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狂化(1 / 1)

探虛陵 君sola 1768 字 2個月前

背上, 什麼也沒有。我將方才出血的手指伸到眼前, 細細端詳,再將大拇指與食指貼合,慢慢搓揉。食指上麵沾染的那枚血跡被揉掉, 我運起炫瞳,能瞧見上頭顯出一個極細的小孔, 是被針類物事紮過之後才會留下的痕跡。我方才自己在後背仔細摸索過,並沒有發現類似細針之類的存在, 那我的手指, 為什麼會被針紮出血來?一陣冷風吹過來,我哆嗦一下,將褻衣撈到胸口遮好, 餘光一瞟, 發現窗子是半支起的,冷風可以透進屋內。一隻漂亮的鳥落在窗沿上, 烏黑如豆的眼睛, 正安靜地望著我。這隻鳥身上的羽毛顏色分外斑斕,以純白為底,上麵紋了一圈又一圈各色的彩翎。我鮮少見到這般模樣的鳥,當下與它對望,它的眼睛銳利非常, 仿佛能說話似的,而它發現我在看它,翅膀撲棱, 風一般輕盈飛走了。後背的刺痛再次傳來,我身子微顫,一手撐在梳妝台上,再也無暇去顧忌那隻奇怪的小鳥。刺痛一波接著一波席卷,我就似正在被人剝皮抽筋,痛感從骨子裡一路蔓延到了肌膚表麵。仿佛無數細針在猛刺我的背部,我這一路走來,大大小小的傷病經受過不少,但是還沒有哪一次,能比這次更加痛苦。我渾身直冒冷汗,再也忍不住,嘴裡發出細微而壓抑的呻吟,幾乎是很自然地,再度將手摸向後背,摸到中途,我的手竟被另外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握住了。“洛神。”我勉勵抬頭,看著銅鏡中顯出來的白衣女子的身影,立時就要直起腰來。“彆動……”洛神的聲音自我背後傳來,帶著幾絲疲憊,幾絲顫抖。她的聲音很是奇怪,仿佛是看見我背上趴著一隻惡鬼一般。我依言不敢妄動,隻胸口有衣物遮擋禦寒,我的後背和手臂儘數暴露在空氣中,外麵冷風卷進來,我渾身瑟瑟發抖,能清晰地感覺到,手臂上冒了一層雞皮疙瘩出來。洛神把我的手放下,手指緩緩往上,在我後背肩胛骨的下方停住了。四周死寂非常,洛神連半點聲音都未發出,我胸口劇烈起伏,聽到自己紊亂的呼吸聲,感覺一切都變得詭異起來。洛神的手指定在後背最為刺痛的那處,忽然猛地一用力,手指直接按壓下去,與此同時,一股極其冷冽的寒氣順著她冰涼的指尖,透進我的皮肉裡,再深入到了我的骨骼之中。我不曉得她要做什麼,隻覺得刺痛撕心裂肺,這種痛感幾乎要使我失聲大叫出來,我咬緊下唇,死死忍住,喉嚨裡隨即發出極其沉悶的呻吟之聲。疼。好疼。曾經,在某個時候,我似是也遭受過這樣相同的痛苦。“很快就好了,你再忍一忍。”洛神這般輕聲說著,手指再度用力,跟著,她的指尖倏然脫離了我後背肌膚,隨著她指尖的抽離,我產生了一種幻覺,她好像是……在我身體裡,抽出了一個什麼極其細小的東西。“好了,把衣服穿上。”洛神騰出一隻手,攬住了我的腰身,另一隻手取走我手裡抓握的衣物,展開來,披在了我的身上。我渾身被冷汗洗滌,若不是被她攙扶著,幾乎就要癱軟在地。裹好衣衫,我轉過身靠在梳妝台上,這才看清楚洛神。她就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褻衣,麵上沁出一層冷汗,臉頰染了幾分病態的紅潤,而她的眉簇得緊緊的,雙眸裡的神情,極為複雜。我大口喘息,說不出話來,視線下移,看見她的指尖,居然捏著一根寸許長的銀針,這銀針極細,尖端銀光閃耀,上麵裹著一層猩紅的血漬。很快我就明白過來,哆嗦道:“這針是……”洛神垂了垂眸,點頭:“方才我從你背上,取出來的。”我駭得直打哆嗦:“我的體內,怎會有一根這般細長的針?!”洛神沒有回答我,而是將那根銀針擱在梳妝台上,再將我攔腰抱了起來,朝床榻走去:“先去床上躺一會,這樣會著涼的。”我縮在她懷裡,完全不知所措,她往常抱我的時候,都抱得很是穩當,這次卻腳步虛浮,甚至於有些搖搖晃晃。期間有幾滴冰涼的液體落到我的臉上,都是她滴落的冷汗。我被她抱到榻上後,她拿被衾將我裹好,自己披了一件狐裘白袍坐在我身邊,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我伸手去摸她的臉,上麵一層滑膩的汗漬,睫毛上也染了一層水汽。我啞著嗓子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她搖頭,麵色蒼白:“我很好,方才還睡了一覺,是你不舒服才對。”我曉得她所指,打了個寒噤:“我……我覺得很怕,我從來沒這麼怕過,我不曉得我……我這是怎麼了?正常人的身體裡,總不該有這麼細長的一根針存在才對。我長這麼大,竟都不曉得體內藏著一根針。”洛神的臉似蒙了一層冰霜,過得一陣,她才道:“你以前總頻繁說背疼,也許就是這銀針在作祟。你還記不記得,你這背痛之症,最早是始於何時?”“始於何時……始於何時……”我呢喃著,回想之後,才道:“其實在我小時候,就有了,不過我那時以為是小事,並不曾放在心上。隻是等到大了之後,次數才變得多了起來,且疼得越發厲害了。”洛神的眸光沉了沉:“小時候……那具體是幾歲?”“八歲,快滿九歲罷,也就是在我被娘親收養之後,我所有的記憶,是始於那時。我記得那年是壬午三年,初秋時分,我八歲,醒來便看見娘親和昆侖,與她們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第一次發病。如今是葵巳十四年春,娘親說我的生辰在冬日,如今生辰一過,我已十九歲了。”“壬午三年初秋……壬午三年……”洛神麵色微凝,口中呢喃。“壬午三年,有什麼問題麼?你怎麼了,臉色很不好。”洛神略微有些窘迫:“……沒有。壬午三年春,我發生了一些事情,經你這一提,回想起來罷了。”言罷,才又道:“照你所言,你體內的那根銀針,應是在壬午三年初秋,便留存下來了?”我緊張道:“這不可能。自我初秋時分被娘親和昆侖收養,我一直寸步不離地待在她們身邊,受她們的照料,並未接觸過外人,她們總不至於會在我身體裡安置這種可怖的銀針罷?!”洛神輕聲道:“我曉得這不可能。你娘親那般疼愛你,昆侖前輩更是,不會是她們。你說在那段時間,你並未接觸過外人,也就是說,這針,是在壬午三年初秋之前,就已經存在你的體內了,直到你遇見你娘親和昆侖前輩之後,才稍緩發作。”我隻覺頭昏腦脹,揉著眉心道:“壬午三年初秋之前的事,我什麼也記不得了,那都是一片空白,你這般說法,也不無可能,畢竟那之前遇到的人,發生過的事,我毫無印象,被人下了銀針,也未可知。隻是我一直不明白為何我是在姑蘇公主墓裡被人發現的,難道這之前的所有時間,我竟都在那陵墓裡待著?”洛神想也沒想,直截道:“自然不是,至少壬午三年春,你還在外麵。”我心裡一哆嗦:“你……你怎麼這般肯定?連我自己都不曉得。”洛神道:“我就是這般肯定,你相信我。”我驚詫地抬起頭,看著她眸子裡流露出一種近乎堅定的神色,眸光卻又是柔和的。她的眼睛似黑夜,靜謐,而溫柔。我低聲道:“我信你。”洛神淡淡一笑,隨即壓低聲音道:“現在,我隻需要弄清楚一件事。你好好想想,在壬午三年春,到壬午三年秋被你娘親和昆侖前輩從姑蘇公主墓救回來之前,你遇見了什麼人?”我沮喪道:“遇見了什麼人……我怎會記得,我什麼都記不清楚了。”“彆急,好好想想,靜下心來。”洛神握住了我的手,冰涼細膩的觸感傳將過來:“你遇見過什麼對你來說分外特彆的人,記住,那些人對你來說,一定要特彆,並非是尋常偶遇的路人,至少,你和他們曾經發生過一段時間的接觸。那些人穿什麼衣衫,是男是女,又生得怎生樣貌?”洛神的聲音似海浪,輕柔地熨帖在我心間。我下意識閉了閉眼,安靜了片刻,才抬頭道:“我腦海裡一片空白,當真記不得了。我想……我想讓你幫我將方才那根銀針取來。”洛神點了點頭,起身去取銀針,我接過那枚細長的銀針,擱在眼前細細端詳。上麵的血漬凝結,呈現出一種暗褐色,尖端閃耀著冷冷的光。我看了半晌,閉上了眼。四周一片安靜,我整個人,仿佛是沉到了水底。黑暗中,我聽到了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他在喚我:“丫頭。”眼前隨即出現了一雙纖細漂亮的手。男人的右手托著一隻錦盒,裡麵,則排列了一排細長的銀針。我隻能看到他手裡的錦盒,錦盒裡的銀針,以及青色繡雲紋的外衫下擺。那男人聲音飄忽,冷冰冰道:“丫頭,你要等的那個女人暫時不會來了。你等得太累,合該好好地睡上一覺。”我渾身發冷,想動,想出聲呼喊,根本無濟於事。手腳似是被禁錮住了,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冰冷的銀光,朝我逼近。那男人是誰?我……我又在等誰?黑暗退卻,光線重又變得柔和起來,周圍晃蕩著溫暖靜謐的微光,耳邊淅淅瀝瀝,似是下起雨來。一個高挑纖細的白色身影緩緩靠近。那白衣女子一手執握紙傘,在蒙蒙細雨之中,分花拂柳,向我走來。我能清楚地看到她,唇角噙著的淡淡一抹微笑。畫麵破碎,我猛然驚醒,手中捏握的銀針落到了床榻之上。洛神傾身過來,緊張地替我擦拭額頭上的冷汗。我看著她那雙墨玉黑眸,顫抖道:“我方才試著回想,結果看見了一個男人,手裡捏著銀針。”洛神麵色一變:“男人?多大年紀?”“我記不清他的臉,聽聲音卻似很年輕,穿著青色雲紋的衣衫。”洛神抿了抿唇,下唇殊無血色:“青色雲紋,年輕男人……果然……”她定了定神,重又問道:“還想起了彆的什麼細節麼?”我低頭,默不作聲。許久,我抬起手,摸上了她右邊臉頰:“我好像還看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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