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輝似金的傍晚, 瑟瑟的秋風扶動著淩.亂的發絲。一身姿修長的公子站在王府門口, 麵色平靜地望著走遠的馬車。“起風了。”伺候黎晏起居的小廝恭聲道:“公子,我們回吧。”黎晏沉默的看著馬車消失在拐角處,收回視線, 一言不發的轉身回府。回廂房的路上,黎晏遠遠瞧見幾個下人躲在牆角裡打馬吊。寧王府的丫鬟小廝加起來統共不到二十來人, 現如今王府主人昏迷不醒,管家不管事, 下人沒了約束, 插科打渾,偷奸耍滑。黎晏停下腳步,低頭問一旁的小廝:“你們王府一向如此嗎?”墨書一愣,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眉頭一擰,道:“不是的。”說著, 他快步朝那邊的下人走去, 嗬斥了幾聲,一行人訕訕的收起東西,不消片刻,便走.光了。墨書回來時,黎晏已經走了。他摸了摸腦袋, 有些不明白這個黎公子到底是什麼意思。主子讓他照看好黎公子,可他卻是覺著黎公子從主子走的那一刻起,原本極好相處的性子變的冷淡, 甚至有些捉摸不透起來。他撇了撇嘴,早知道黎公子這般不好相處,當初主子派遣司琴過來時,他就不應該跟司琴爭的。這邊的黎晏打發了墨書,獨自來到寧王的寢室。看門的小廝對黎晏還算熟稔,他恭敬給黎晏輯了一禮,道:“公子是來看王爺的嗎?”黎晏緊繃著下顎,微微頷首,剛準備邁進門檻,忽而頓下步子,問道:“近幾日王爺可有什麼異常?”“沒有。”黎晏耐下心頭的古怪,徑直走到煜鈞的床前,望著麵色紅.潤的煜鈞,他疑惑的皺起眉,煜鈞是體內毒素失去平衡才昏迷不醒的吧?可他瞧著這人怎麼半點不似中毒的跡象呢?而且,中毒者,臉色應是發青,唇色也應該是紅紫,而不是他這般自然啊?!另有件事一直存在他的心頭,皇帝是為了彌補心中的愧疚才給煜鈞封王的,煜鈞這會兒昏迷不醒,皇帝就是做做樣子,也該每日派遣太醫前來查看吧?可他在王府住了些時日了,卻是從不曾見有太醫模樣的人前來看望過煜鈞。還有煜鈞傳說中的‘未婚妻’,倆人既已訂婚,將軍府那邊總該也要表示一番吧?黎晏懷著疑惑再次給煜鈞把脈,幾日不曾把脈,卻不料原本虛弱無力的脈象竟是突然生機強盛起來。這……他詫異的抬頭,卻不是想昏迷不醒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此時正一臉漠然的注視著自己。“你……”“你是何人?”倆人的聲音同時響起,黎晏連忙放下他的手腕,走到床沿邊,雙手作揖行禮,“草民黎晏,是受人之托前來幫王爺解毒的。”黎晏的話說完後,氣氛徒然安靜了下來。煜鈞靜靜的看著他好半響,才撐起無力的手臂,想坐起身子,黎晏見他動作困難,便迎步上前塞了床被褥在他的身後。“謝…謝。”昏睡幾月,初一開口,嗓音乾澀嘶啞,他輕咳了一聲,接過這個青年遞給自己的水,潤了潤嗓子,清冷著聲線道:“如此,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救命恩人談不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況暗一也付了報酬的。”說著,他從懷中掏出暗一交給他的盒子,遞到煜鈞的麵前,又道:“說來慚愧,王爺的情況,草民並未儘多少力,全憑暗一尋來的這隻雪蟾才讓王爺得以蘇醒。”“暗一……”煜鈞淡漠的神色染上繼續悲傷,複而低聲道:“暗一把這般重要之物交付與你,怕是已經……”“王爺節哀。”煜鈞搖搖頭,“談何節哀,不過是身不由己罷了。”說吧,他抿了一口茶水,神色緩和道:“不管如何,鈞還是要多謝先生的救命之恩。”煜鈞的性子,說是與世無爭,其實是冷心冷肺,許是見慣了皇宮裡的各色陰暗,導致他早已看透了人心。但就是這樣的性子,或多或少,都與他曾經接觸過的青嵐有幾分相似。黎晏不由的猜測,莫非煜鈞便是青嵐?但青嵐既已提出找到他這樣的要求,那事情會如他想像的這般簡單嗎?自從君玉走後,煜鈞突然蘇醒,整個世界從那一刻發生了古怪的變化。第一個變化是原本不太管事的管家突然發賣了好幾個偷奸耍滑的下人,對他的態度也從熱情變換至狐疑,不解以及儘到該有的禮數。第二個變化是後花園裡的花。黎晏第二天特意去後花園裡瞧了瞧,原本不屬於這個季節的花,似在一夕之間儘數凋謝,隻有幾株雛菊在迎風綻放。最後一個變化……煜鈞蘇醒的翌日,皇帝親臨寧王府,身後隨著一大群太醫,原本臉色青灰的太醫在給煜鈞把完脈後,個個變得欣喜非常。煜鈞把這份功勞按在了黎晏身上,皇帝親自召見黎晏,不但賞了他神醫的封號,還放言,若他願意,隨時可入士太醫院。皇帝走後,煜鈞的那些個兄弟也開始登門拜訪,不管是打著什麼注意,表麵功夫卻做的足足的。煜鈞表麵和善的應付著他的那些兄弟,私底下卻對黎晏感歎道:“自古皇家沒親情啊。”這一切看似正常,但就是太正常,黎晏才越發的懷疑。煜鈞蘇醒的第三天,將軍府遞了拜帖,恰時黎晏正在給煜鈞把脈。黎晏醫術不行,但他卻是會一些煉丹術,太複雜,太逆天的丹藥他不會,但根據記憶裡的丹方煉些簡單的丹藥卻是可以的,比如--解毒丹。黎晏裝腔作勢的幫煜鈞把脈,心裡盤算著解毒丹的丹方和這個世界能用來替換的藥材,管事走至煜鈞的跟前,低聲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待管事走後,煜鈞心平氣和的道:“先生,如何?”黎晏瞥了眼蓋在被褥下的雙.腿,收回手,摸著下巴沉思了很久,道:“你體內的餘毒不難,就是你的腿……”煜鈞的腿部神經早就被毒素給毒壞了,想治好,難於登天。他要是能調動一絲魂力,倒是可以幫煜鈞一點一點的蘊養,可問題的關鍵是這個世界不能使用魂力。煜鈞不在意的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淡,不似君玉那般溫和,有一股看透人世的涼薄與滄桑感。“無妨,能撿回一條命,鈞很滿足。”黎晏不置可否,想證明煜鈞到底是不是青嵐,他須得在王府多留些時日,但同時心裡也有些想法需要驗證,便執筆墨寫了一份藥方,讓墨書去著手準備,這才對煜鈞道:“我會把藥製成藥丸,方便你服用,待我觀察三日,就得離開了。”煜鈞似是有些詫異,他端著茶盞,淡淡道:“年關便是鈞的大婚,先生可否留下喝杯喜酒再走?”距年關還有四個月,黎晏想在年底前,先確認了君玉的身份。遂思考了一瞬,道:“王爺的喜酒黎某自是要討一杯吃的,不過黎某有些要事需去處理,四個月,足以!”黎晏用七天做了七顆解毒丹,囑咐煜鈞兩日一粒。三日後,黎晏觀煜鈞沒什麼大礙,便起身告辭。煜鈞很大方,送他不少盤纏,黎晏架著馬車直接趕往君玉在皇城的彆院。然當他趕到彆院,彆院已經人去樓空,他向左鄰右舍打聽也打聽不出什麼消息,不期然想起當初君玉自我介紹時說的話。“在下姓君,單名一個玉,表字玉錦,中州慶安人也……”中州慶安人士嗎?黎晏花了半個月的時間趕到中州慶安,慶安城這般大,找一個叫君玉的無疑是大海撈針。他在慶安逛了數日,暗處打聽慶安可否有一君姓人家,可打聽了許久,皆不曾聽聞慶安有過這樣的一戶人家。就在黎晏打算放棄時,君玉自動找上了他。一月不見,君玉臉色比初次見麵蒼白了許多,身形也更是消瘦了不少。厚重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仿若下一瞬便會把他壓的彎下腰。他捂住咳嗽的唇.瓣,眉眼一如既往的溫柔,“晏,來了我的地盤,怎地不事先通知一聲?”黎晏站在客棧的門口。陪在君玉身邊的是一圓臉小廝,小廝嘀嘀咕咕的抱怨著君玉不該在這麼冷的天出門,見到黎晏的時候,還可愛的衝黎晏笑了笑,露出臉頰上的梨渦,倒是比司琪看起來討喜。“我就是來找你的。”黎晏直言不諱道。君玉搖搖頭,“先跟我回家吧。”君玉來時是坐的轎子,回去時,卻是陪著黎晏步行,倆人在慶安的街道上並肩走在一起,一容顏清雋,氣質溫潤,就是看起來身體不太好,走兩步就要喘會兒氣;一容姿瑰麗,氣質非凡,卻又透著一股冷肅的氣息。兩者相較,顯然是後者的姿容更甚一籌,但那冷然決絕的氣質卻又讓人不敢接近。君玉笑了笑,道:“你還是這般招人喜歡。”這話本沒什麼,可黎晏卻忽然福臨心至,脫口而出道:“你是青嵐?”“青嵐?”君玉停下步子,凝眉疑惑的注視著黎晏,嗓音似有不悅道:“這又是何人?跟你是何關係?”說完,他眉梢擰成一條線,低喃自語道:“不應該啊,夢裡並沒有一個叫青嵐的啊?”聲音太小,黎晏有些沒聽清,但最後幾個字卻是聽清了。他有些疑惑,什麼沒有一個叫青嵐的?