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洛神所料不假, 這祠堂子時過後又會出現蹊蹺。那賊人先前便砸過一次雨家祠堂, 估摸著心中憤恨難消,便想趁著這祭墓前的最後一個夜晚,再偷偷挑出個事端來。隻是我原先以為白日裡破壞祠堂的應當隻有一人, 想不到對方居然會有三個。我見那三條人影晃過去,足尖一點, 登時就想追上去,洛神眼疾手快地拉住我, 輕輕搖了搖頭, 說道:“莫追了,他們輕功極好,我們來得太晚, 追不上的, 且還會驚動穀裡的人。明日便是霖??菁浪娜兆櫻?故巧髦匭┑暮謾!?br>我聽了她的話, 覺得有理, 這麼追也的確追不上了,當下歎了口氣,隻得作罷。台階上的端宴縮作一團,正疼得直抽涼氣,我蹲下身去查看他的傷口, 便見他眼角青了一塊,半邊臉頰也有些腫,模樣極是狼狽, 看樣子他這個苦頭可吃得不輕。我蹙起眉頭道:“你疼得厲害麼,估計你出門也沒帶傷藥,等下你上我那去拿點止疼消腫的藥罷,順便拿冰雪冷敷下。”端宴停止口中□□,雙手撐著地,狹長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倒是扯出一絲弧度來:“有師師姑娘你這句話,我也就不疼了,要是你能幫我吹吹傷口,那就更好了。”我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一下。果然,端宴這人就不能待他好,稍微對他說幾句暖心的話,他立刻就蹬鼻子上臉了。我忖到這,麵色立時冷了幾分,問他道:“三更半夜,你在這做什麼?”端宴嘿嘿笑道:“師師姑娘,人有三急,我過來解手的,怎麼,你問的這麼清楚,莫非日後你也想要跟著來看?”我氣得夠嗆,果然我不能跟他說超過三句話,倘若超過三句,我估計就得吐血,隻得低低啐他一口:“死不要臉。”這登徒子連身上的傷竟也忘了,立刻摸著臉說道:“我這張臉是用來吃飯的家夥,生得這般俊俏,怎麼可以不要?死都是要的。”花惜顏先前便叮囑過我,要我不要太動肝火,需得平順和氣地養著脾性,我現下可得忍,不和他一般計較。我……忍。我索性不再理他,站起身來,轉頭卻見洛神低頭淡笑,頗有幾分玩味地瞧著我,我瞪她一眼,憤恨說道:“我再不跟他說話了,你過來跟他說。”洛神頷首道:“好,我來說。”說著,洛神走到端宴跟前,湊近去問他道:“方才你看見的那三名賊人,他們在上麵做了些什麼?可否細細說與我聽。”端宴雙眸直勾勾盯著她,笑道:“洛姑娘,我說了,你給我些什麼好處?”洛神依舊是微笑,不過在寒雪夜裡,被那雪光一照,怎麼瞧都有些涼。她一手搭上端宴的肩,淡淡笑道:“好處自是很多的,看你要哪個。”端宴臉上那幾分嬉皮笑臉立時便隱去了,訕訕道:“……不要了,洛姑娘你先幫我留著,我日後再討。”說完,看了一眼上麵祠堂,眼中光芒黯淡,回憶道:“洛姑娘你也知道我住在北苑,離這處地方還是很近的,先前快到子時的時候,我出門解手,走得稍遠一些,就見前麵一個人影晃了過去,方向竟是這青石台階方向。我嚇了一跳,以為半夜三更來賊了,便偷偷跟了過去。”我插話道:“等等,隻有一個,不是三個麼?”端宴道:“先前我的確隻瞧見了一個,瘦瘦高高的,隻是我跟了上去,過了幾條青石台階,就看見一座大房子,屋簷上懸了幾十盞白色燈籠,忒漂亮,忒氣派,就是瞧著像在辦喪事似的,哎,有點晦氣。房子後麵枕著的石壁可不得了,亮晶晶的,跟鏡子似的,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氣派好看的地方,雨姑娘家可真是有錢……”這家夥,越說越離譜了……我撫著眉心,頭疼道:“不用說得那麼細致,那大房子是祠堂,我們都去過的,挑重點說好麼?”端宴撇嘴道:“我隻是想說得形象些,師師姑娘你不愛聽,我不說便是。”頓了頓,轉而才道:“我偷偷從旁邊摸上去,來到那什麼祠堂門口縮著,裡邊有些黑,就門廊上那些白色燈籠透了點光進去,依稀能看見三個人影,一個高瘦,一個矮胖,還有一個背有點駝。然後我就聽見一個粗噶的男人聲音在罵人。”“罵人?”洛神蹙眉,“他在罵些什麼?”“他在罵老烏龜臭王八。”端宴想到這,忍不住笑了,隨即眉一挑,陰陽怪氣地學著那粗噶男人的聲音道:“雨幕聲這臭烏龜,老子在他牌位上畫了隻烏龜王八蛋,想不到他這些個孫子們這麼快就給他換上個新的,吃的喝的還他娘的重新伺候上了,真奶奶個熊的不解恨,老子白天那趟子事不是白乾了?不成,我得再畫一隻,再將這裡砸個稀巴爛!”端宴說完,跟著又換了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側過臉,皺著眉頭說道:“四弟啊,白日裡你撒潑鬨也鬨夠了,氣還沒消不成?他死了好幾年了,也沒法子再騙我們了,我們先辦正事要緊。”然後他眼睛微微眯起,轉而換了一個慵懶而富有磁性的青年男子聲音,笑著說道:“二哥,罷啦,四哥就這孩子脾氣,由他去。不過這祠堂後麵的墓室,我先前瞧了,怎麼也進不去,估摸著隻有雨哥的那個女娃子才有進去的法門。”這次,他卻又是學了那粗噶聲音,罵道:“小兔崽子,去你娘的雨哥!叫他雨烏龜王八蛋!這種壞東西,黑心肝,臭騙子,就該早死!”我見端宴不顧身上摔傷,狹長烏黑的漂亮眸子裡光芒閃耀,正一人學先前那三人說話,唱戲唱得起勁,忍不住“哧”的一聲,捂住嘴笑了出來。再看洛神,深邃眼眸中雖然有幾分琢磨神色,嘴角卻滿是笑意。虧了端宴唱了這出三角的戲來,我也大約明白了七八分。回想起剛上雪山時那幾排男子腳印,再加上我剛剛見識過那三人的無上輕功,那雪山的腳印,十有**便是他們留下來的才是。且那三個人應當是雨幕聲的舊識,估計感情還湊活,不然那青年男子也不會叫他雨哥。不過聽那有著粗噶嗓子的男人所說,雨幕聲當年應當是做了什麼事,騙了這三人,才從而導致感情破裂。而他們此行目的,還不是很明朗,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想進到雨幕聲和他妻子,另帶兩個兒子所在的那個墓室裡去。那墓室裡有什麼重要物事,值得他們這般惦念麼?我越想越覺得自己分析得有理,**不離十,心裡也透亮了許多。不過話又說回來,端宴學得還真像,他一人唱演三個角色,端的是惟妙惟肖,臉上表情變換,竟比翻書還快,想不到這家夥還真有那麼幾分唱戲扮臉的天分。端宴看向我,道:“師師姑娘你笑些什麼,我說得不好麼?”我連忙搖頭,故作嚴肅道:“你說得好極,我忖著應當給你幾個賞錢才是。”說完對洛神道:“洛神,我身上暫且沒銀錢,你給他打個賞。”洛神點頭笑道:“的確是要打賞的。”說完問端宴道:“接下來呢?那三人如何了?”端宴臉色發起苦來:“接下來?接下來我就被逮了個正著,我嚇得半死,連滾帶爬地逃命,一不小心就從青石台階上滾下來了,跟著,就遇到了你們。”洛神聞言,轉過頭看了我一眼,靜默了一會,扶著端宴起來,淡道:“既是如此,夜深了,我們先行回去,再從長計議。”端宴抓著洛神的衣袖,笑得賊:“洛姑娘,我說了這許多,你不是要給我打賞麼?”洛神不動聲色地抽出手去,想了想,一本正經道:“打賞麼……我帶你回去上藥罷,免得日後破了相,叫你沒了吃飯的家夥。”端宴立即笑逐顏開,連連點頭,我則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哼,洛神給你上藥,美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