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能很肯定當初在慕容家外遠遠見到的那個白色身影就是他,原因無他,即使在他走後很久,我前去扣門之時,鼻中依舊能嗅到淡淡的檀香,當時心裡就已經有了猜測,今日一見我已能肯定,他與慕容兩母女,關係定然不凡。一襲白衣,輕紗覆麵,嶽峙亭淵,飄然出塵,似乎他的氣質已經整個溶入了禪機之中,沒有任何多餘的點綴,隻有左手腕中一串紅瑪瑙佛珠在白衣映襯下抓著人的眼神,一頭黑色的發絲隨意在身後披散著,不但不給人散亂之感,卻更襯托他的遺世風采,心中無垢自然身上無塵,任誰看見這個人,心裡都會被他散發出來的氣度所折服,好一個謫仙下凡。即使對他有諸多不滿,在初見那一刻,我還是不由起敬,情不自禁的起身一個欠禮,都説氣質這東西是人內心性格的體現,委瑣之人是怎麼也不會有這讓人難以褻瀆的高貴氣質,這一刻,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先前對他的猜測有些過度了?也許他真的是一位虔誠的天女信徒?鬆動的懷疑在見到他手腕上的那串瑪瑙珠子時再次凝固,那是我在三日前拜訪慕容府歸來後著人送去的一批禮品中的一件,東西都是我親手所挑,我又怎麼會看錯?也就是説他和她在這三日中定然會麵過一次,而他收下了她轉贈的禮物,心中微微一歎,原來明珠也會暗投,仙子亦會蒙塵。一個微欠的還禮,完美的動作既不讓人感到失禮的同時保持著讓人不敢褻瀆的高貴,“紫姑娘久等了!”低沉的語調就如同禪院裡的暮鼓晨鐘,自有讓人心境平和無法生氣之感。“紫姑娘,悟緣本該在誦經結束之時即刻前來,隻因昨日有人求符水,今日大早便在侯著,又耽誤了些時辰,望姑娘莫怪。”平和的語調淡淡的解釋著來遲的原因。沒想到他竟然會出聲解釋,畢竟他的地位在我之上,就是我等多久也是因該的。一名著裝看上去在祭祀廟司職的下人匆匆進廟,在對我們三人行禮後在慕容莫離耳邊悄悄嘀咕了幾句,慕容莫離立即起身:“國師大人,紫姐姐,你們先聊著,朝中有事著我先去,回頭我來接姐姐!”轉身離去前,我捕捉到她的眼睛在看見風悟緣手腕上的紅瑪瑙珠串後微妙的一閃而逝的淺笑。顯然風悟緣並不是個擅長聊天之人,而我麵對著這麼個飄渺氣息的人竟然有些不知道該説什麼,兩人個就這麼冷場著。終於還是我忍不住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經過敏,老覺得那麵紗後的眼睛在我身上尋找著什麼,“國師大人,夏情今日求見,是想與您談談……”話還沒説完,就被他突然的打斷,似乎是無心:“紫姑娘,既然來我藍翎,不如參觀下這祭廟可好?”對天空翻個白眼,我能説不好麼?隨著他先是到祭廟中的天女象前上過香,給他麵子的恭敬地磕了幾個頭,卻發現天女像總是被一大塊紗蒙著,看不真切。似乎在向我解釋,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天女是我藍翎最崇高的神,便是像,悟緣也不願被灰塵染了,平日裡就拿紗蒙著,隻有重大祭祀時方才取下。”他的眼睛看著天女像,雖然有兩層紗的阻隔,我都能感覺到他的虔誠和眷戀。一時沒忍住輕笑,換來他不滿的回頭,我輕咬著下唇:“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你沒聽説過嗎?心中有天女,又何必執著於表象呢?既然在你心中是最聖潔的神,不管有沒有蒙塵,都無法改變她在你心目的地位。”看著露出思索表情的風悟緣,我丟下他轉身踏出大殿的門。漫步在鋪滿鵝卵石的香徑,本已是三月開外的日子,若是在紅羽早已經是一片生機盎然,可這西邊的藍翎國,冬天的腳步還未離去,滿院之中開滿了梅花,冷香襲來,心境幽涼,寒風掠過,卷起幾縷香魂,遠去……我縮縮脖子,緊緊衣領,不期然低沉的聲音響起:“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莫問奴歸處,莫問奴歸處……”無意識的重複著他的話,不知是這滿院的梅花勾起了我的思念,還是他的詩,那帶著梅花香氣的男子,如今歸在何處?低頭間,兩個字歎息出我的唇邊,輕的不能再輕:“月兒……”兩字出口,似乎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我一整臉色,“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怎麼?國師大人也有無奈之苦?”搖搖頭,“悟緣隻是應景而已!”不願意再麵對一株株的梅花,怕再想到那心底深藏已久的人,轉身走向一旁的池塘,欣賞著錦鯉:“國師大人,夏情此次帶著紫家上下的期望,萬分懇求國師大人能為百姓考慮,答應讓我紫家進藍翎經商。”輕輕的搖了搖頭:“紫姑娘,請恕悟緣無法答應!”心下一驚,猛然站起身來,卻忘記了連日的奔波,休息不好,這一猛站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到地上去。雖隻是一瞬間,還是感覺到一雙清冷的手扶住了我的腰,在我站定後又立即將手收回,隻餘淡淡的檀香在我鼻腔中流轉。“紫姑娘,紫家進入藍翎經商,必然帶來大量的他國之物和人群,我藍翎民風古樸,悟緣不願有人汙穢了天女庇佑的聖潔之地!”輕輕道出他的理由。“那天女有沒有告訴你,她庇佑的子民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時候,她也很傷心?”冷冷的看著她,最討厭這種借著神的口吻為自己討利益的人。“若是藍翎子民對天女的心有如國師一樣,又何必擔心被他人汙濁?若是國師真的有悲天憫人之心,又怎麼會以這樣的理由拒絕一個讓百姓脫離貧困的機會?”打著神的旗號扮演著跳梁小醜,打心眼裡看不起這樣的人,我直接脫口而出拿話刺他。也不知究竟有沒有聽懂我話裡的意思,反正他還是那古井無波的神態,背著手,隻是那無形的氣質似乎更拒人於千裡之外,定定的一句話:“紫姑娘不必拿言語激我,我是不會答應的。”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一句話不説,空氣中彌漫著硝煙的氣息,當然這氣息大多由我身上散發出來,幸好他不是我國家的人,不然真的一個巴掌揍過去,隻是現在這樣子,我該怎麼收場?還是就此放棄?“姐姐,國師,原來你們在這啊。”一個輕快的聲音打破了我們之間的僵局。似乎沒有發現我們兩人之間的僵持,慕容莫離爽朗的聲音傳來:“國師大人啊,你有沒有好好和我紫家姐姐談談?千萬彆怠慢了我姐姐,前日我與姐姐相談甚歡,可是滿口許諾哦。”風悟緣在幾次深深的吸氣後,“帝君登基在即,登基之後,悟緣親自向天女祈求占卜,若是吉卦,便算是天女應允之意!”説完之後,再也不看我,轉身拂袖離去。慕容莫離執起我的手,一臉笑容:“姐姐莫怕,他這話已是答應了一半,這幾日我再勸勸,定然無事,姐姐儘管放心好了。”我該感激她嗎?如果我沒有看見她與風悟緣擦身而過的一刻,她的手輕撫上那白玉的修長指尖。回程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著,慕容莫離和風悟緣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他們之間又究竟是什麼關係,奈何這線索實在太少,想破腦袋也想不清楚。在馬車終於到達我的住所時,下車一刻,慕容莫離的一句話又讓我的心回到了雀躍的狀態:“姐姐,我知你心下著急,不過紫家奉紅羽王命欲與我藍翎修通商之好一事,我已報與皇太子,皇太子也深感此乃一件大事,著我安排設宴款待姐姐,看來姐姐此行該是越來越順利了。”點頭謝過她,我轉身往自己的屋內走去,走到半路才猛然頓住身形,瞪大了雙眼,皇太子?那不就是皇帝未登基前的稱呼?若我沒記錯,能當起此稱呼的隻有一個人,那個正在籌備著登基大典的新君——慕容禦雪!懷著忐忑的心情,我緊握著靈蕭的手心已經微微沁出汗意,仿佛感受到了我的緊張,靈蕭緊了緊他的手,傳來他堅定的力量,嬌笑著倚著我跨進了宴會大廳的門。在慕容莫離身旁坐定,靈蕭在我身後悄然跪坐下,我放眼打量四周,座上之人大多在之前我都拜訪過,首座之人還未出現,在我對麵,也就是首座第一個下手之位上昂然坐定一人,四十上下,渾身籠罩在一股肅然之氣中,對旁邊前來寒暄之人都不假辭色,卻不能阻止各人前去問候,可見其地位之高,這唯一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應該就是那個傳説中的大將軍了,這一身氣息可不正是隻有在沙場中才能錘煉出來的。一聲尖細的嗓音傳來,所有的人都停下了私語,起身肅立,“太子駕到~~”“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眾人恭敬的行禮中,我抬眼偷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