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先彆妄動。”我將聲音壓得低低的:“美人頭出來了, 看它想做什麼。”四人靜立, 嚴陣以待,隻要美人頭有任何要傷人之意冒出來,我們定絕不手軟。其實根據有關美人頭的那些傳說與記載, 大多隻是著重在她聲似美人,人首蛇身, 時常引得男子誤會,從而陡生春情, 卻鮮少涉及它有何凶狠殘暴之處。且洛神方才分析也有一定道理, 自從進入內圍後,一切都變得十分平靜,連瘴氣不曾侵入, 潔淨之極。能在這等神址棲息之物, 也許是潔物也未可知,我們不能妄下殺手。“師師, 你眼睛好, 告訴我那騷蛇現在到哪裡了?”雨霖??崔嗖蛔。?蛻?饋?br>“半邊身子出洞口了。”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岩壁上方盤踞的美人頭。它看起來整體就似一條大蟒蛇,蛇身大約是酒樓裡盛菜的瓷盤子粗細,身上鱗甲披掛,威風凜凜, 在暗處看來,鱗片略微泛紅。此時,它半條蛇體探出洞口, 居高臨下地覷著我們,偏那該著生蛇頭的位置,卻生著一顆女人的頭。女人臉上的五官界限有些模糊,鼻子嘴巴就似擠到了一處,由於常年生活在黑暗陰冷之處,它的雙目早已退化,取而代之的是兩顆嚴實的肉球,披頭散發,分外可怖。我心中嘀咕,原來這便叫美人頭了?此副尊容,卻又哪裡美了,連“醜”這個字眼都談不上。書裡那些為美人頭神魂顛倒的男子,定是個瞎子,隻能聽其喘氣之聲來斷其美醜,堪稱**熏心的最高境界。美人頭輕喘一聲,大部分的身子已然掛於洞口,緊接著,頭轉了個方向,拖著粗長的蛇體,沿著岩壁緩緩遊走,鱗甲與岩壁摩挲,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它不再瞧我們,而是選擇往龍淵內圍更深處遊去,好似當我們不存在一般。“現在到哪了?”雨霖??治省?br>我鬆了一口氣道:“走了。”隨著美人頭的離開,周遭氣氛驟然回暖。“走了?”雨霖??嬪洗?思阜中老玻?從眾ㄚu潰骸盎姑豢?蚰兀?獗闋吡耍俊?br>“彆動不動就打。”我不屑道:“看來是這美人頭性情溫和,不願與我們動乾戈。”雨霖??潰骸盎氨鶿檔媚敲淳?裕??衷謐吡耍?ㄊ敲磺萍?頤恰n姨?翟詘蕩i?畹畝?錚?哿?6技?睢!?br>洛神搖頭道:“不會。這美人頭是無害的。蛇這種東西,除了用眼睛看,其身子也能感受到外界的溫體活物,就算目力退化,憑借蛇身便可判斷我們的存在。方才它一定是發現我們了,既然選擇遊走,那就是沒有傷人之意。”雨霖??酒?潰骸懊灰饉跡?ξ曳講漚粽諾澆?胩趺?旱攪斯礱毆亍!?br>“你之前本來就隻剩下半條命,抵押了半條,難道你現在便要蹬腿著涼了麼?”我道。雨霖??皇殖拋哦鍆罰?嵩諑逕竇縞希?僖獯?骸笆kΓ??閼餉匆凰擔?乙殘碚嬉?帕沽恕7講耪紋??骱Γ?肆宋業慕罟怯胛逶嗔?媚咽堋!?br>我幫洛神將巨闕提在手中,一麵收拾,準備待會往內圍走,一麵回應雨霖??骸澳閫鋁艘宦罰?獍閫倫磐倫牛?罟嗆臀逶嗔??繅丫?碌盟煞毫耍?躉崮咽堋!?br>雨霖??18砭鴕??牛骸昂?蛋說潰?液問蓖鋁耍 ?br>“你沒察覺出自個嘴裡有味道麼。”雨霖菩墓?艘豢諂??帕宋牛?15條久跡骸澳閼飧齷刀?鼇!?br>我收拾完畢,打個手勢,示意大家往裡走,洛神早已明了我的意圖,舉著火折子在最前麵領路。十四回望了一眼身後陰魂不散的尹墨寒,踟躕道:“殿下,那男人一直跟在後頭。”我淡道:“不用理會他,走。”前路依舊是黝黑的岩壁在側,地麵亦是黑色,渾然一體。岩壁高處時不時現出一些洞口,偶爾能聽到喘息聲與鱗甲的沙沙摩挲聲,這邊洞口甫一有美人頭探出來,那邊稍遠點的洞口竟也有,我這才明白,所謂的美人頭並不隻一條,從洞口的數量來看,這些美人頭應是群居於此。聲音悉悉索索交織著,與我們的腳步聲糅雜在一起,越發襯得四周圍空寂非常。縱然曉得有無數這般人首蛇身的怪物在岩壁深處徘徊,我也並不緊張。它們溫和得很,不去招惹誰,誰也不會來招惹它們,就這麼在龍淵裡自由愜意地遊走,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隨著時光流逝,不曉得過了多久年歲。它們是什麼時候就存在了呢?也許是與昆侖之丘同歲,見證了古早時混沌大荒的繁榮生機與日後的陷落。念及至此,我竟感到一股深深的悵然之意,滄海桑田,外界變化萬千,這裡仿佛從來就不曾改變過。隨著我們的深入,漸漸地,四周圍空中開始飄過來一些光點,非常細小,好似夏夜螢火,輕盈地隨著我們舞動。這些繁星般光點舞在暗夜深沉的背景中,如夢似幻,透出一股祥和平靜的美感。有幾點光點落到我肩頭,我輕輕拂去,它們便落了下去,消失在了空中。“真好看。”雨霖??剜?潰骸爸?拔業p募?耍?暈?舜k鞘裁創笮字?兀?氬壞驕故欽獍忝覽鮒?場!?br>我點頭道:“龍淵的內圍與外圍相比,果然是一天一地的差彆,全然不同的世界。”群集的光點很快被我們拋到後頭,前路非常順暢,一路延伸到深處,是從未料到過的坦途。也不曉得過了多久,我出聲道:“你們聽見什麼聲音了麼?”三人搖頭,我靜聽了片刻,道:“好像是流水的聲音。”“水?”洛神蹙眉:“流動的水?”“大致是。再往裡走些才好。”我不確定地道。往裡又走了盞茶功夫,麵前出現一道台階,說是台階,其實也隻是亂石堆砌出來的,並未做如何修繕。龍淵裡的一切,仿佛都是渾然天成的原始。“確然是水流的聲音,有水從高處衝下來。”聞著撲麵而來的水汽,我輕聲道。“從高往低流,這麼說,必定是有一個源頭了。倘若這個源頭是活源,那便是有出路了。”洛神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喜色。十四問題較多,道:“洛姑娘,什麼是活源?”洛神答她道:“流動的水分為兩種,一種是死源,一種是活源。死源,便是所有的水困在一個封閉的環境裡,密封嚴實,通過機關運作等外界力量使其循環往複,假設水量永遠不增不減,機關運作等外界力量不休止,它便會永遠往複下去,由高到低,由低到高。而活源,便不是封閉的環境,有外界的水自然地湧進來,進行補充,這樣的話,必然有一個與外界相通的出口。”雨霖??Φ潰骸澳俏頤腔溝仁裁矗?煨┫氯ィ?暗僥淺逅?奈恢茫?雌涫撬朗腔睢!?br>我把火折子舉得遠一點,兩隻火折子就快要燃儘了,接下來我們隻能靠一顆夜明珠來照明。我倒是沒什麼,即便黑暗之中,我辯物也無礙,隻是會苦了洛神和雨霖恰?br>“注意,這裡開始有水漫到台階上了。”我提醒著,同時提著衣擺,踏進水中,水位剛好沒過胸部。舉高右手,拿夜明珠去照水麵,漆黑的水麵上泛著柔光,好似銀月照著湖麵,分外靜謐。正要扶著洛神下水,尚在台階上逗留的雨霖??鋈淮蠼辛艘簧??br>我和洛神同時扭頭看去:“怎麼了?”雨霖??擲錟米嘔璋檔幕鷲圩櫻?蛻?潰骸疤漬獗哂惺?澹??姑桓桑?竅屎斕摹!?br>我連忙又從水中出來,一麵擰衣衫上的水,一麵走到雨霖??砼浴s炅??瘧呱險?蜃乓幻?心昴凶櫻?悄凶擁妥磐罰?直渙刺趵Ω吭詒澈螅?蛟諑沂?椎撓冶摺k?倫耪?耄?桓?獯檀┬囟獯痰募舛鬆涎?;關w暈錘桑?硐亂嗍且蠛煲黃??允歉賬啦瘓謾?br>“除了我們,還有誰在這裡?”雨霖??嬪?園椎潰骸按友?@純矗?餑腥訟勻皇歉賬潰?撬?謖飫鍔繃慫?俊?br>我沉默不語,卻聽十四在台階左邊道:“殿下,這裡也有一具屍體,不過是女人的,死狀與男子無異。”走過去細看,果然,左邊台階跪著的女人,也是尖刺穿胸,鮮血淋漓。我咬了咬唇,道:“這裡……這裡不可能再有彆人。淮陽子已然走了,不會再有旁人進入龍淵。”雨霖??潰骸翱傷?敲髏骶褪切濾啦瘓謾!?br>“不對。”洛神擺手,盯了男子許久,道:“你們不覺得,這男人身上,與我們有什麼不同之處麼?”雨霖??潰骸安煌?亢苊饗運?悄腥耍?頤鞘橋?耍?獠皇欠匣懊礎!?br>洛神瞥她一眼:“他的發髻與服飾,皆與我朝不同。裡襯衣為白,中衣為紅,外袍為玄黑,上繡章紋,且腰帶以下連著一條敝膝,這種打扮,被稱作‘玄端’。”說到這,她頓住,麵色凝重道:“‘玄端’,乃是周朝朝臣之服。而那名女子的衣飾發髻,亦是不俗,俱都似極了周朝的打扮。”聽洛神這一說,我不置信地道:“你莫不是想說,這一男一女,乃是周朝之人?”“不可能,衣衫可以按照周朝樣式裁了,再給他們穿上,發髻也可以梳,做不得數的。”雨霖戲窬觶骸壩刑?ぴ誶埃?絲詰難?;關w暈錘桑??竊躉崾侵艸?耍?攔恚?鬩蔡?芟肓恕!?br>洛神蹙眉,陷入了沉默。這時,身後傳來尹墨寒冷冷的聲音:“有什麼不可能。他們二人,便是大周周穆王時期獻祭給龍淵的人牲。”雨霖淮蛞淮?矗骸靶找?模?愀?諍笸凡凰禱埃?蝗私?愕毖瓢停 ?br>我攔住雨霖淶潰骸叭盟?怠!?br>尹墨寒微微一笑,道:“他們的確是周朝之人。血跡未乾,容貌依舊,可以說是新死,也可以說是,死了一千多年。”我道:“彆賣關子,一次說完。”“是,韶兒,我聽你的。”尹墨寒抱臂,悠然道:“這裡是昆侖之丘的深處,亦是混沌境,為西王母殘存神智的沉睡之地。入了混沌境,便和外界再無瓜葛,外麵是外麵,裡頭是裡頭,縱然外界如何變幻,這混沌境卻永遠不會改變。時間在這裡,是停止的。做個比方,倘若一千多年前有人將一塊豬肉丟進這裡,一千多年後,那塊豬肉還是當年被丟進來時的模樣,不爛不腐。同樣道理,一千多年前,有一男一女,兩名人牲被推到這裡殺了,一千年多年後被你們瞧見,他們還是當初被刺死的情形,容貌,發飾,血跡,都與死之前沒有半點改變。”我靜然良久,這才道:“也就是說,對於活人而言,這裡就是另外一種意味上的長生不老?因為時間不會流動,人若是住在其中,永不出去,他便保留著剛入混沌境時的一切,永永遠遠地活下去。”尹墨寒凝望著我,森森地道:“韶兒,你說得沒錯。因著時間止步,入混沌境的是死人,便永遠是死人;老者,便永遠是老者;年輕人,便永遠是年輕人。自然,一個孩童一千多年以前進入龍淵,隻要不出去,他便永遠是孩童,停止生長。隻有離開混沌境,時間開始流動,他才會發生改變,慢慢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