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三堂姑母而言,做正妻自然是比做妾要強上百倍。”方錦書讚同他的觀點,實在是有些可惜。“那彭家雖然不是什麼望族,在阜寧鄉也算是一個大家族。彭舉人能讀書,便傾全族之力栽培他。不算豪富,但手頭銀錢也管夠,比權墨冼的家境還好些,畢竟有族人支持。”司啟良來找他的時候,把彭家的情況說得很清楚,可見對方誠意十足。方梓泉搖頭歎息道:“可惜了這麼好的一樁親事。三堂姑母若果真嫁過去,看在祖父的份上,必然也不會吃虧了。”彭家雖然還算不錯,但拿什麼跟歸誠候府爭。尤其是,對方還是那個出了名的呆霸王。他的呆氣發作起來,連皇上也拿他無法,彭家算什麼?“大哥,明兒你要好生跟良表哥分說清楚,讓他勸彭舉人趁早死了這分心思。”方錦書叮囑道。“好,我會的,咱們總不能害了彭舉人。他既然和救了你的權舉人是知交好友,看在權舉人的麵子上,我們就得儘一分心力。”聽他這麼說,方錦書默然不語。權墨冼這個狡猾的家夥,看起來什麼都不索取,卻讓方家上上下下都念著曾經救過她的恩情。“彭舉人的事,大哥也得保密,誰也彆告訴了。”“那是自然。”方梓泉點頭道:“八字沒一撇的事,說出來恐怕無端會替彭舉人樹敵。”隻要是男人,就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有他人窺視。以歸誠候府的權勢,那呆霸王若較真起來,豈不糟糕。這隻是一方麵而已,方錦書覺得,若是讓方慕笛知曉了這件事,恐怕會很傷心。彭舉人,家世境況門第,都可稱得上是方慕笛的良配,這原本也是昨夜出行的目的。如果,昨夜方慕笛未曾遇見崔晟就好了。想到這裡,方錦書不由嘲笑起自己來。昨日自己不是想得很清楚了嗎,以方慕笛的容貌,注定了不會太平。做妾雖然委屈,至少崔晟有護住她的能力。兄妹兩人相對無言,半晌後,方梓泉沉聲道:“文官與勳貴素無往來,若是應下這門親事,我們方家的名聲,恐怕就有了汙點。”方家是朝堂新秀,父親又剛剛被提了一級。方梓泉隱隱知道,慶隆帝提拔方家,可能正是看中了方家根基薄弱,背後沒有勢力的緣故。歸誠候府崔家,既是前朝降將,又是世家分支,這兩種身份都讓皇上忌憚。方慕笛要是真嫁了崔晟做妾,那方家豈不是招了皇上的眼,同時為朝中清流所不齒?雖然,以方慕笛區區一個庶女的身份,崔晟納作妾室完全當得起。方錦書讚同的點點頭,道:“這件事,不單單是三堂姑母嫁人這麼簡單。你好生和父親商議一番,請他拿個主意。”崔晟的提親,在方府激起了層層漣漪。天色漸晚,方孰玉披著一身星光,回到正房內。最近在翰林院裡遇到一些周折,下了衙有聽說了崔晟要納方慕笛為妾的消息,頗為頭痛。司嵐笙見他神情疲憊,讓紅霞打了一盆熱水上來,親自伺候著他擦了臉,拿來寢衣給他換上。“老爺,可是遇著什麼煩心的事?”方孰玉閉了閉眼,緩緩道:“皇上要改在禦前製詔的規矩。我們八名侍講學士,按例輪流在禦前行走製詔。”“但皇上眼下的意思,是讓院使將這個名額固定下來為兩人輪值。”“兩人?”司嵐笙吃了一驚,敏銳的察覺到這個命令會在翰林院掀起怎樣的風浪。侍講是六品,侍講學士是五品。這兩者之間最大的差彆還不是在品級,而是成了侍講學士之後,就有了在禦前行走的資格。能被留在翰林院的人,都是才學出眾的飽學之士。要麼是新科狀元,要麼是國子監卓異的學子。個個都寫得一手好文章,文采斐然。所以,從前朝起,皇帝就在翰林院選人來製詔。到了高芒立國之後,逐漸形成了翰林院裡的侍講學士,在禦前輪值的規矩。而如今,竟然要改成兩人輪值,那其餘六人,還算什麼侍講學士?在翰林院的人,誰還在意那點俸祿,圖的不就是在皇上麵前露臉嗎?方孰玉頭痛的揉了揉額角,道:“所以,這幾日,院裡不太平的很。”為了這兩個製詔的名額,翰林院裡風波迭起。飽讀聖賢書的讀書人一旦發起狠來,手段頻頻。你踩我一腳我揭你的老底,如此種種,讓他疲於應付。“夫君是個什麼打算?”司嵐笙問道:“若是要爭,我明日就回一趟娘家。”方孰玉坐直了身子,道:“一共隻有兩個名額,其中一個鐵板釘釘屬於伍翰林。他是先帝時的狀元,在侍講學士這個位置上做了十年,資格最老學問也好。他占一個名額,誰也沒有二話。”“而且,我看皇上有讓他更進一步的意思。”方孰玉壓低了聲音,道:“皇上說,先試試兩人輪值。但我瞧著,這裡頭有形成慣例的意味。”“說不定,這事就是為伍翰林特設的,為他進入政事堂鋪路。往後,製詔就是侍講學士的進階,再進一步就是政事堂、儲相。”他這些話,有揣摩聖心的嫌疑,隻略略說了幾句就收了。但他知道,司嵐笙懂得他的意思。翰林院曆來是人才濟濟,彙聚天下英才之地,最為清貴不過。朝中的高官重臣,大多都出自翰林院。慶隆帝勵精圖治,對翰林院小小的一番改動,就可看出他對原有慣例的不滿。八名侍講學士輪值,對官員來說是好事,對皇帝來說,卻不易查驗人才。如果慶隆帝屬意伍翰林,先讓他在跟前製詔,近距離觀察後,再做出最終的決定,最為穩妥。若是覺得不合心意,辦事不力,慶隆帝可以不讓他進政事堂。畢竟這隻是慣例,不算食言。這樣一舉兩得,進退自如,隻不過略略動了一下翰林院的規矩,就能達到這個目的。司嵐笙在心頭倒吸了一口涼氣,當今天子的帝王之術,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