的秋海棠。”方慕笛心頭正亂著,聽見她的提議便應了下來。大悲寺不像淨衣庵那樣位於在北邙山的深山之中,但也比京城的氣溫低上些許,連季節有個十天半月的差彆。京裡的秋海棠已經開到了尾聲,大悲寺的開得正盛。粉色、紅色、白色的海棠花在枝頭怒放,為這個初冬增添了一抹靚麗的春色。當它們凋謝之後,就是寒冬到來之日。攏著身上的披風,方慕笛站在一樹高大的海棠花樹下,神色之間儘是迷茫。她眉尖輕蹙,嫋娜的身形中,藏著說不儘的哀愁。自從知道了自己容顏絕色之後,她便隱隱覺得,自己將會迎來身不由己的命運。如此,她想要護住胡姨娘的心願,還能實現嗎?她想著心事,方錦書也不去打擾她。難得有一時片刻放鬆的機會,就讓她好好清淨清淨。“方姑娘!”彭長生氣喘籲籲地出現在兩人跟前,一臉的喜色,道:“我可找到你了!”為了和她來個偶遇,他拉著權墨冼走遍了寺廟各個地方,終於見到了夢中的佳人。權墨冼一臉無奈的走在後麵,早知道今日出門會碰見方慕笛,還不如仍由彭長生在書院裡長籲短歎。隻要沒見著人,時間總會衝淡一切的痕跡。方慕笛的身世,他已經向司啟良打聽清楚。被方家二房捏在手心裡、待價而沽的庶女,他以為不會這麼輕易出現在人前。怎料到,她竟然和長房的人一起出現。彭長生火熱的眼光看著方慕笛,眼中再無他人。方錦書站了起來,也隻好退到一側,見權墨冼來了,乾脆跟他見禮。來的是彭長生這個癡情種子,而非崔晟,方錦書有些失望。但此時此刻,她也隻能做壁上觀。以她的身份年紀,不適合參合到這樣的少年情事當中去。方慕笛透過帷帽的長紗,看清了突然出現在麵前的人,輕呼一聲微微向後退了幾步。眼前的這個人,不如崔晟一樣俊美,不如顧均那般結實,但他麵上的神色卻是十足的誠懇與熱忱,將真心袒露在外,任由自己予取予奪。彭長生激動的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下的這個機會,稍縱即逝,他不想讓自己再後悔。“方姑娘,第一眼看見你,我便不能忘懷。”他鼓足了勇氣,大聲表白道:“你若肯嫁給我,我彭長生在此發誓,絕不讓你受到丁點委屈。若違此誓,讓我不得好死,斷子絕孫。”他喜歡她,為她著迷,想要為她解開那樣的哀愁,撫平她眉間的紋路。他此言一出,在場幾人俱都驚呆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